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璉蹙眉道:“問你正經事兒,你讓我猜什麽啊,洛風管管你家那口子,別讓我著急啊!”洛風一臉尷尬的掃了眼寶玉黛玉,低聲道:“說什麽呢你!”黛玉唇角含笑,低頭不語,寶玉也沒有說話,柳湘蓮大大方方的握了洛風的手掌道:“有一晚,十三爺忽然前來,要我盡快趕回京城,將這寶二爺及你的一雙兒女帶離賈府。”什麽?賈璉錯愕不及的看向胤祥,見他僅是一笑,不發一語。“我到了京城之後,才知道賈府已經出了事,隻是皇上還沒下旨意來。當天夜裏,我便摸著黑進了賈府,要寶二爺帶上那一對姐弟,同我離開京城去。那會子我剛一說,寶二爺還當是我發了魔怔,說什麽也不肯聽呢。”寶玉笑意微苦,搖頭道:“如今哪裏還有什麽二爺,隻管叫我寶玉便是了。”“我當天晚上沒有法子,隻好又潛了出去,誰知第二日,便下來了旨意。我知道不可再拖了,就趁著府裏忙亂,逼著寶玉他們出了賈府。寶玉尋了林姑娘來,說要死生都在一處,至於那兩個孩子,卻是林姑娘去哄來的。寶玉當時還有些將信不信,林姑娘倒是沒有猶豫。”賈璉聽了,頗為吃驚的看著黛玉,這樣柔弱的女子,竟然敢邁出這樣的一步,心性分明比男子還剛強些。黛玉見眾人瞧她,隻抿唇道:“我當時瞧著那情形模樣,心裏大概也知道,許是要不好了。柳公子同寶玉認得,並非歹人,我便想著,倒不如賭這一次。隻是沒想到……這一走,他們竟……竟……”她說著說著,想起賈府旁人的境遇,不由低聲哭咽起來,寶玉歎了口氣,用帕子替她拭淚,小聲安慰。賈璉想到從前電視劇裏的情形,若是黛玉哭了,寶玉總是要急的忙手亂腳,沒了章法,可如今他卻能穩住心性,像一個真正的男人那樣,做黛玉的脊梁。也許是因為從前在賈府,他有意對寶玉提點許多,讓他跟自己學著接人待物,讓他知道外頭的人情世故。如果說從前的寶玉就是一塊美玉,那麽現在的寶玉,正在被生活和現實一點點磨成一塊堅韌的石頭。賈璉不知道這樣是好還是不好,現在的寶玉更能夠在這世上生存下去,可是他卻沒了從前單純的性子,眼眸蒙上了一層灰土的滄桑。“我們出來走的水路,這一路行的並不算很快,主要是為著林姑娘的身子。我也在京中托了熟識之人,留意著賈府的動靜。待走了十幾日之後,便聽說那兒被抄了家,眾人也皆受了遣散。府裏之事,他們二人也大約知曉,並不必隱瞞什麽。”寶玉此刻抬頭道:“璉二哥哥,太太她當真……當真……”賈璉心裏頭不知道是什麽滋味,王夫人間接害死了鳳姐,自己對她也是滿心怨恨。隻是看到寶玉這個樣子,賈璉忍不住一下子回想起來自己得知父母的死亡消息時的情景。想他一介貴人公子,驟然也算是父母皆失,家破人亡了,心理上必定劇痛無比。賈璉看著寶玉,想說些安慰的話卻也說不出口,隻是慢慢點了點頭。算了,恨下去又有什麽意義?她那樣活著,還不如死了痛快。最後,寶玉攜黛玉朝著京城的方向,下跪叩了三個頭,等他再站起來的時候,賈璉拍了拍他的肩膀,對他道:“往後,切記不能再胡鬧了,咱們家雖然是敗了,可活著的還要好好活著。”寶玉含淚點了點頭,賈璉心想,他如今還會落淚,但是相信往後,他就再不會哭了。眾人散去之時已是二更天,洛風送賈璉和胤祥回房時,忍不住道:“會不會明兒個一早,你二人又不見了蹤影?下回要走,好歹說一聲,每次給你們備好的盤纏和東西,總是來不及給。”賈璉笑道:“你看我們兩人氣色紅潤,衣衫整潔,就知道不短銀兩,不必為我們費心了。倒是寶玉和黛玉,他們兩人身子都弱,這一下子也算是受了些打擊折騰,還要你們費心照料。”洛風瞪眼道:“還用你說麽?你的弟弟就是我的弟弟,那位姑娘過兩日我也買個丫頭回來照顧著她,等你下次見著他們的時候,必定養的白白胖胖。”“我怎麽覺得白白胖胖是形容我那倆孩子的話呢……他們兩個我也不便帶走,還要請你和柳兄……”“你怎麽這麽羅嗦,咱們之間也算是過命的交情了吧?還需要跟我廢話這些?”洛風不耐煩的推了推賈璉的肩膀,道,“明天早上可務必要同我們一起用了早膳,就算要走,好歹也知會一聲。”說完,又小聲嘟囔道,“這麽大的人了,還總讓人操心著。”賈璉覺得心底升起一股熱騰騰的暖意,張開雙手衝著洛風抱去,被洛風叫著掙紮了幾下之後,才不情不願的也反手抱了抱他,這才轉身離去。闔上房門,賈璉同胤祥道:“人這一輩子遇見這麽多人,但是能夠遇到這樣一心一意為你的朋友,當真是不容易。”胤祥看了他一眼,“怎麽,難道隻有朋友才難得?”賈璉今晚的心情無比輕快,像是打足了氣的氣球一樣,飄飄忽忽的。他拉起胤祥的手掌,看著他的眸子,含笑說道:“你和朋友,那怎麽能比。你對我來說,便是願得一心人,白首不相離。”胤祥微微一怔,眸子中有種光芒微微閃爍,定定的看著賈璉。賈璉隻覺得燈下的胤祥容貌當真俊美的很,自己初見他的時候,就覺得他像是花架子當中的一棵青鬆。而如今這棵青鬆,已經越發的挺立昂然,褪去年少時的少許意氣,多出來的卻是溫潤和沉穩。胤祥微微向他靠過來一點,賈璉會錯了意思,隻是覺得今晚的氛圍太過美妙,便也向前湊去。胤祥見狀也沒有多說,隻是順勢吻了上來,將錯就錯。兩人唇瓣相疊,輾轉輕撚,隻是這樣輕輕巧巧的一個吻,便讓人覺得心裏頭暖意融融,歡喜的不行。唇分之後,胤祥將唇瓣湊在賈璉的耳根子下頭,耳鬢廝磨,兩人氣息漸濃,又是一夜春宵好景。隻是在兩人躺在榻上歇息之時,胤祥卻忽然開口道:“剛才想問你來著,卻讓你一下打了岔子過去,你從前連剪燭之情都不知是什麽,怎麽竟還知道‘願得一心人,白首不相離’這樣的句子?”賈璉愣了兩秒鍾,然後擺手幹笑道:“我也就會這一句,別的還是不知道的。”開玩笑,打死他也不要說自己是因為每天中午在食堂,看了某個電視劇才知道的這句詩!好容易想充一回文化人,結果還是失敗告終,賈璉搖頭哀歎,掙了幾下還是沒甩開胤祥伸過來的手指,心裏頭安安穩穩,合眼睡去。四年後。“爹,來陪我玩鬥地主啊!”賈璉抬起在花叢中沾上泥巴的臉,看著前頭粉雕玉琢一樣的小男孩兒,擺擺手道:“爹忙著呢,你去喊隔壁的二狗子來陪你玩兒。”賈芍應了一聲,跑出大門去隔壁喊人,賈璉繼續將那幾株花栽好,而後站起身來伸了個懶腰。這個小院是典型的江南院落,格局開闊,布局精巧。賈璉將它買下之後,後花園裏頭種的是從桃花源裏挪出來的花木,院子雖不算大,住的卻很是稱心。不知道是什麽原因,自從他來到江寧,重新開起了鋪子之後,桃花源裏的花就不像從前那樣,開了金手指似的難以枯萎。如今的花,品種依舊是那些不變,隻是比尋常花開的好些,花期略微長些。有柳湘蓮替他照看,再加上洛風家裏在這江寧的名頭,倒是沒有什麽人敢來作祟。再看寶玉和黛玉,這兩年日子過的卻是很好,夫妻恩愛,兒女成雙。寶玉在學堂謀了一份差事,黛玉便在家中做些刺繡女工,再放在賈璉的鋪子中一並賣了。他們兩人本是最不擅長這種柴米油鹽的事情,隻是如今黛玉也可講家裏操持的井井有條,實足讓旁人羨豔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