熊田秀男是最早在一號碼頭就被中國特工盯上的,至於他被捕之後是何時叛變的,柳田有誌不得而知。


    但是,有一點十分肯定,熊田秀男沒有撐多久,就背叛了帝國和住址,轉而投靠了新主子。


    與此同時,柳田有誌還聽到日本特工們也在罵另一個人——


    伊藤廣誌!


    熊田秀男的叛變已經現場得到了證實,但關於伊藤廣誌的立場問題,還是存在許多的疑問的。


    至少,柳田有誌並沒有輕易地相信。


    當著眾人的麵暴露了身份的熊田秀男,此時早就已經兩腳發軟,被兩個便衣特工攙扶著繼續做其他的日本間諜的工作。


    這次士兵們對日本間諜加強了管控,倒是沒有出現方才的意外。


    最後,熊田秀男走到了川口清健的麵前,這裏也是距離柳田有誌最近的地方。


    柳田有誌看到川口清健口中的破布團掉落在地,大概是中國士兵覺得這個人早就已經半死不活了,根本說不出話來,並未拾起來給他重新堵上嘴巴。


    柳田有誌稍一思索,又冒險向前擠了擠。


    當熊田秀男走近川口清健的時候,川口清健竟然再次睜開了眼睛。


    即使自己遊說的目標已經奄奄一息了,但熊田秀男仍不敢與他對視,而是急忙低頭垂著眼瞼。


    “川口君,我……”熊田秀男漲紅著臉。


    “好了……你……不用說了!”


    還沒有等熊田秀男說完,就被川口清健打斷了。


    盡管川口清健身體非常虛弱,但麵對叛徒還是強打精神,用有氣無力地聲音道:“中國有句老話叫作人在做……天在看……你會為此付出沉重代價的!……我們這些人……這些人……即便是做鬼也不會放過你!”


    熊田秀男滿麵羞愧,卻是無力反駁。


    他在本土已經沒有了家人,雖說是沒有了顧慮,但終究麵子上難堪的很。


    “呸!”


    川口清健的口水最終沒有能夠吐到熊田羞赧的臉上,隻是順著自己的下巴緩緩流下來。


    這時,王韋忠快步走了過來。


    柳田有誌急忙將頭低下,這是他距離王韋忠最近的一,甚至能夠看清楚這位中國特工臉上的胡茬。


    “熊田君,這個川口是這批人裏麵最為冥頑不靈的,你得好好勸勸他才是。如果肯配合的話,這條命還有救!”


    熊田秀男頓時頭大如鬥。


    王韋忠說完,看也不看他,就轉身離開了。


    熊田秀男嘴唇囁喏了片刻,終究還是用日語小聲地道:“川口君,都到了這一步,你又是何苦呢?”


    川口清健望著熊田秀男,嘴角微微抽搐,掙紮道:“我和你不同,我還有家人……他們還得繼續活著,我得為他們考慮……不能,……不能……”


    微微喘口氣,又接著道:“即使……即使不考慮家人……我也不會像你一樣,投靠中國人!你……你是帝國的恥辱……敗類……”


    他越說越激動,一口血沫子從口中噴射而出,人也是幾乎昏厥過去。


    眾目睽睽之下,熊田秀男走也不是,繼續勸阻也不是,場麵尷尬至極。


    大約過了兩三分鍾,川口清健才緩了過來,費力地吐掉口中的血沫,咧開嘴笑了笑。


    這詭異的笑容讓熊田羞赧感到脊背發涼。


    川口清健的聲音越來越小,以至於小到熊田秀男需要小心翼翼地將將耳朵貼過去湊近了才能聽清。


    柳田有誌站在人群的最前端,根本聽不清他在說什麽,好在能夠清晰地看到川口清健的口型。


    唇讀術也是特工技能之一,柳田有誌通過川口清健嘴唇的蠕動,將他的話聽了個七七八八。


    “我知道,你也是被迫屈服於中國人的……是被伊藤陷害了。我們這些人……這些人能有……今天都是拜此人所賜……你自己選的路,我管不著,也沒法管了。但是,伊藤這個罪魁禍絕對不能放過,他是我們共同的敵人,你一定要……一定要……”


    忽然,川口清健臉色死灰,瞪著雙眼,“一定要……報仇……報仇……”話未說完,氣絕身亡。


    熊田秀男嚇得蹬蹬連退幾步,這才站住了身形。


    擁擠的人群中,恰好聽到他們之間對話的柳田有誌,心裏早就翻起了驚濤駭浪。


    這時,有便衣特工向王韋忠請示,王韋忠看了看時間,又將麵圖土灰色的熊田秀男叫了過去,說了些什麽。


    總之,柳田有誌看到王韋忠的臉上帶著怒氣,似乎是因為熊田秀男工作毫無進展而生氣。


    王韋忠揮揮手,熊田秀男灰溜溜地站到了一旁,他將頭埋得極低,不敢看眼前的這一幕。


    偏偏那些即將被處決的日本間諜們,目光齊刷刷地朝著這邊看過來,熊田秀男似乎是有預感一般,微微偏過頭,恰好和其中幾個日本間諜的目光相撞。


    僅僅是這麽一看,熊田秀男整個人如遭雷擊,麵色慘白之極,急忙轉過頭,眼睛更是不敢與之對視。


    王韋忠對著一名便衣特工點頭示意,隻見他在眾人的簇擁之下來到了空地的中央,那名便衣特工高聲宣布了宣布了槍決的告示,並按照程序驗明正身。


    十五名日本間諜被士兵重重地踹到在地,隨後他們的後腦勺之後便多出了一個黑洞洞的槍口。


    因為長期的刑訊和拷打,以致與這些人身體虛弱無力,手腳也被束縛,即便想反抗,也是心有餘而力不足。


    就連之前那個企圖攻擊熊田秀男、被打暈的日本間諜也沒有例外,被兩名士兵架起來,拖到了刑場正中,像是扔麻袋一樣扔在地上。


    一個士兵踩著他的後背,將槍口頂在他的後腦上。


    隻有川口清健已經死了,倒是省掉了一粒子彈。


    隨著王韋忠一聲令下,爆豆一般的槍聲驟然響起,日本間諜的後腦勺就像是被打爆的西瓜一樣,鮮血混著白色的腦漿流了一地。


    他們的身體頹然栽倒在地,有些還沒有死透,身體不住地抽搐著。


    隨著大小便的失禁,空氣中彌漫著血腥味和騷臭味。


    即便是見慣了場麵的市民們,也是被這一幕嚇得夠嗆,有人高聲驚呼起來,有人發出一陣陣的幹嘔,有人被嚇得大聲哭泣,聲音嘈亂不絕於耳。


    但更多的則是叫好聲和掌聲。


    “殺得好!”


    “為枉死的中國老百姓報仇!幹得好!”


    “這樣的日本間諜,咱們就得來一個,殺一個!”


    “對,殺得他們嚇破了膽子,看以後還敢不敢來咱們中國的地界上搞事情!”


    人群好不容易才安靜了下來。


    柳田有誌的胸膛之中仿佛有一團火焰在燃燒,一股熱血被火燒得沸騰了,冒著泡翻騰著上湧。


    巨大的喧鬧聲明明充斥著耳膜,自己卻什麽聲音也聽不見了,隻覺得大腦一片空白。


    兩隻手攥得緊緊的,已經將掌心掐出了紫色的血痕,幾乎再也無法抑製住心中的悲憤。


    眼睜睜地看著川口清健等十六個同伴慘死在麵前,自己卻什麽都不能做,柳田有誌心中一股無力之感油然而生。


    正在這時,肩膀忽然被人從後麵一搭。


    柳田有誌渾身的汗毛都豎起來了,在一個激靈的同時,急轉身見後看去,卻發現是這隻手的主人是稻葉昌生。


    稻葉昌生麵沉似水,低聲道:“跟我走!”


    柳田有誌迅速跟他退出了人群,就近來到了一個偏僻的巷口。


    柳田有誌意識到自己在執行調查任務時犯了一個嚴重的錯誤,忙道:“組長,我……”


    “張鑫華還在現場,但是你不該如此的!”稻葉昌生的語氣嚴厲,“要知道,人群當中一定會有便衣特工,再這麽下去,不用等他們尋找,你自己就已經暴露了。”


    “是,都是我的錯!”柳田有誌輕微地點點頭,他的確是沒有控製住址的情緒,此時羞愧地不敢跟稻葉昌生對視。


    “事情我都知道了。這件事不是我們力所能及的,當前我們要做的就是做好當前的調查任務,不要讓先生失望。”


    稻葉昌生想的很明白,這些同伴遲早都是死,這是事實,必須要接受,必須要將悲憤化為動力,這才是一個合格特工應該具備的基本素質。


    被稻葉昌生當頭棒喝,柳田有誌已經清醒了不少,急忙道:“組長,我明白了!我有重要情況向你匯報……”


    ……


    在戴雷平的分析研判下,旅店爆炸的一案大概有了眉目。


    證據表明,石渡慶行提前在206房間安置了定時炸彈,其目的就是炸死背叛了特高課和他本人的伊藤廣誌。


    按照戴雷平的推測,定時炸彈是設置在了一麵承重牆上,爆炸當量驚人,應該是石渡慶行有意為之。


    這樣的操作,即便炸不死屋裏的人,也能將他們活埋了。


    石渡慶行的心夠狠,麵對昔日的老友痛下殺手,毫不留情。


    令人感到意外的是,爆炸不止發生了一次,根據戴雷平的分析,這兩次爆炸所用的炸藥不同。


    第一次,也就是以206房間為中心的爆炸,爆炸的強度更大。


    而第二次的爆炸,初步推測為自製的土炸藥。


    但由於旅店已經遭受了一次爆炸,半邊的建築主體結構遭到了破壞,所以第二次的爆炸造成的傷害還是相當大的。


    經過進一步的調查,發現在入住的客人當中有兩個倒賣古董的商人。


    土炸藥爆炸最為強烈的地方,恰恰就是這兩個客人的房間。


    方如今推測,這兩個人名義頂著古董商的身份,實際很有可能則是盜墓賊。


    能夠入住這種級別的旅店的,一定也不是一般的盜墓賊。


    事後的廢墟清理工作,也確實證實了他的推測。


    從一堵被炸塌的磚牆下發現了一個破了幾個小洞的小皮箱,裏麵裝著十二根小黃魚和將近兩萬塊的法幣,還有一些陶片和瓷片。


    這筆財物並沒有被胡德勝的人發現,而是便宜了方如今。


    既然行動組加入了爆炸案的調查中,方如今也不打算將這筆財物交給胡德勝,直接將大頭給了吳劍光和站長。


    他自己則是留下了四根小黃魚和五千塊法幣。


    戴雷平在這次爆炸案中的表現讓他非常滿意,直接獎賞給了戴雷平兩百元法幣。


    當然了,這些事情都是在嚴格保密的情況下進行的,否則要是被胡德勝知道了之後,非得吵翻天不可。


    爆炸現場的屍體和屍塊都被清理出來了,即便肢體完整的也是血肉模糊,無法通過麵部確認身份,很難確定哪個是伊藤廣誌。


    甚至,方如今都不確定伊藤廣誌是不是被炸死了。


    直覺告訴他,事情不像表麵上看起來這麽簡單。


    伊藤廣誌是計劃中非常重要的一環,必須活要見人、死要見屍。


    ……


    臨城宗文中學校園內,一名戴著黑框眼鏡的中年男老師正在給同學們上課。


    這名四十多歲的中年男人叫李正源,眉目慈和,舉止從容,皮膚雖然曬得微黑,和校園裏的那些老師們完全不同,但卻有一股讓人情不自禁感覺親近的力量。


    李正源的身上總是穿著一件灰色長衫,雖然破舊,但漿洗得幹幹淨淨。


    他上課的時候從來不帶任何的教案,隻帶一個小半個暖壺小的水杯,灌上滿滿一杯涼白開。


    李正源的課非常生動,以至於最調皮的學生也在認真聽講。


    同學們最喜歡聽的是關於東三省淪陷,百姓們在日本人的奴役下苦不堪言,以至於更多的仁人誌士奮起反抗,和日本人鬥爭的故事。


    這些活靈活現的故事,往往能夠激發出他們的愛國熱情,以至於每次李老師的課,往往都會變成一場演講課。


    下課鈴聲響了,可同學們仍是不肯離開自己的座位,紛紛要求李老師接著講下去。


    “李老師!”


    “李老師!”


    “再講一會兒!”


    “對,再講一會兒!”看書喇


    李正源麵帶微笑看著這幫學生,道:“再講下去,你們的朱老師怕是要向我提意見嘍!”


    說完,開始收拾麵前的粉筆和黑板擦,這是他的習慣,每次下課前都要將講桌收拾的幹幹淨淨。


    學生們的哀求聲還在繼續著,李正源臉上隻是掛著淡淡的笑容,目光看向窗外。


    遠處的天空中,有一隻五彩斑斕的大金魚風箏,正在把天空當作蔚藍的大海,盡情地遊來遊去。


    李正源見狀不由地加快了手上的動作,隨後和同學們打著招呼走出了教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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