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處隱蔽的民宅內,柳田有誌小心地向稻葉昌生進行匯報。


    原來,是他在監視跟蹤張鑫華的時候,恰好發現了藤田康和平尾晃這兩個人。


    柳田有誌也算是臨城站的老對手了,比南京來的兩位同行先一步嗅到了危險的氣息。


    他本來想著將兩人都帶出去的,可是後來隻找到了平尾晃,他並未表露自己的真實身份,隻對他用日語說要想活命就跟著自己走。


    窮途末路的平尾晃當時也沒有任何辦法,隻能是聽他的。


    跟平尾晃相比,柳田有誌對臨城的地形就要熟悉的多了,尤其是在富義倉出事後,他空閑時間都花在了研究市區的地形上。


    在打暈了一個落單的警察後,柳田有誌玩了一出調虎離山,便帶著平尾晃逃出了封控區。


    叮囑平尾晃趕緊通知同伴轉移之後,柳田有誌便第一時間向組長稻葉昌生進行了匯報。


    稻葉昌生的表情陰鬱,緩緩道:“柳田君,你這樣做很危險,自己很容易因此而暴露,你不會已經忘記了我們麵對的是什麽樣的對手吧?”


    “卑職知道這樣做的確很危險,但是那兩個人對地形根本就不熟悉,如果不施以援手,他們多半要落入中國人的手中。組長,另一個人的境況堪憂!”


    “你應該知道情報工作的紀律,咱們和南京來的人不能產生任何的聯係。”


    “卑職知道,隻是……”


    “沒有什麽可是!”稻葉昌生的語氣嚴厲起來,“這樣會將咱們和石原先生都置於危險之中的,你難道不知道嗎?”


    “都是卑職的錯!”


    “不僅如此,你救人很有可能會被中國人發覺,接下來我們針對張鑫華的行動怕是要增加不少難度了。”


    聽稻葉昌生這麽一說,柳田有誌也是懊悔不已,確實是有些意氣用事了,救人之前考慮不夠周全。


    經此一事,無論是王翔,還是張新華的身邊,都會加強警衛力量,再想像以前那樣接近就不容易了。


    搞出這樣的事情,該怎麽向石原先生交待?


    看到一副頹然表情的柳田有誌,稻葉昌生心中亦有不忍,語氣緩和道:“先生那邊我會去解釋,隻是任務這邊你還要多動動心思。你也算是露過相了,明天暫時不要行動了。”


    “組長,我……”


    稻葉昌生打斷了他的話:“我先接替你對張鑫華進行監視。”


    柳田有誌深感自責:“組長,可是張鑫華或許也見過您啊!這樣做,實在是太冒險了。”


    “現在顧不上這麽多了,我會化裝一番的。”


    事已至此,也沒有更好的辦法了。


    忽然,柳田有誌想起來一件事,說道:“組長,我們其中一名同伴暴露的方式很奇怪。”


    “哦,怎麽個奇怪法?”


    “是這樣的……”


    原來,當時平尾晃在茶攤前遇到盤查的時候,柳田有誌恰好就在不遠處看著。


    雖然沒有完全聽清他和劉海陽之間的對話,但也大致猜出了劉海陽好像並不是在第一時間就認定平尾晃有問題,這一切看上去更像是一個巧合。


    “你的意思是,有人故意設計讓酒樓裏的那三個人走了出來,對茶攤上被你救走的人進行盤查?”


    “恐怕是這樣子!”


    “也就是說他們早就暴露了,對方隻是不想自己直接出手!”稻葉昌生給出了答案。


    柳田有誌狐疑道:“可這麽做的目的是什麽呢?既然早就發現目標了,為什麽不直接出手抓人?”


    “那三個人是什麽身份?”


    柳田有誌搖搖頭:“我不敢打聽。但是我看酒樓的人對他們十分的恭敬,而且這三個人身上都有家夥,來頭不會小!”


    稻葉昌生判斷道:“如果不是臨城站的,也許是軍警,或者是調查室的人,還有可能是本地幫會的。對了,咱們的人是在什麽時候遇到盤查的,你好好想想,這之前都發生過什麽?”


    柳田有誌皺著眉頭思索。


    稻葉昌生提醒道:“比如,茶攤前的白襯衣周圍有沒有什麽可疑的人?”


    “這……”


    “別急,你好好想想!”


    片刻之後,柳田有誌這才開口道:“我想起來了,在白襯衣進入茶攤前,剛好有個年輕人離開茶攤,兩人幾乎是擦肩而過。”


    “這個人有什麽特殊之處嗎?”


    “要說什麽特殊之處也沒有,隻是眼神看上去十分的犀利。哦,對了,他好像是看到白襯衫向茶攤方向走來,這才起身而去的。”


    “這中間有什麽必然的聯係嗎?”


    “組長,您看這樣可不可以?假定此人是認識白襯衣的,也知道白襯衣來酒樓附近的目的,為了避免對方起疑,他就選擇離開了。”


    “後來他去了什麽地方?”


    “這個我就不知道了!此後我一直關注著酒樓,沒多久酒樓裏走走出來三個人,對白襯衣進行盤查。”


    “那個年輕人長什麽樣子?”


    “非常年輕,相貌也還可以……”


    按理說,柳田有誌經過專業的特工訓練,短時間對人的臉部特征記憶能力很強,隻是他當時並沒有將更多的注意力放在方如今的身上,故而對方如今的相貌描述並不是十分的準確。


    稻葉昌生久久不語,柳田有誌頗有些奇怪的問:“組長,有什麽不對嗎?”


    稻葉昌生緩緩開口道:“我怎麽覺得,你說的這個人我好像在什麽地方見過似的!”


    “哦,竟然還有這樣的事情!”柳田有誌也感到驚訝。


    “隻是我一時想不起來是究竟是誰。這樣吧,你先在這裏待著,不要出去,我到外麵打探打探消息。這麽大範圍的搜捕,街上很快就會傳開,必須要搞清楚中國特工到底得到了什麽!”


    傍晚時分,一個小商販打扮的男子出現在了街上,正是化了裝的平尾晃。


    他自從被柳田有誌救走之後,第一時間到集合點通知了調查小組轉移。


    考慮到這次調查任務,不僅僅是獲取情報那麽簡單,很有可能涉及到行動任務,所以日本特高課派出了一個由組長田邊恭司率領的八人調查小組。


    田邊恭司得到消息後,頓時大驚失色,立即組織人轉移。


    由於藤田康始終沒有回來,他們意識到藤田康多半已經遭遇到了不測,便果斷放棄了之前預定的轉移地點,啟用了隻有組長田邊恭司一人才知道的備用集合地點。


    不僅如此,田邊恭司還考慮安排人在原來的集合地點附近蹲守,其目的就是看看是否會有中國特工實施抓捕,以此來判斷被捕的藤田康是否已經背叛了組織。


    本來由平尾晃執行觀察任務並不合適,但平尾晃最終還是用將功贖罪的理由成功地說動了田邊恭司,他承諾自己一定會加倍小心。


    現在,平尾晃已經在這裏蹲守了近一個小時了,一切都非常的平靜,沒有出現任何可疑人員。


    這讓他微微鬆了一口氣,看來藤田康並沒有開口。


    想到藤田康,平尾晃心裏不由地悲傷起來,兩人雖然在工作中經常會出現各種的分歧,但總體而言,關係還是不錯的,藤田康教了他很多東西。


    可是,現在藤田康已經成了中國人的階下囚,正在接受最為嚴酷的刑訊。


    今天晚上非常關鍵,明天一早,平尾晃就要回到集合點向田邊恭司組長匯報了。


    就在這時,肚子忽然咕嚕嚕叫了起來,平尾晃這才想起來,自己從早上到現在一直都是水米未進。


    順著大街往前走不遠,有個餡餅店,負責采買食物的同伴曾經在這家店裏買過餡餅,味道還不錯。


    平尾晃當即向餡餅店走去,餡餅店的生意不錯,等他排隊排到的時候,隻剩下一張餡餅了,按照他的飯量,這肯定不夠。


    小夥計看了他一眼道:“麻煩您稍等一下,新鮮的馬上就會好。”


    平尾晃點點頭,這些天他都是早出晚歸,附近的人很少見過他,並且從來沒有光顧過這間餡餅店,大概率不會被人注意到的。


    於是,平尾晃找了偏僻的角落坐了下來,耐心等著。


    餡餅店後廚,小夥計找到了正在做餡餅的廚師:“爹,有個客人看上去有點眼熟!”


    廚師停下手中的動作,將油膩膩的大手在圍裙上擦了擦,道:“跟照片上的人很像?”


    小夥計用力點頭:“反正我看著很像。”


    廚師從麵板下取出一張照片,吹了吹上麵的麵粉,盯著照片上的兩個人問:“哪個?”


    小夥計伸出手指著一個警察旁邊的人道:“這個!”


    “知道了,別驚動他,我去通知令爺!”


    平尾晃拿到自己的餡餅,付錢走出了店鋪,在附近找了個巷口匆匆將三張餡餅吃完,肚子裏有了食物,終於不再像之前那麽難受了。


    藤田康被捕後的頭一個晚上無疑是最關鍵的,如果他能夠扛過去,開口的幾率便不大了。


    但是田邊恭司說了,不論藤田康開口與否,之前他知悉的計劃都不能再繼續執行了,必須要馬上調整。


    此時,田邊恭司應該正在加緊製定新的計劃。


    忽然,遠處響起一陣急促的哨聲。


    平尾晃身子頓時一個激靈,循著聲音看去,聲音響起的方向黑洞洞的,什麽也看不到。


    他意識到不妙,趕緊轉身往巷子深處鑽。


    不多時,大街上就響起來拳打腳踢和罵罵咧咧的聲音。


    “讓你偷,讓你偷……害老子追了你兩條街!今天要是不打斷你的狗腿,老子就跟你姓!”


    “警官,老總……別打了,別打了……饒了我吧……”


    “哎呦……”


    “狠狠打,讓他長長記性,奶奶的!看你以後還敢不敢偷東西……”


    原來是警察抓到了偷東西的賊。


    平尾晃長籲一口氣,緊繃著的神經終於鬆弛了下來。


    這場小風波終於平息了,街道上再次恢複了寂靜。


    平尾晃估算著時間,緩緩地從巷子深處走了出來,站在巷口四下觀望,隻見行人們俱是行色匆匆,並沒有人注意到他。


    想到今晚還要蹲守一晚,到了深夜再餓肚子怕是連個買食物的地方都沒有,他便決定再去買幾張餡餅以備不時之需。


    然而,就在他即將穿過街道的時候,一輛黃包車忽然飛馳而過,車夫跟他撞在了一起。


    兩人俱是倒在了地上。


    這下子撞的不輕,平尾晃隻覺得渾身酸痛,腳腕好像也受傷了。


    倒是那車夫好像沒什麽事似的,爬起來趕緊過來詢問平尾晃的傷勢。


    平尾晃自然不想跟他有過多的糾纏,掙紮著起身一瘸一拐地就要離開。


    車夫還沒說什麽,街上走來一個身材魁梧的年輕男子道:“撞了人就這麽走了,是不是有點說不過去?”


    平尾晃看了對方一眼,知道遇上碰瓷的了,這個男子估計跟車夫是一夥兒的,幹的就是訛詐的營生,你越是爭辯,他越是來勁,到頭來走都走不了。


    他不願多做停留,當即從衣兜裏掏出一張鈔票,賠禮道:“對不住了,天太黑了,我沒有看清楚,這些錢還請兄弟拿回去買些跌打損傷的藥酒。”


    男子冷笑一聲:“你打發叫花子呢!這麽點錢怕是連三碗餛飩都買不了,你還想讓我兄弟治傷?”


    平尾晃無奈,隻得又掏出兩張鈔票遞了過去。


    男子接過鈔票,在空中甩了甩,目光在平尾晃的身上上下打量:“這隻是醫藥費。我兄弟受傷了,怕是十天半個月都沒法拉車了,這誤工費怎麽算?”


    看男子的熟練程度,這種事絕對不會是頭一次幹了。


    周圍看熱鬧的人中也認出了男子,“這不是鄭三兒嘛,一天到晚沒個正經營生,就知道坑蒙拐騙!先人的臉都讓人給丟盡了。”


    “可不是,被他坑的人可都倒黴的。”


    “我認識他爹,你說說,老鄭頭那麽老實的一個人,怎麽就養了這麽不爭氣的一個兒子。唉……要是老鄭頭知道自己兒子是這副德行,估計得扒開棺材板爬出來教訓他。”


    鄭三兒也聽到了周圍的議論聲,頭微微偏過去,斜著眼睛看著路人,陰陽怪氣道:“我說列位,是不是今天晚飯放太多鹽了,看把你們給鹹的!走走走,該幹什麽幹什麽去,別在這裏瞎搗亂!”


    眾人都知道此人是個混不吝的角色,不敢再大聲議論。


    鄭三兒對平尾晃繼續道:“我也不難為你,今天你拿出一百塊法幣來賠我兄弟的誤工費,怎麽樣?”


    還真是獅子大開口,一百塊法幣夠車夫拉上小半年的車了。


    “這位兄弟,我也是做小本生意的,哪兒能拿出一百塊錢來,你看再少點行不行?”平尾晃知道對方很難纏,隻得討價還價。


    鄭三兒眼睛一瞪:“拿不出,今天你就別想走!”


    平尾晃將錢包掏出來,苦笑道:“兄弟,不瞞你,我錢包裏就剩下三十多塊法幣了,要不你都拿去……”


    這種情況,不給錢根本走不了,平尾晃隻能是啞巴吃黃連。


    鄭三兒一把搶過他的錢包,將裏麵的鈔票抻出來,數了數,果然隻有三十五塊。


    “嘖嘖嘖……三十五塊,是少了點!不過你手上戴著的手表,嘿嘿……”


    鄭三兒目光中透出貪婪之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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