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秋那個戰國,諸侯那個爭霸,百業那個荒廢。而偏偏在那大家都吃不飽穿不暖的時候思想之花齊放,諸子如雨後春筍,紛紛從宅了不知道多少年的小黑屋裏冒出,給大家一個救世的夢想。隨著秦始皇一統天下,焚書坑儒,哪裏冒出頭,鍘刀就往哪裏砍,百家如花凋落,隻好轉為地下活動,唯有法家橫絕於世。  先秦時期的儒家,日子一點都不好過。孔大聖人說白了,就是一跳槽無數次辭退無數次最後舉世悲絕改行當人民教師終於找到自己社會價值的可憐人,他發出一個激勵無數讀書讀愣的二傻們的聲音:明知不可為而為之。  就是這句話,激勵著天下儒者直麵骨感的現實。等到暴秦一崩,儒者們終於在百家擁堵的夾縫中看到了一絲希望,各路各門各派紛紛派出精英強將,打包上路,給識貨的朝廷賣命,這些人裏包括叔孫通,賈誼,晁錯……  現在多一個董仲舒。  董仲舒閉關修煉的時間不算長,才三年,但他修煉的秘籍是五經的主菜——《春秋》。  考試的時候,董仲舒比較幸運,排名不是最前,也不是最後,麵試過的人都有這樣的經驗,即便第一個的表現再好,考官興致勃勃精力旺盛並對後麵的人員充滿了期待,所以,打分會比較保守,頂破天了是中上;最後一個,考官早就看眼了一個鼻子兩隻眼,什麽驚世之才都打動不了他了。  輪到董仲舒的時候,劉徹已經稍微有點不耐煩,想想也是,大多都是說話都不利索的老頭子,語速能快到哪兒去?單單“回……稟……陛……下……”這四個字就能讓寶座上的劉徹等到天荒地老枯藤老樹。還有一兩個發須花白的高人耳背,連題目都聽錯了,及格都不可能,更遑論高居廟堂了。  年紀輕輕的董仲舒在眾老學究中絕對算得上是鶴立雞群,劉徹看他腦袋是黑的,精神一震,問他第一個考題。  “世上旱澇等天災異變,根緣在於何處?如何應對?”  劉徹:要是敢回答設壇施法,就把你綁上火箭送回火星去!  董仲舒想了想,就像所有英語四六級沒過的實誠孩子一樣回答:“不知道。”  要是所有馬哲問答題靠這三個字就能過的話,大學就沒有補考這回事了。  接著,董仲舒又引用《春秋》裏的觀點來回答劉徹的問題,以天人感應為引,說如果世間發生有悖於常理的事情,蒼天會以奇異之象發出警告,再論述君君臣臣父父子子的指導思想,最後以皇帝需每日自省結束,由虛入實,既有理論依據,又有現實意義。  劉徹狀若認真地聽著,暗自腹誹,老天要是真長了眼睛,早就該劈死東方那廝……竟然連招呼不打就跟人跑了,內奸當上癮了是不?  考生緊張得死去活來,考官神遊天外有木有!  劉徹不置可否,又問了第二個問題:“堯舜無為而治,百姓安康,國無大事;周文王殫精竭慮,廢寢忘食,治國有方。此兩者,孰優孰劣?”  就像所有考生都知道,每當提問某件大事對我黨曆史具有怎樣重大的意義等於從宏觀微觀角度拍我黨馬屁一樣,董仲舒也知道,這是表現自己腦電波與陛下的完全一致的關鍵時刻。如果興師動眾廣招賢才還敢說是無為而治的話,那麽,董仲舒的政治智商就是鴨蛋!  董仲舒答曰:兩者都是合理的,隻是一切須從國情出發,我認為,依咱大漢目前的情況來看,那是非得用力有為才行。  借此他提出了如何有為的具體方針政策:  首先要確立宏觀上的治國理念,德主刑輔,重德遠刑——這點前兩位先帝已經做得很好了,陛下請再接再厲;其次,狠抓精神文明與意識形態建設,國家大一統思想,也就是“獨尊儒術,罷黜百家”——請注意,是罷黜,不是焚坑,否則是要被戳脊梁骨的;再次,再苦不能苦孩子,再窮不能窮教育,所謂教育興邦,要治理國家,就要有人才,要有人才,就要抓教育。  其他大家的學者們聽得膽戰心驚,對董仲舒怒目而視。說得好聽,教育興邦,那麽教材呢?根據第二點提出的獨尊儒術,不是全天下讀書人都成了孔子門生?還給不給人活路了?!  劉徹對儒家思想沒有太大偏執,卻不免對規範化管理教育選才動了心。  更主要的是,沒有筆試直接麵試的考官實在傷不起,一百個考生,考的科目不一樣,還隻有自己一個考官,考到什麽時候去……幹脆我們抽簽吧!  就算沒抽中,也可以傲嬌地說:“此乃天意。”或者“我大漢朝廷有限公司不要運氣不好的人。”  ……  回歸正題,劉徹覺得儒家思想統治中國長達兩千年,不是沒有它的道理,各家學說的優劣暫且放在一邊,僅僅以統一全國思想奠定漢民族文化傳統的意義來說,其功勞是不可磨滅的。  就像提起英國,腦袋裏會躍出一個mr達西的紳士形象,提到美國就不得不說它的功用主義一樣,無論經過多少代,漢族的血脈裏都沉澱著一句一句的子曰。  一個民族需要一個指導思想,眾生平等自由民主劉徹是絕對不敢提的,那樣不是教唆別人造反拆自己的台嗎?在百家思想中,最適合農耕文化的是哪個子還用說麽?  不是因為統治階級提倡儒家思想,老百姓才會遵從,而是因為老百姓願意遵從儒家思想,統治階級才要提倡。因此,即便沒有董仲舒提出獨尊儒術,後世也會跳出一個張仲舒李仲舒建議罷黜百家。曆史上的封建王朝,分分合合,起起落落,最後還是回到三綱五常上。  皇帝就該有皇帝的樣子,廣開言路,量力而為也就夠了,要是激發出鑽研學問發明科技的活力,那就是錦上添花,堪稱盛世。劉徹決定把學術和教育分開,雖然獨尊儒術會不可避免地造成一家勢大的結果,但營造一個政治相對開明、學術氛圍濃厚的壞境卻是事半功倍、澤被後世之舉。  受董仲舒啟發之後,劉徹就沒多少興趣再和餘下的考生對策了,大多隻走了個過場,隻要看人還沒有老得風一吹就倒稍微受點刺激就腦中風的就全留下了,然後把他們統統扔進天祿石渠二閣,讓他們整理各家典籍,編撰教科書。一家中有不少分支學派,要統一說法釋義,還真的不是一朝一夕之事。  學者高人們的積極性很高,一來編撰典籍可以名傳青史,二來工作壞境和酬勞皆是上等,更關鍵的是,陛下下旨,開科取士!也就是說,以他們編撰出的經解釋要作為公務員考試的標準,不單單是個人業績,事關今後百年乃至千年的該學術領域的命運,自然是比蜜蜂還勤快比螞蟻還辛苦比老牛還耐勞,吃一人的飯,領一人的工資,幹十個人的活。  今年秋,劉徹詔令天下,分科取士。  直接跳過魏晉時期“上品無寒門、下品無士族”的九品中正製,避免世族把持朝廷人事部門、高門權貴的子弟無論優劣都可以做官而寒門卻無出頭之日的情況,揭開中華選舉史嶄新的一頁。  科目主要有明經(時務策與經義)、進士(時務策與詩賦文章)、明法(通曉法令)和明字(通曉書法)。明經與進士,前者難,後者易,古有“三十老明經,五十少進士”的說法。因為明經重帖經、墨義。所謂帖經,相當於現代的填空題,將經書任揭一頁,左右兩邊都蒙上,中間隻開一行,再用紙帖蓋三字,令試者填充,它偏向於死記硬背,較為簡單。而進士,則要活學活用,背詩者眾,作詩者寡。  前兩門比較熱門,明法勉強湊合,明字報考的人卻寥寥無幾。精通篆體隸書的人全去考明經和進士了,劉徹隻能在考前兩門刷下來的人中挑選。    第六十八章 推廣楷書(上)   有個大漢天子版的灰姑娘,叫做司馬相如。  長安市集街頭出現一個神情恍惚的年輕男子,臉上布滿陰霾,英俊的相貌也因此有些扭曲,突然,他的身體被後麵匆匆跑過去的人用力撞上,他踉蹌了幾下,搖搖擺擺,終於沒能穩身形,摔倒在地。他的視線無神地望向撞他的人跑去的方向,連生氣的表情都沒有,木然地想要爬起來。  “客官,來歇歇腳,吃碗豆花罷! ”旁邊擺攤的老漢好心地拉他一把,這種情況他今天已經看到四五回,唉,今天科舉沒考中的人,大多都是這幅模樣。  當今天子科考選才,由於事起倉促,參加考試的大多都是本地人士及長安周圍各地的書生,也有不遠千裏迢迢趕來的,其中不少因為旅途勞頓水土不服剛到長安就病倒了,但凡不是出氣多進氣少的,都不甘錯過考試,拚命一搏,隻是病得頭昏眼花的,成績未免受到影響。  攤子上已經坐了一桌看過榜查過成績的書生,他們相互認識,有人歡喜有人愁,看上去彼此交情不錯,正互相勉勵。  “離殿試尚有月餘,李兄好生準備才是,我等先在這裏道一聲喜,敬候佳音。”  “多謝,你們也無需氣餒,陛下下旨,年年科舉,錯過今年,明年還可以來考,權當攢些應考經驗。隻是明年可要盡早準備,科考不僅看考試作答,還要有各名人士的推薦,雖然仍然有考試資格,但沒有名士推薦,多少會讓考官看輕幾分。”  剛坐下的年輕人一邊默默聽書生們說話,一邊看老漢利落地給舀起一勺豆花淋了醬油撒上蔥花端給自己。  “吃一塹長一智……”個子小的問起,“隻是不知道殿試會有怎樣的題目?”  姓李的眉頭不禁染上愁色:“依照陛下的旨意,所有士子均要參加明字科目,否則就要取消殿試資格。”  “朝廷取士看重墨跡,倒還說得過去,李兄寫得一手好字,何須擔憂?”  姓李的搖搖頭:“若是這樣,我便不會這麽發愁了,據說有一蜀人向陛下進獻了一種叫做楷書的新字體,龍心大悅,諭令天下人習之,我們這批考生就遭了殃。”  備考期間的學子神經本就脆弱,現在突然扔出一個加考一科的深水炸彈,還不像聽到文章要被坑掉一樣群情激奮?  “是誰竟如此多事?媚上不說,還連累無數士子! ”  “司馬相如。”李姓書生咬牙切齒。  “那個勾結梁王的結巴?”其他三人均十分驚訝。  年輕人一聽,臉上的苦澀更濃,老漢可能是看他可憐,也有可能怕他在自己的攤位上暈厥甚至自盡,免費地給他加了一碟爽脆醃菜,表示人間尚有真情在,千萬不要想不開。  “多、多、多……多謝……”  麵紅齒白的年輕人開口,斷斷續續的聲音引起了那幾位考生的注意。  “那人也結巴,他不會就是……”幹笑數聲。  “天底下哪有那麽巧的事?”  “說的也是。”  自我安慰一陣,那桌考生又開始聊起其它話題。  然而,世界上偏偏就是有那麽巧的事。  被無緣無故罵了一頓的司馬相如默默吃著自己的豆花,視線注視著街上熙熙攘攘的人群,腦袋裏再次浮現出覲見陛下的那一幕來。  劉徹指著一排排的方塊字,對他意味深長地笑道:“此書由隸而來,形體方正,筆畫平直,可作楷模,賜名楷書。司馬相如獻字有功,賞千金,拜為郎官。”  皇帝說是他獻的,就是他獻的,就算瓜皮紙屑爛雞蛋往他腦門上砸,也得斬釘截鐵地說是他獻的。尼瑪這裏麵的霸權主義強權政治還能更霸權主義強權政治嗎?這哪裏是無恥?這簡直就是無恥!  司馬相如心若死灰,萬分後悔自己來長安湊熱鬧的決定。  他和董仲舒一樣,是受詔入京參加麵試的一枚好童鞋,與董仲舒不同的是,他對入選根本就沒抱什麽希望,原因無它,因為他和梁王劉武親如手足。  司馬相如原本家境殷實,在景帝時他爹娘給他買了個郎官,封為武騎常侍。當時的他就像所有叛逆期青少年一樣,對老爸老媽說:當官是你們的夢想,不是我的追求,不要把所有壓力都強加在我幼小的肩膀上。司馬相如喜好寫賦,造化弄人,自漢高祖起,劉家沒出過一個愛好文學的皇帝,他們太敬業了,沒那個長安時間搞文學。景帝同樣繼承了皇家血脈裏遠離文藝青年的光榮家族傳統教育,所以司馬相如一直鬱鬱不得誌。  突然有一天,梁王劉武帶著一班文人來朝述職,那次邂逅,是彗星撞地球,是王八看綠豆,司馬相如頓時有種相識恨晚的感覺,當即稱病辭職,拋棄了景帝,與梁王私奔去也。那段日子,他們同吃同睡,攜手徜徉在美妙的文學世界裏,本來應該有個以“從此他們幸福快樂地生活在一起”這句話作結的結局。可誰也沒料到,尚在壯年的梁王會掛掉。  司馬相如和梁王圈養的所有賓客一樣,沒有了依靠,茫茫然四顧,有門路的投奔他處,沒門路的隻好各回各家,紛紛作鳥獸散。於是,司馬相如回到成都老家,雪上加霜的是,此時他家道中落,家徒四壁,隻好做了待業青年。  窮人不可怕,曾經富過的窮人才可怕。  司馬相如雖然窮了,可他有一幫好哥們,其中有一個叫王吉的,就在臨邛當縣令。秦漢有規矩,一萬戶以上設縣令,一萬戶之下改叫縣長。由此可見,臨邛這地方人氣旺盛,商旅繁華。王吉給司馬相如指了一條明路:臨邛首富卓王孫的女兒卓文君。  王吉已經打聽好了,卓文君正好死了丈夫,在家守寡,更重要的,她也是文藝女青年,專業對口,但凡文藝女青年,沒有不愛司馬相如這樣儒雅的美男子。  卓王孫靠煉鐵發家,他不但是臨邛首富,也是漢朝的首富,比賣醬油的灌家還要發達。卓文君雖然是寡婦,可行情依舊,十分賣座。這種寡婦看到男人沒有立刻撲上去哭著喊著要嫁最後男方半推半就不甘不願勉為其難地收下並且警告她自己絕對不會隻有一個老婆但寡婦還是含笑答應的現象一點也不稀奇。陳平也是美男子吧,他的妻子曾克死過五任丈夫,可一開始還看不上他呢!  王吉沒有將老鼠變駿馬將南瓜變馬車的魔力,卻深諳灰姑娘的勾引藝術:欲擒故縱。  首先他將司馬相如包裝成一個風流倜儻的富貴公子哥,安排搬到了臨邛縣城的官用賓館——都亭。然後,王吉以縣令之身份,天天前去探望司馬相如,後者居然對外稱病,將堂堂縣令拒之門外。於是,整個臨邛縣震動了。  蜀地離長安天高地遠,沒怎麽能見到高官,放眼望去,山裏山外,臨邛令就是最大的官了。連管一萬人的官都不見,看來,此人要麽管的人超過一萬,是朝中來的高官,要麽學富五車,才高八鬥,絕非常人。  所有人的胃口都被吊起來了,王吉專門為灰姑娘舉辦了一場舞會,卓文君赫然在列。宴席上有數百食客,眼巴巴地等著主角到場,三請五請,千呼萬喚,司馬相如終於出現了。  司馬相如有口吃的毛病,關鍵時刻,怎能露餡?他按照王吉的吩咐,光彈琴,不說話。古來就有“窈窕淑女,琴瑟友之”的戀愛攻略,更何況卓文君愛琴,還不乖乖地撞到丘比特之箭上?  灰姑娘的美,在於半夜消失,讓王子找死找活就是找不到人,越找不到越要找,越見不到越要想。  廣告學的魅力就在於此,勾引——勾引——勾引——就是不讓你做!  這招欲擒故縱成功地網到了卓文君這條富貴魚,很快故事就發展為兩人私奔,不堪貧苦,回馬槍殺回成都,在老爹高門闊府前開了家酒吧,親事勞動,天下第一富的女兒當起了女招待。  卓王孫被氣死又被氣活,丟臉丟到無臉可丟也就淡定了。商人的種族技能就是權衡利弊,於絕境謀求利益,豁出去臉後,他被周圍親戚說服了,有個落魄女婿總比連女兒都飛了不虧本吧?更何況司馬相如追隨過藩王,與縣令又是至交,便妥協承認了司馬相如的女婿身份。將家僮數百人分與女兒,賜錢百萬,又將嫁妝補上,衣物無數。  野史對這樣一段勾引的藝術評價頗高,還為那曲琴聲杜撰出《鳳求凰》的美好傳說,兩人情比金堅,真愛無敵。不管你們信不信,反正我是信了。  作者有話要說:昨天看了大家的評論,深深地覺得自己家小攻的福利是不是太少了  小受忙著事業,小攻總是發配到遠方當內奸……  修改了一下大綱,提到司馬相如的灰姑娘傳是要給下文做引,大家很快就知道啦~  還有讀者反應寫得很假,求指教,淚眼  第六十九章 推廣楷書(中)    司馬相如愁雲慘霧地回到府內,在他接收了劉徹賜予的郎官一職後就在長安置辦了宅院田地,與卓文君雙宿雙飛。  卓文君正在撫琴,司馬相如站在一邊聽了好一會卓文君才發現他回來了,瞧自己夫君的臉色很不好,便問:“出了什麽事?是不是陛下為難你了?”  司馬相如搖頭,唉聲歎氣。  “仔細著點,”卓文君吩咐婢子小心收起古琴,才挽住司馬相如的手臂,問道,“那麽,是與其他官員共事不甚愉快?”  卓文君將他黯然的神色,心知自己所料不差,想了想,建議:“家父在長安尚有些門路,不如備下厚禮重金疏通疏通?”她也是出於好意,以為夫君不好意思開口要錢,便善解人意地主動提出,因為防著日後多出無數妻妾,她把自己的嫁妝牢牢地攥在手裏。  被誤會伸手要錢,任何男性都會感到尊嚴受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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