溫祁知道雲洛曦定親的事已經是好幾日後,他聽到這個消息的那一刻仿佛像一樽木偶,失去了所有靈魂。他不敢相信,雲洛曦那樣的明月真的情願跌入泥潭也不肯選他,他不死心想去問清楚,裴行簡一句話讓他定在原地。


    “知道她為什麽不選你嗎?”


    “……為什麽?”他眼睛充血,聲音嘶啞。


    裴行簡就那樣靜靜地看著他:“你現在的樣子就是答案。”


    要緊農事基本忙活完,終於迎來了大隊社員的第一次集體放假,推薦上工農兵大學的事也進入了投票階段。


    大隊長提前一天通知大家,第二天下午六點半,年滿十六歲的社員要準時到大隊部參與投票。


    這一晚,方有成前所未有的焦躁,在院子裏來來回回地走,回顧自己下鄉這幾年有沒有哪裏做得不好,晃得其他人眼睛疼,可也沒人敢開口打斷他。


    要是換成他們,也不會比方有成好多少。


    “洛曦,你覺得方知青這次機會大嗎?”葉知秋攪著被子一角,歎氣問道。


    這次投票不僅是關於方有成一個人的事,還關乎整個知青院能不能得到社員認可,要是這條道被方有成走通了,那將來受益的也是整個知青院的知青,他們未來上工農兵大學的機率會大大增加。


    雲洛曦雖然知道結果,但這輩子的很多事情都改變了,她也不敢把話說得太死,“我也不知。你也別太擔心了,看你愁的臉都皺成一團。不是明天要去縣城逛嗎?早點休息,反正你再如何擔心,明晚這個時候也早出結果了。”


    聽到雲洛曦說起去縣城,葉知秋頓時像打了雞血滿血複活,“你說得對!反正再如何擔心,事情的結果也不會改變,我還不如提早好好開心一下呢?至少失望來時我至少也享受過了。”


    “就是可惜你明天不能和我們一起去。你要帶什麽東西告訴我,保證幫你帶回來。”


    “好。”


    第二天雲洛曦醒來時,知青院一點聲音也沒有,她洗漱完後鬼使神差打開院門,就看到男人正站在門口,嚇她一跳。


    “你來多久了?怎麽不敲門?”


    “沒多久,聽到院子有腳步聲和水聲,知道你剛起來。”


    “要是我一直不開門,你是不是一直在這站著?”雲洛曦嗔怪道。


    顧妄川笑:“不會。”


    他估計了一下時間剛想敲門,就聽到腳步聲往門口而來,他還特意往旁邊站了站,免得嚇到她。


    自從兩人訂婚後,兩人的相處再也不用閉著人,他可以大大方方來找她,別人也說不得閑話。


    “媽做的粘豆包,還熱乎著,你吃了我帶你去我們新房那邊看看。”


    飯盒一打開,裏麵擺放了整整齊齊六個粘豆包,此時還冒著熱氣,黃色的團子又軟又糯,看起來就很好吃。雲洛曦知道他肯定還沒吃,回房衝了兩碗麥乳精。


    “我不愛喝這個,你自己喝。”


    “真不喜歡還是想節省下來留給我喝?”雲洛曦認真看他。


    “算不上喜歡但也不討厭。”


    那就是能喝。


    雲洛曦咬了一口粘豆包,就看到裏麵塞得滿滿的紅豆餡,香甜可口又不會過分的甜。


    “好吃嗎?”


    她重重點了點自己的小腦袋,“很好吃,嬸子手藝真好。”好吃到她都動了想要學的念頭。


    雲洛曦弱弱地問:“做這個難不難?”


    這還是她第一次問這個問題,顧妄川就知道她確實很喜歡,他嘴角揚起一絲弧度,“不難,以後你想吃就跟我說,我會做。”


    這話,雲洛曦聽得有種在炫耀的感覺。


    “這麽厲害啊,那你以後教我。”


    “嗯。”


    兩人吃完早飯並排往建房子的地方走去。


    房子仿四合院布局,進門就能看到堂屋,左右各兩間廂房,灶房在左側,連接左廂房和堂屋,房間都建了火炕和火牆,冬天再冷也不怕。


    廁所和洗澡間還有柴房都建在後院,當時建衝水廁所的時候,施工師傅極其不理解,農村裏,大糞都是值錢的玩意,地裏的農作物哪樣不需要用到這個?有人還會專門為誰家肥料的多少攀比,誰家多就代表他們家日子過得不錯。


    反複確認溝通後,那些人才終於敢相信,可他們到底沒見過這樣的情況,還是雲洛曦跟他們一一講解後,他們才大概明白怎麽做。


    “川哥,雲知青,你們來了?”


    顧峰見到人立刻呲著牙花子跑過來。帶著他們轉了一圈,驕傲地抬起自己的下巴:“有我在,他們都不敢糊弄偷懶,保證能以最快速度把你們房子建好。”


    他川哥還等著結婚呢,他這邊肯定不能拖後腿。


    雲洛曦看到這進度還有工藝也算滿意,笑著誇讚他:“還是要謝謝顧峰同誌,有你在這裏,我們省了不少心。”


    顧峰笑得更開心了,又眼巴巴看向顧妄川,得到他的認同後,顧峰腰背挺直,“看來我還挺有做監工的潛質。”不止是監工,他現在都能上手砌磚了,相信再過不久,他能把其他人建房子的手藝都學來,頓時感覺自己未來強得可怕!


    他邊吃著顧妄川給他的粘豆包,邊看著兩道走遠的身影,徹底把心中那僅剩的一點點火苗按滅,雲知青跟他川哥如此般配,就是他看了都有些嘲笑當初不自量力的自己,他拿什麽跟川哥比?


    下午,無論是去縣城還是去鎮上的人都回來了,各家屋頂上炊煙嫋嫋,不到六點,大家吃完飯後就往大隊部走去。


    方有成緊張得身後雙手緊緊握在一起,整個知青隊伍在嘰嘰喳喳的人群裏顯得異常安靜。


    大隊長讓四人站到前麵去,每念到一個人名字就舉手投票,這幾個人都算是大隊上比較突出的青年,三族製衡的好處就突現在這,不會讓那些要什麽沒什麽的人耍滑頭得到上大學的名額。


    在所有票數出來的時候,身旁的葉知秋緊緊握著雲洛曦的雙手,“成了,真成了!太好了!”


    有幾個感性的人也悄悄紅了眼眶,但他們不敢表現出來。


    那邊一團亂,還能聽到有尖利的女聲在質問別人為什麽不選她兒子。


    “還差三票,還差三票就行了啊,論輩分還是他堂叔呢?我家兒子上大學還不是為老林家爭光?你怎麽不投給他?”


    那人說了什麽雲洛曦沒聽到,結果出來,他們靜悄悄離開了。


    回到院子的方有成朝所有人深深鞠了一躬,“謝謝你們!真的謝謝你們!”


    無論平時鬧了什麽矛盾,可今天最關鍵的時候,知青院所有人都把票投給了他,就差三票,要是有兩個人投給另外一個人,最終人選也不會是他,這份感激,讓他眼淚再也抑製不住。


    他終於能回城了啊,整整五年,他終於可以回去了,還是以另一種方式!


    當年他來時才十六歲,上有兄姐,下有弟妹,排在中間的他可有可無,他父母可以為兄長買工作,可以為姐姐尋夫婿,看著他的目光隻有抱歉和無奈,他那時才深刻認識到,手心手背都是肉,而他是那層繭子,需要時是保護手心的盔甲,不需要了,一剪刀它隻會掉在地上。


    他五年來風雨無阻的努力,終於在今天結出最激動人心的果實,怎能讓他不欣喜不激動?


    躺在炕上的時候,借著微弱的月光,雲洛曦看到了葉知秋眼角有隱隱淚光,兩人手牽著手,什麽話都沒說,就已經知曉對方的心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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