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璉想了想書裏頭的情景,這次省親也確是是耗費了極大的手筆的,賈璉和鳳姐兒夫妻自然也狠狠的撈了一筆油水。隻是這都為後話,賈璉突然想起方才那桃花源來,連忙問道,“我回來的時候,手裏頭可攥了個什麽東西?”鳳姐兒道:“哪有什麽東西?是老爺給的?”賈璉道:“不是,是個白色的小布包兒,可瞧見了麽?”鳳姐兒對著妝鏡裏頭兀自審視了片刻,笑道:“沒見著,是什麽要緊的東西?這樣巴巴的惦記著,若不是落在了老爺那兒,就是讓那個小廝給摸去了罷,可要我打發人去給你尋尋?”賈璉皺了皺眉頭,擺手道:“不必了,也不是什麽要緊東西。”難道那桃花源也是個夢?可是那一跤摔的那樣疼,倘若是夢,早就該醒了才是。賈璉百思不得其解,便索性先不去想了,剛想著要躺一會兒歇一歇,便聽外頭有人說話。鳳姐兒瞧了平兒一眼,平兒便挑了湘妃竹的簾子向外看去,隻一會兒又回身道:“二爺,寶二爺過來瞧二爺了。”鳳姐兒點了點頭,起身道:“我還有話去回太太,你跟寶兄弟說話兒吧。”再一掀簾子,鳳姐兒出去同外頭那人笑著說了兩句,便瞧見一抹極其眨眼的大紅色快步走了進來。這人穿著紅底彩織如意雲紋褂子,腰係略淺一層的緋紅金蟒鞓帶,未語先笑,約莫十四五歲的模樣。麵如美玉,形貌眉眼無一不好,真正當得起這‘寶玉’二字了。脖子上掛了一個金澄澄的瓔珞圈兒,綴著一塊玉,賈璉心想,這個必定就是那塊通靈寶玉了。沒想到自己的命數居然這麽好,一下子就遇上了主角。寶玉見賈璉隻是歪在床頭瞧著自己,不似平時的熱絡親切,頗為擔憂道:“璉二哥如今可還覺得身上哪裏不好?要不再喊那太醫來瞧瞧吧,怎的臉色這樣差呢。”賈璉這才回過神來,笑了笑道:“不打緊的,隻不過是身上有些乏了,你今日怎麽沒去學裏?”寶玉訕訕的笑了兩聲,眨了眨眼睛道:“今兒個不是你和林妹妹回了府,老太太就許了我在家歇上一日,明日十三阿哥他們設了筵,邀了我同去呢。”賈璉一聽便來了興致,連忙問道:“十三阿哥是哪一位?我這摔了一跤仿佛腦子也不甚清醒了,現下竟有些記不得了。”“倒也不怪二哥你忘性大,實在是這十三阿哥胤祥年紀輕,平素也不怎麽同咱們家裏頭來往。不過聽聞他才情也很了得,倒也不知是真是假了。”胤祥?賈璉猛地瞪大了眼睛,拉住寶玉問道:“那,你們二人又是如何認得的?”“那會兒珍大哥家裏頭的兒媳去了,我和鳳姐姐一並去送的,結果這十三阿哥專程趕來路祭,如此便認得了。”寶玉自懷中取出一條手串兒來,道:“這蕶苓香念珠也是自他那兒得的,說是萬歲爺賞下來的,我本想給了林妹妹,誰知她又嫌是男子的東西不肯收,我便自個兒留下了。”賈璉聽罷愣了半晌,再開口時聲音微微有些發顫,“寶玉,如今是……康熙多少年了?”寶玉“呀”了一聲,道:“璉二哥怎的連這也忘了?如今正是康熙四十六年啊。”賈璉一哆嗦,猛地咳嗽了兩聲,將寶玉嚇了一跳,急忙想喚人進來,又被賈璉拉住道:“無礙,無礙……隻是嗓子發緊,喝點水潤潤也就罷了。”寶玉聞言連忙又倒了杯溫水過來,遞與賈璉喝了,滿臉緊張的瞧著他。賈璉倒是十分想擠出個笑意來安慰他一下,可是心裏頭卻沉甸甸的,怎麽也笑不出來。康熙年間,可謂是清朝最亂的那一陣子了,諸皇子爾虞我詐,爭名逐利。九龍奪嫡之事賈璉雖然不甚感興趣,隻是當中有名的那幾個他卻是知道的。最後是老四當了雍正皇帝,剩下那些兄弟,似乎得以善終的也就隻有這個十三阿哥了。想到此,賈璉忍不住籲了口氣,好在這賈府結交的不是什麽“八爺黨”之類的人物,否則到最後真是不知道要怎麽死了。這個紅樓似乎和書裏頭看到的紅樓大不相同,年份變了是一回事,不知這日後的結局,是否也能變上一變呢?賈璉低頭想了片刻,又趕忙同寶玉囑咐,“我記起來了,這位十三爺口碑很好,聽說也是頗得聖寵的,往後你多和他來往些沒有壞處。隻是那八阿哥之類的人物,還是疏遠著些的好。”曆史上似乎有那麽一段時期,是這十三阿哥的空白期,有人說他被圈禁了,有人說他是得了大病。賈璉傾向於第一種論調,哪有人生病能生上足足十年的?雍正皇帝和這個弟弟感情最好,登基之後自然要把一切的不利言論統統抹去。隻要能和這位十三爺打好關係,那府裏自然而然也就是名正言順的“四爺黨”了,一旦熬到雍正登基,這府裏上下的安穩日子,自然也就能保住了。“二哥為何說出這樣的話來?那八阿哥口碑也是極好的,素有賢名在外啊。”賈璉皺著眉頭,不知該如何同寶玉分說這其中的利害關係,隻得含糊道:“這朝廷上的事,亂的厲害。你既然同十三阿哥交好了,那就該記著這十三阿哥是“四阿哥黨”的人,自然要和八阿哥等人撇清關係才是。“隻是他這話說完,寶玉卻愈發糊塗了,瞪著大眼睛對賈璉道:“可是,京中無人不知,那八阿哥同四阿哥卻最是交好啊,為何獨要同他撇清幹係呢?”賈璉的手不自覺抖了一抖,顫聲問道:“八阿哥同四阿哥交好?”他瞧見寶玉點了頭後,隻覺得一陣天旋地轉,又倒回了引枕上去,眸子裏頭盡是不可置信和納罕莫名。這究竟是個什麽世界?紅樓夢在清朝也就罷了,扯出來了康熙和他那一群不省心的兒子也就得了,可是怎麽連人物關係都對不上號了?他對清朝曆史雖然不算精深,可是平時沒事做了研究古玩的時候,免不了也要涉獵一些,基本的常識他還是有的。四阿哥和八阿哥都兄友弟恭了,那這結局到底會變成個什麽樣子?賈璉哀歎一聲,有種深深的被老天爺,愚弄了的感覺。第4章 剖析時局寶玉又坐了一會兒,那邊兒襲人打發人來喊,賈璉也便讓他先回了,臨走時候又特意讓丫鬟自他從蘇杭帶回的東西中取了柄湘妃竹骨絹扇給了寶玉。寶玉素來愛這些東西,接過之後道了聲謝,歡天喜地的走了。賈璉好容易逮了半日清淨,這些事兒想想便覺累心費力,索性就先拋去腦後。待酣睡一覺醒來之時,太醫又過來瞧了瞧,隻說他年輕,根基好,如今已無大礙,隻是切莫再過度操勞了。送走了太醫,平兒便讓人張羅晚膳了。擺上了酒菜後,隻見鳳姐兒也走了進來,她已經換過了一件家常衣裳,不似白日裏那般雍容華貴,頭發也鬆了鬆挽個如意髻,斜斜的插了一隻鑲珠嵌玉的金鳳釵。賈璉倒覺得她這幅模樣,比起白日裏那濃脂重粉的模樣好看了許多,夫妻二人各坐一旁後,飯菜逐個兒呈了上來,平兒站在一邊替二人布菜。這後人評紅樓時,裏頭的吃食也是大寫特寫,賈璉如今總算能親眼得見,自然要挨個嚐一番了。那糟鵝掌清爽鮮脆,嵩子杆炒肉絲也是嫩爽可口,隻是最得賈璉口味的,卻是那粥和酒。這粥叫紅稻米粥,泛著極好看的胭脂色,入口生香。鳳姐兒在一旁說,“這粥還是老太太瞧著你病了,特特賞下來的,嗬,今兒個倒是我跟著你沾了口福。”“你我夫妻,怎麽說起這樣生分的話了?”鳳姐兒頗為驚詫的抬頭瞥了賈璉一眼,隻見他僅是細細端詳著那酒盅,問道:“這酒很好,是什麽酒?”“嗬,你還問我呢,不就是你帶回來的惠泉酒?”賈璉點了點頭,抿了口酒又道:“今兒個是我的不是,說的話重了些。夫人大人有大量,就請饒了小人吧,在這廂給你賠不是啦。”鳳姐兒哧的笑了一聲,斜斜拿眼瞧著賈璉,道:“喲,今兒個是怎麽了?嘴巴上抹了糖調了蜜不成?”賈璉笑了笑,低頭喝著碗裏的米粥。他今天躺了足足一下午,雖然一直闔著眼,卻基本沒睡著。他翻來覆去的想了又想,自己恐怕一時半會兒是回不去了,可是就算要在古代立足生活,紅樓夢也絕對不是什麽好選擇啊。人多就不必說了,還亂的不成個樣子,賈赦無能,賈政迂腐,小一輩兒的更是沒個能指望的,賈母心裏頭雖然明白,卻一味裝糊塗。婆媳算計,叔嫂曖昧,公媳私通……賈璉隻要一想起賈赦日後會將自己玩弄過的秋桐“賞”給他,就打心眼兒裏直犯惡心。這個賈府,其實隻消從賬目上加些小心,就可看出早已是入不敷出了,隻是卻沒有一個人肯去留意,或者說沒有一個人願意往那窮途末路上想一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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