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兩個縣太爺將皇帝皇後一行人團團圍住時,劉徹隻好亮出了皇帝信物,替老灌他們承擔罪名,表示:諸位,實在不好意思。朕就是出來透透氣,沒想到不小心踩壞了這麽多莊稼。這樣吧,你們報個數,多少錢朕賠便是。 殺氣震天的縣太爺們立刻轉變笑臉:哎,哪裏的話,陛下您是真龍天子。俺們這些這百姓的田地,能夠被龍爪踩,沾了龍氣,也是無上榮光啊! 他們順便還像找到離家出走的孩子一樣規勸:請陛下早還吧,別讓太皇太後和皇太後找不到人擔心哦。 終南山腳下的農民伯伯們淚眼看花花不語,看縣令縣令卻是“踩吧踩吧多踩多快感”的m樣。唉,那些被踐踏的莊稼,隻好自認倒黴啦。 這些農田還沒有被朝廷收購,劉徹隻能照價賠償。 於是,便出現了老灌郭舍人在前麵歡樂地踩,劉徹在後麵又賠笑臉又賠錢的窘況。 看著自家夫君越來越看不出喜怒的臉,阿嬌覺得,就算灌夫他們贏了,下場也不會很好看。 踐踏農田一次,民怨就來一次,體恤民情的皇帝實在傷不起…… 直到傍晚,才聽說衛青一隊堪堪將營紮好,取火造反。期間遭遇灌夫的偷襲,好在衛青吃一塹長一智,早有防備,這回沒有被灌夫得手。 第一天晚上,雙方都已疲憊不堪,休息調整,沒有發生夜襲之事。倒是士氣出現了截然不同的轉變,老灌一隊氣勢如虹,將下午狩獵得到的野鹿烤了,大塊朵碩,衛青這邊準備不足,隻能啃又冷又硬的幹糧,較為冷清。 次日,雙方在林間、溪邊遭遇數次,各有傷亡,雙方都勇猛非常,可總體來看,還是衛青處於劣勢。 李陵武技超人,剛贏了一場小戰役,卻被衛青勒令下馬。“為什麽不能追?這時候掩殺至少可以放倒十幾人!” 跑離弓箭射程的老灌率軍在田裏策馬繞了一圈,示威大笑。 “李家小兒,你追我啊來追我啊!” “莫中了他的誘敵之計。”衛青謹慎道。 “此地空曠,哪有什麽伏兵?!他們就是依仗我們不敢踩踏民田!”李陵求勝心切,別說農田,就是親叔叔親爺爺,也敢踩過去!他身邊有不少禁衛附和:“老灌他們已經踩過一次,我們為什麽不能踩?” “軍令如山!”衛青依舊沒有鬆口。 “衛青!”李陵橫眉冷對,當著老灌的麵就和衛青吵了起來,他本就不服衛青資曆,衛青總拿職位壓他,最後連表麵的和平都不顧了,徹底撕破臉,扭頭對禁衛道:“想要殺敵的,跟我走!”不管衛青命令,策馬追擊而去。 第五十四章 擴建羽林 ... 雙方騎射相差無幾,李陵沒能及時追上灌夫,隻能眼睜睜看著對手躲入營中,隔著鹿角嘲笑己方,一口氣差點喘不上來。郭兔子一邊很無奈地看著他,一邊招呼弓箭手準備。 敵眾我寡,李陵不會蠢到拿血肉之軀硬抗,隻能暫時避退。 回到營中就被衛青劈頭蓋臉地訓斥,李陵被老灌老郭那對狗男男激出的火氣還沒散,一怒之下倔脾氣上來,指著主帥的鼻子大罵:“區區一個平陽侯府騎奴,也敢在本將軍麵前撒野! ” 衛青早已不是當初那個懵懂的馬僮,臉漲得通紅,招呼左右就要將李陵拿下,軍法處置。 李陵自然不服,先是推搡辱罵,繼而直接動起手來,最後隊伍一分為二,李陵帶著小半羽林軍不忿離開,在林子的另一邊紮營。 聽見情勢如此發展,韓嫣失望地搖頭:“李陵乃將門之後,卻魯莽行事,不遵號令,因私廢公,有待磨礪。衛青資曆還是太淺……唉……” 他說得還算委婉,阿嬌卻不是很客氣,對劉徹笑道:“我賭贏了,你拿什麽賠給我?” 劉徹不動聲色地說:“還有一日兩夜呢。戰場瞬息萬變,不可妄下斷言。” 阿嬌當他耍賴,不依,劉徹隻好哄道:“宮裏你要什麽沒有,非得我認輸不可?” 難道你要奸夫,我都得親自給你找麽…… “你也說了,那是宮裏。宮外的東西我沒的多了。” 劉徹多少能理解她的無聊,心裏也不覺得女孩子家多多走動有什麽不好,便應下來。 韓嫣看這對青梅竹馬琴瑟和諧,也算是一段難得的佳話,隻是帝心善變,不知道將來如何,人麵桃花在否。轉頭,滿目皆是濃濃春色,鶯飛草長,遠山寒煙,對心頭莫名湧起的傷春之意一陣自嘲。 張湯姍姍來遲,他被追討債款的縣令纏住,不得不替燒了木橋毀了農田砍了果樹的羽林孤兒擦屁股。臉上不見一絲溫度。待韓嫣將烤好的兔腿遞給他,他才緩和了神色。 問道:“談什麽?” 韓嫣介紹了戰況。 出乎意料地,張湯並不看好老灌他們。他說:“兵法有雲,卒未親附而罰之則不服,不服則難用;卒已親附而罰不行,則不可用。若隻講情麵,不用軍法,恐怕難以駕馭。灌郭二人,易被感情蒙蔽,如果進展順利尚可,軍心穩定,否則關心情切,陣腳自亂,必然大敗。” 劉徹讚同地點頭。 阿嬌不服,與張湯辯論起來,針尖對麥芒,不想她講起兵法來也是頭頭是道。 “一曰天時,將帥不合,各奔東西,實乃分而化之的最佳時機;二曰地利,灌夫等步步為營,軍帳牢不可破,即便憑借地勢死守也能穩操勝券;三曰人和,他二人同為太子黨,兄弟齊心,遠非等閑可比。” 劉徹含笑,也無反對之意。 無論輸贏,操練的目的都達到了,劉徹才沒那個心情理會其他。 習慣性地進入上朝時看群臣扯皮的走神狀態,忽然聽見韓嫣輕咳一聲,劉徹回神,擺手打斷爭論,將話題轉到別處。 “長安可有異動?” 一聽是正事,阿嬌緘口不言,捧著茶水默默聽著。 張湯肅然道:“回稟陛下,一切如常,隻是少數官員稍有懈怠。” “誰?” 劉徹結果張湯遞來的名冊。 手下用不用心,隻有在boss離開的時候才看得出來。真正先天下之憂而憂的會始終堅守崗位,風裏來雨裏去,被夏日頻頻視奸、被嚴冬凍手凍腳也甘之如飴;而那些先天下之樂而樂的,眼裏隻有俸祿和官位,老板翹班,他們也義無反顧地跟著翹了。 名單不算長,劉徹看著也沒痛心疾首,之前看好的幾個質量保證都沒讓他失望,嘴唇一扯,因為首位赫然是竇嬰的名字。 “朕的丞相病了?” 張湯冷笑:“病得不輕。” 韓嫣略帶疑惑,竇嬰是竇家主要勢力之一,怎麽舍得生病?問道:“太皇太後可派了太醫去瞧” 張湯答:“在妓館與人鬥狠,太皇太後恨得咬牙,哪裏管他死活! ” 阿嬌忍不住好奇起來。 張湯接著說明事情來由。原來竇嬰與東方朔在妓院吃冷茶,相中了同一個姑娘,那姑娘也不是旁人,正是厭次名妓的念奴嬌。不過,他忌憚陳皇後在場,沒有直接說明,隻道對方是故人,偷偷地給劉徹使了一個眼色。 劉徹心領神會,將阿嬌請到別處玩耍,低聲道:“她怎麽來長安了?” “這正是臣要說的第二件大事,厭次侯劉義被殺,嫌犯秋蟬關押在天牢裏,念奴嬌求救無門,不知如何與我們聯係,便故技重施,投身青樓,吸引注意。” 報仇就報仇唄,可報仇還被捉住,那就是真倒黴了。 劉徹對劉義那個同姓兄弟沒多少好感,可厭次侯畢竟是皇親侯爵,即便是劉徹想對他下手也得三思而行,巧立名目。理智告訴他不該攪和其中,偏偏秋蟬是李陵的紅顏知己,她與念奴嬌在厭次助自己從梁王手上逃脫,無論如何都要出手相救。 劉徹神色凝重,聽韓嫣道:“是否即刻回京” “不,非但不能急著回去,還要拖個幾天,王侯遇刺的要案,沒有朕的批示,廷尉不敢妄動。朕一天不回去,秋蟬便可多活一天。” 韓嫣思慮縝密,還有遲疑:“若是太皇太後插手……” “東方朔尚在。”在劉徹的誤導下,眾人似乎都默認了東方朔與念奴嬌之間的超友誼關係。 提到那人,氣氛一窒。 被張湯如有實質的淩厲視線盯著,劉徹泰然自若。 “九哥,”張湯罕見地用到過去的稱呼,“這裏沒有外人,你給我們一句實話。當初先帝駕崩,千裏出逃,東方朔日夜相伴,舍命護送,為何一轉臉就變了?” 劉徹不說話,張湯韓嫣也不吭聲,一刹那間,周圍的氣氛變得有些緊張。 無間道這種事,知道的人越多,越危險。劉徹斷斷不會拿東方朔的性命冒險。 若說自己輕視怠慢了東方朔,瞞得過別人,卻瞞不過張湯。 忖思良久,劉徹沉聲道:“即便他滿腹經綸天縱奇才,亦不能為我所用。我隻後悔,沒有早日殺了他! ” 君臣三人的興致敗了不少,對著篝火發了會呆,就各自歇息去了。 劉徹他們住在柏穀(今河南省靈寶縣西)的一所私人旅店中,此地距離長安航空距離有一百八十公裏,條件自然不比宮中,勝在綠樹掩映,鳥叫蟲鳴,空氣沁人心脾,兼之林中不乏野味珍饈,顯出縱情山水的意味來。 那時商業不發達,旅館屈指可數,而能開得起旅館的老板,也算是小有實力。 劉徹一行人雖然身配刀劍,因為有女眷在,山賊盜匪的嫌疑少了很多,店家自然歡迎。可到了三日期滿,眾羽林兒郎蜂擁而至,邋遢的邋遢,發臭的發臭,凶惡的凶惡,加上他們又是午夜十分凶靈大作的時候投宿,旅館老板拒絕開門納客。 “都怪你!居然往坑裏倒爛泥! ”老灌整個人仿佛剛從泥漿裏撈出來,連身後牽著的馬,也滿是汙穢,他狠狠地摸一把臉,可是他的手上全是泥,越擦臉越髒。 衛青為自己辯護:“沒有爛泥,你掉坑裏不真給摔死了?” “呸! ”老灌吐唾沫,不知是針對衛青的言語還是真的吃進了泥巴。 “我們已經手下留情了,老灌你別不識好歹! ”李陵的聲音雖疲憊,卻充滿了驕傲,“要不是本將軍以身犯險,陷入包圍被亂箭射死,哪裏由得你們張狂?” 店家:“……” 不是瘋言瘋語的活人,就是找人索命的陰魂。 死活不能放他它們進來! 數百兒郎等得不耐煩了,齊聲叫囂:“餓得快吃人了,趕緊開門! ” 劉徹:“……” 不忍心見子民被嚇得抖似篩糠,劉徹關上窗戶,讓皇後繼續歇息,自己則穿好衣衫推開房門,隻見韓嫣與張湯一身齊整,早就收拾妥當。 “我們還來不及睡下。”韓嫣對店主說明大致情況,稱外麵是自家公子的家奴。 盡管劉徹出手大方,老板仍然不願,他之所以拒絕,是因為憑著多年開店的經驗,看出門外那幫人鬼煞氣重重傲慢無禮,絕對不是什麽好鳥。不像是家丁,倒像是盜賊綁匪。最後,還是阿嬌出麵,說服了老板娘,好說歹說才放人進來。 灌夫不滿地嚷嚷:“深更半夜的,老子又不是不給錢!堂堂……”想起掩藏身份的命令,隻能生生忍下,改為狠狠拍桌子的動作泄憤。 羽林孤兒們剛下戰場,殺氣正重,一見老板怒目圓瞪的表情,立即將他包圍起來。 就算看不出他們是大漢天子的護駕,也能看出他們是一幫氣宇軒昂瀟灑威武聲震四海一統江湖的公子哥呀!竟然不給投宿,實在大傷自尊了。 李陵喝道:“上茶! ” 嗬,你以為老子是嚇大的嗎? 旅館老板也裝出一幅牛逼哄哄的樣子,與李陵抬起杠來:“我們這間店沒有茶,隻有人尿! ”(無漿,正有溺耳!) 劉徹等先一步到的人臉色頓時精彩紛呈,他們可是吃了不少茶和點心。 老板娘見形勢不對,將當家的推開,立即跑上來賠禮道歉,招呼夥計端茶送水,給所有客人開了房間。 劉徹看著淡黃色的茶水,沒了喝的心情,待所有人填了肚子洗刷幹淨,才問起戰況。他已經從傳令兵口中知道了個大概,卻想聽聽他們的詳細經過。 老灌實誠地說:“說起來也丟臉,要是我聽了老郭的話,按兵不動,於營中堅守也能得個小勝。可是探到衛青和李陵一拍兩散,腦袋發熱就率大半禁衛出營追擊,想把對方老營一鍋端了,結果老灌我中了埋伏,連馬一同掉進坑裏,死了才知道是那兩人使詐,佯作不和,先設計引我出營,又兵分兩路,前後夾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