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隻算了兩卦,還差一卦。”東方朔緩慢踱步。  攤販譏笑:“太陽快要下山了,沒人來算卦了。”  東方朔伸出一根手指,晃晃:“不然,算卦的來了。”  有人抬著軟轎而來,粉紗羅帳,香氣襲人。轎子緩慢落地,但見一娉婷美人,僅僅是背影,便令人覺得搖曳生姿。  劉徹不禁加快了幾步,想去瞧個仔細。  東方朔今天第一卦,算出了一個霍去病;第二卦,算出了一個太子。  他倒想看看,第三卦能算出什麽來。  劉徹躲在轎子後,正好能瞧見女子的側影,心中歎息。即便是看慣了韓嫣的臉,自詡定力超過常人,也免不得受到那雙含情美目的感染,睫毛卷曲,間或一眨,自然而然地流轉出嫵媚的風情,也不知道被那樣一雙會說話會勾魂的眼睛盯著,東方朔還能不能繼續神棍下去。  “請問是東方先生嗎?”  “不敢。”  “每天隻占三課的就是閣下?”  “不錯。”  “那今日占了幾課?”  “兩課。”  劉徹忍不住嗤笑出聲:“先生不是能言善道嗎?怎麽在這位姑娘麵前,就惜字如金,反倒矜持起來了?”  東方朔淡淡地看他一眼:“公子去而複返,是否來給在下送卦金?”  劉徹但笑不語,向那位等候的姑娘告了一聲罪,往旁邊退了一步,示意她繼續。  “今日可算我來巧了,就請先生替我算第三卦吧。”  “我看姑娘愁雲滿麵,心事還是埋在心裏,不算也罷。”  “埋在心裏太亂。”  東方朔微微歎息:“姑娘既然要照顧我生意,那麽,請出個字。”  “嗯,那就念字吧。”  東方朔道:“姑娘心上有一個人。”  劉徹看天看地看花草,就是不去看他那副高深莫測的嘴臉。  “男人還是女人?”  “當然是男人。”  “那麽,他是我的親人,還是戀人?”  “都不是,”東方朔語不驚人死不休,“恐怕,是你的仇人。”  在東方朔吐出刻意拖長了音的“恐怕”這兩個字的時候,劉徹的注意力就被吸引了過去。  那豔色女子警惕地看了劉徹一眼,故作輕鬆地笑道:“胡說,我年紀輕輕衣食無憂,怎麽會有仇人呢?哼,東方神算,也不過如此。領教了。”  說罷,便將一錠銀子扔到書案上。  東方朔把銀子拋回去:“卦若是不準,在下是不收卦金的。”  劉徹低聲嘲笑:“你們在拋繡球麽?好豔福,我先在這裏恭喜先生了。”  劉徹的聲音刻意放輕了,隻有東方朔聽得到。  “這銀子,算是我贈予先生的,與算卦無關。”  “無功不受祿。”  “相見即是有緣。”  女子又將銀子扔出,力道略大了些,不慎落到站在東方朔後麵的劉徹身上,引得無良大叔一陣大笑。  “公子金口一開,果然是桃花緣劫,”東方朔也用隻有兩人才聽得到的聲音說,“老天有眼。”  接著,他開始興高采烈地收拾卦攤。  劉徹暗暗咬牙,心思一轉,又掛起假笑,道:“先生既然能推斷出我的身份,必然知曉我的能耐,為何還會說出我有牢獄之災的笑話?不瞞先生,那些斷手斷腳剖腹剜心的刺客,現在應該已經被大火燒得一幹二淨,先生就是想報官捉拿我,也拿不出實在的證據來。”  東方朔動作一頓,深深地看了劉徹一眼,臉上笑意更濃,眼睛裏卻是拒人於千裏之外的漠然。劉徹不禁有了一絲後悔,他剛才過於心急了,這麽一說,等於直接將原本敵我不明的東方朔推到了對立麵。  “公子不是說在下的卦不準嗎?在下隻靠算卦謀生,旁門左道難入公子法眼。”  這是在暗諷三年前的那樁事呢。  劉徹抿了抿嘴唇,被他用自己的話堵得不能言語。  肺部的壓力在發現東方朔點了火打算拍拍屁股走人之後徒然增大。  正要開口,卻被張湯攔住。  “九哥,切勿因小失大。”  是了,此次出京是要對付梁王,不能輕易暴露身份。  劉徹隻能看著東方朔的背影逐漸遠去,招呼太子黨回下榻處,沿途凝眉思索。  是對方演技太好還是自己眼力下降了?怎麽看這個和東方不敗一個祖宗的胡子大叔都是一個“既然你對我始亂終棄我就給你弄頂綠帽子戴戴”的棄婦,不,懷才不遇的隱士……  劉徹道:“看他的樣子,不像與梁王有所勾結。倒是把我當成了庸主,極盡挖苦之能事。無識人之明在先,有眼無珠,剛愎自用;將屍體開膛破肚在後,不敬死者,難稱仁德。”不由搖頭苦笑。  小司馬奮筆疾書。  太史公曰:太子很有自知之明。  第二日,劉徹重鎮旗鼓,早早地在東方朔的卦攤前等待。  “先生,今日的第一卦是否能給我算算。”  “公子遲了一步,方才在來的路上,已經給人算過一卦。公子貴不可言,自從你來了厭次,在下的生意可謂蒸蒸日上。”  劉徹沒想到有人比他更早一步,更沒想到東方朔的心眼那麽小,昨天不過說了他一句生意不好也被牢牢記住了。  “昨日誤會先生是我的不是,在此給先生賠罪。請問先生,可認識在下的一位故人?”  劉徹求教的姿態十足,如果被他那位太傅瞧見,必然會露出同情的表情——又是哪個倒黴蛋要被算計了?  “公子不是要算卦嗎?出字吧。”  劉徹又在地上畫了一道:“還是這個字。”  “讓我算算,公子的故人對你十分重要,獨一無二。”  “是。”我要測的是毛爺爺。劉徹問:“是男是女?”  “一是陽數,自然是男子。”  “是。”毛爺爺當然是爺爺啊。  “他便是公子來此的目的。”  “是。”我就是想用毛爺爺的名號再試試你是不是穿的。  東方朔從袖中掏出一塊布帛,上麵赫然寫著一個“騫”字。  “張騫?!”劉徹眼睛一亮。  “剛才找在下算卦的便是公子的故人。”  劉徹很想說“滅哈哈你終於算錯了”然後恣意嘲笑他一番撕破他那張裝13的臉教育他“莫裝13,裝13被雷劈”的做人道理。  可是,他還是沒能忍住把西域的黃瓜運回來的誘惑。  隻聽東方朔道:“張騫隨父親背井離鄉,遠渡西域,讓我幫測在何處安放他父親的遺骨為宜。”  “張騫現在何處?”灌夫隻是打聽到他在厭次而已。  “公子寫的籌數尖端指向西方,筆直若川,當在西山流水。”  因為張騫說過他父親生前喝不上故鄉水,死了也要葬在水源旁邊的話。這個,東方朔是絕對不會主動告訴劉徹的。  劉徹如遭雷劈,籌數是古人用來記賬的符號,一橫為一,他原本還想把阿拉伯數字引入的,不想被郭兔子嘲笑過一次自找麻煩,所以印象深刻。  劉徹這話說得誠心:“厭次之行能認識先生,實在受益匪淺……”  正如歌中唱到“管子不是你想擼,想擼就能擼”,東方朔聽他假話說多了,再也沒有興趣,扭頭就走。  他還怕氣不死劉徹,走遠了還來一句。  “今日三卦已滿,收攤。不才等著公子來送卦金。”  兩個字能說明劉徹的此刻的心情——  尼瑪!  作者有話要說:字數六千五,為了東方大叔,拚了  堅定:劉徹是帝·王·受!  他先是帝王,然後才是受  如果變成動不動就灑淚吐血的偽言情,請直接用磚拍死我吧!  第三十七章 兔子大會    日是兔子大會的第一天,萬人空巷,百姓都聚集到了西山的獵場上,隻待厭次侯一聲令下,就把白白胖胖的兔子們剝了衣服端到餐桌上去。  然而,古往今來的領導都有在所有大會開始前發表敢想的習慣,非得讓所有人感受一把看得到吃不到的心癢難熬不可。  一陣鑼響,厭次侯之子劉義抬手,讓所有人安靜下來,仰頭往天,嘴角帶著鄙薄的嘲笑,恩賜地說道。  “侯爺口諭,今日獵兔大會,與民同樂。凡是獵到兔子者,一律歸己;獵到十隻以上者憑兔耳到侯府領賞;生擒兔王者,賞金百兩。”  群眾隔得遠,沒看清他的表情,而且大多數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免費的兔肉上,才不管這對侯爺父子擺出什麽表情動了什麽心思。  厭次侯重申了一下比試規則,兔子耳朵上做有獨特的標記,想要冒領賞賜的,可以洗洗睡了雲雲。  “請兔王。”最後,厭次侯神情威嚴的宣布:“兔王出籠,大獵開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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