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汪廣匯之前的真實姓名就叫江洪濤。


    當年在ah老家時便已經成了親,老婆是一名鄉下婦女,雖然長相一般,但十分賢惠,操持家務也是一把好手,對婆婆也很孝順。


    婚後三年中給汪廣匯生下了一兒一女。


    可是,家中靠著佃租七八畝薄田過活,實在是難以為繼。


    江洪濤便離別妻兒外出討生活,輾轉來到了臨城。


    一開始,他人生地不熟,隻能是到處打零工、做苦力,賺到的錢勉強夠溫飽。


    到了臨城的第一天冬天,他在碼頭扛大個時腿就被砸傷了,工頭見他不能幹活了,狠心直接將其掃地出門。


    江洪濤看病很快就花光了身上的錢,他又沒有固定的住處,隻能拖著傷腿四處流浪,饑寒交迫之下昏迷在街頭。


    就在他即將凍斃在街頭之時,被回春堂老板所救。


    老板本來是出診去的,剛好看到了倒在街頭的江洪濤。


    等江洪濤醒來,老板自然少不了一番盤問。


    江洪濤在碼頭抗大個時一直沒用真名,便是老板相問,也隻是謊稱自己叫汪廣匯。


    當時他的理由也很單純,就是怕家裏人、同鄉知道他在外麵混得不好。


    在老板一家人的悉心照顧之下,汪廣匯的腿傷漸漸好轉。


    期間,他拄著拐杖幫著老板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


    老板見他聰明好學,人又勤快,心中很是喜歡,便有意無意地教他一些醫理。


    而江洪濤也確實是個人才,很快就達到了一般學徒的標準。


    這時,他的傷也好了七八成。


    老板便提出將其留下當學徒,汪廣匯也正有此意,他提出不要任何工錢,隻要回春堂提供吃住即可。


    老板見他說的誠懇,心中更是頗為滿意,工錢雖然沒有發到汪廣匯手中,但一分不少地都在櫃上存著。


    老板的女兒比汪廣匯小五歲,正是待字閨中在的時候,時常來前麵的藥鋪裏幫忙,一來二去,兩人之間暗生情愫。


    想到自己是有家室的人,汪廣匯也曾經想著拒絕過,但麵對人家姑娘大膽的追求以及女方的家世,最終還是狠心拋棄了家中的妻兒。


    婚後,夫妻二人恩愛有加。


    老嶽父也將一身的醫術傾囊相授,汪廣匯過上了從來沒有想過的生活。


    當然,他也是良心難安,偷偷地給家寄過幾次錢,希望改變家中母子三人以及老娘的生活境況。


    前幾年,嶽父患病去世,他成順利成章地成了回春堂的老板。


    經過幾年的苦心經營,藥鋪的生意較之前更加紅火,他自己在臨城杏林之中也是占得一席之地。


    他想著,若是自己能夠不斷地寄錢給鄉下老家,家人的生活能過得去,日子就這麽過下去也挺好。


    然而,一次去臨城鄉下時竟然遇到了一位來臨城采購茶葉的同鄉江德貴。


    自此,汪廣匯平靜的生活隨之被打破。


    兩人在一個酒館之中敘談,江德貴十分好酒,喝了幾杯便打開了話匣子。


    從對方口中得知,老母三個月前撒手人寰,家中隻剩下他的妻子和一雙兒女,日子過得並不是很好。


    汪廣匯聽了之後,回想起老母辛辛苦苦拉扯他長大,自己作為兒子生前未能盡孝,驟然間,胸口竟是真的有一股莫名痛疼襲來,霎時令他不能呼吸。


    又想起妻子又要下地種田,又要照顧兩個孩子,心下頓如五味雜陳,亂成一團。


    可悔恨自責、傷心難過之後,汪廣匯卻不敢對江德貴說出自己在臨城又娶妻生子的實情。


    能夠有今天,也是頗為來之不易,他不想輕易失去自己辛苦打拚換來的一切。


    於是,再次一狠心,給了江德貴一筆錢,讓他捎給遠在ah老家的妻子。


    沒想到的是,三個月後,江德貴竟然想方設法地找到了他。


    汪廣匯當時就是一驚,之前他並未告訴過對方現在的身份和住址。


    一問才知道,竟然是通過自己身上的草藥味猜測他在中藥鋪,一家一家地找了過來。


    好在當時藥鋪中隻有他一個人,否則被老婆家的人或是夥計看到了,都不好交代。


    汪廣匯急忙將江德貴帶到了一處飯館,席間聽到了一個更加讓他感到震驚的消息——


    一個月後,他ah老家的老婆將帶著兒女來臨城投奔他。


    汪廣匯頓時心亂如麻,江德貴這次回老家必定會將自己境況告訴老婆,這該如何是好?


    要知道,現在的妻子一家雖然對他還算不所,但母女二人為人都十分的強勢,他雖然是回春堂的老板,但真正遇到大事,還得去問兩個女人的主意。


    完全可以想象,一旦妻子知道自己之前隱瞞了成親的事,將是怎樣的雷霆之怒。


    他極有可能會被掃地出門,現在所擁有的一切都會化為烏有。


    於是,他在席間滿口答應,表現出一副很是高興的樣子。


    飯後,他悄悄地跟蹤江德貴,搞清了他的落腳之處。


    由於,江德貴要采買的茶葉還沒有置辦齊全,還需在臨城盤桓四五日。


    這幾日中汪廣匯簡直是坐如針氈,他不能讓江德貴把自己現在的住址告訴老家的老婆。


    他想過向江德貴坦白,求他替自己保密,但一想江德貴的性格十分正直,這個法子怕是根本行不通。


    思來想去,他竟是想出了一條毒計!


    汪廣匯精通醫理,趁著江德貴不注意,便在他的茶裏下了毒,這種毒藥並不會立即毒發身亡,而是在三五天後逐漸發作。


    江德貴臨別之前,汪廣匯還特意為他擺酒送行,實為看看他的中毒反應。


    果然,江德貴神情萎靡,就像是生了病一樣,可即便如此,他還是要堅持上路返程。


    汪廣匯便向老婆謊報了一個出診的由頭,遠遠地跟著江德貴向ah老家方向走去。


    江德貴雖然感覺身體不大對勁,但是他並未多想,隻以為自己的染上了風寒,三餐照常鯨吞牛飲,尤其是晚飯時更是將自己喝的酩酊大醉。


    結果,在出發的第二天晚上便在客棧中一病不起,次日還沒亮便一命嗚呼。


    汪廣匯遠遠地看著警察將江德貴的屍體抬走,這才返程回到臨城。


    他並不擔心警察會查出死因,因為江德貴的症狀完全就跟酒精中毒一模一樣。


    又過了二十餘天,他又借口去上海參加民間醫藥學會組織的一次活動,實則是轉向ah將老家的母子三人接了出來。


    臨城自然是不能去住的,便將她們安置在了湖州,騙她們說自己現在生意中心轉移到了湖州。


    母子三人見到離家多年的汪廣匯自然是欣喜不已,隻覺得苦日子到頭了,全然沒有多想。


    根據上海的會期安排,汪廣匯又借口臨城有事需要處理,辭別了母子三人趕回臨城。


    一開始,他想著這樣瞞下去,兩頭不見麵也能湊合。


    但後來越想越不對,大老婆知道他在臨城,萬一哪天帶著孩子們過來,這事還是麻煩。


    真是怕什麽來什麽,一個月之後他出城辦事,竟是無意中碰到了自己的大老婆和一雙兒女。


    原來,母子三人見他久久不回,便商量著一起來臨城找他。


    汪廣匯好言寬慰,卻心有餘悸,若非今天碰巧遇到了她們,後果不堪設想。


    他總覺得冥冥之中有人在保佑著他,要不每次人家過來找他的時候,都能讓他碰巧遇到呢?


    汪廣匯隻說臨城這邊的生意不是太好做,一直被同行擠兌,而且人家還放出狠話來說要他好看,為了母子三人的安全,不讓她們進城。


    鄉下女人到底是沒多少見識的,輕而易舉地聽信了汪廣匯的謊話。


    汪廣匯在郊區租了一處宅子安頓她們。


    後來,他覺得這不是長久之計,便索性來個一不做二不休,以帶著她們遊玩為由,將其騙到了山上,又趁其不備將三人推下了山澗之。


    他采藥時曾經來過此處,知道下麵的山澗下有一方幽潭,潭水極深,印象之中老婆並不會水,兩個孩子還小,斷然是並無生還的機會。


    汪廣匯是個十分謹慎的人,活要見人,死要見屍。


    他本想下去看看,可到了山腳下一看,潭水附近有一夥長相凶惡的大漢,這些人在潭水中不知道洗涮著什麽,看那樣子極為小心。


    他見那夥人久久不肯離開,擔心被人發覺,不敢多做停留,趕緊下了山。


    從此之後,他便患上了心病,總是疑神疑鬼的,身體也是越來越差。


    方如今聽了這一番喪心病狂的敘述之後,心快蹦出來了,胸膛中一股氣直往上頂,無奈嗓子眼狹小,被生生困住,這股氣憋得他喉嚨幹癢,嘴唇哆嗦著。


    他氣極了,雙手握拳垂在身側,手背青筋暴起,指節泛白。


    忽然,猛地一拳打在了汪廣匯的臉上。


    “畜生,虎毒不食子,你竟然連自己的老婆和兒女都殺,簡直就是豬狗不如!還有你那位同鄉江德貴,人家好心給你來回送信,你可倒好,恩將仇報害了他的性命!”


    一拳下去,汪廣匯被打得滿臉開花,鮮血順著鼻子和嘴巴流下來。


    臉上的痛感,遠不如心痛。


    他回憶著那天發生的事,涕淚橫流。


    這樣的回憶像刀子、鞭子和劍,剜他的心,抽他的肺,刺他的肝,讓他的五髒六腑不得安寧。


    屋裏的氣氛凝重,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汪廣匯的身上,像是要將他徹底地撕碎了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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