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成林回來之後,向方如今報告了自己的發現。


    果然如方如今猜測的那樣,停在街角的轎車有人一進一出,就是監視人員在換班。


    “組長,我發現他們一直在盯著米麵鋪斜對麵那棟樓上的民宅,我私下打聽了一下,這些房間中,隻有三樓的一間是近期租住的,租客從昨晚回去之後,就再也沒有出來。”


    方如今在心裏盤算著,也就是說,屋子裏的人很有可能還沒有發現他們已經被人暗中監視了,而劉海陽的人之所以沒有收網,也是在等待一個機會。


    方如今點點頭:“看來臨城調查室的確有行動。”


    真是無巧不成書,今天偏偏在這裏遇到了!


    紀成林又道:“他們好像在盯什麽人,除了轎車裏的人,那邊街上還有一個留著小胡子的年輕男子,這個人已經偷著瞟了好幾個路過的行人了,但都是沒有做出具體行動,應該是尚未確定目標。”


    紀成林的觀察比方如今更加細致,這才剛剛趕回來就發現了小胡子不對勁的地方,這點倒是方如今沒有發現的。


    方如今眼睛眯起,頭腦中不停的設想著各種可能,被臨城調查室的特務盯上的人,到底在紅黨中是什麽身份?


    這件事,如果沒有遇到也就算了,可自己明明已經發現了臨城調查室的特務要對紅黨人員不利,就不能袖手旁觀了,必須要做點什麽才行。


    正在方如今冥思苦想的時候,遠處人群當中的一個背影忽然引起了他的注意。


    方如今趕緊對紀成林說道:“你在這裏盯著,我跟上去看一看!”


    “組長,危險,你一個人……”


    方如今卻是沒予以理會,徑直追了上去。


    紀成林隻能是幹跺腳,不過他知道方如今行事向來謹慎,不會將自己置於險地,也就稍稍放下心來。


    方如今跟蹤的那人從背影上看上去是個老者,但不知道為什麽他總覺得此人的背影自己在哪裏見過。


    方如今跟紀成林、李明軍這樣的人經常在一起,在跟蹤監視上也是大有長進。


    他怕自己引起前方那人的注意,隻是縮著脖子,弓著背,低頭不去看前麵的目標。


    前麵的那個老者始終都未曾回頭過,而且步子也始終都是一個頻率,顯得不急不緩。


    待轉過一個街角,這名老者在一家店鋪門口的石階上坐了下來,輕輕地捶著雙腿,完全是一副老態龍鍾體力不支的樣子,如果不是方如今一直跟著他,還真看不出一點破綻。


    這老者雖然一直在捶腿,但目光卻是四處觀察大街上的行人,休息了片刻之後,又起身接著往前走去,來到方如今要查的那個目標所在地的巷子不遠處,又找了個地方坐下來,接著觀察。


    方如今在遠處看著他的舉動,感覺他好像是在確認周圍是否安全。


    還好,自己安置的那些人手都在臨時設置的觀察點裏,並沒有出現在大街上,不然很快就會暴露在此人的視線之中。


    過了大約十來分鍾,那老人這才緩緩起身,他不能在一個時間逗留的時間過長,否則會引起別人的注意。


    就在方如今繼續跟蹤的時候,他的身後忽然走來了一個人,方如今立即就警覺了起來。


    “組長,前麵的人發現你了,這人還是交給我吧!”


    方如今聽到是李明軍的聲音,心神微微一鬆,看也沒有看李明軍,當即轉身撤出了跟蹤。


    看來自己還是差點火候,在李明軍這樣的行家麵前不夠看的。


    方如今重新回到了和紀成林分手的地方,卻已經不見了紀成林,反倒是戴雷平在等著他。


    他知道這是紀成林怕自己出事,特意將戴雷平調過來保護自己。


    “組長,你可是回來了。”戴雷平見方如今平安無事,心裏的一塊石頭終於落了地。


    就在這個時候,大街上遠遠地來了一輛黃包車,方如今一眼就認出車上坐著的人是蔣婉在學校的同事葉老師。


    葉老師坐在黃包車上,眯著眼睛,有意無意地向著這邊的巷口打量過來。


    方如今進行了喬裝,對方目前為止並沒有發現。


    但是,葉老師的行蹤確實引起了轎車裏麵那個人的注意。


    不過,葉老師的黃包車並沒有停在巷口,而是徑直駛了過去。


    與此同時,坐在轎車裏的那個特務,將車窗打開,點了一根煙,他伸出車窗外的手在香煙上輕輕地彈著。


    不遠處,正在街邊小攤上和攤主講價的一個留著小胡子的年輕男子,有意無意看到了這個動作,立即對著攤主擺手,意思是太貴了,不買了,隨即邁步離開。


    在經過黑色轎車的時候,小胡子微微低頭,不著痕跡地與車內之人目光相視一眼,見車內之人微微點了點頭,目光便迅速錯開。


    小胡子隨即快步沿著大街追去,前麵的黃包車速度並不快,那小胡子若無其事的墜在黃包車的後麵。


    這一切都沒有逃過方如今的眼睛。


    坐在轎車內的特務抽煙是假,通過彈煙灰的動作發送摩爾斯電碼,給街上的同伴下達指令才是真的。


    看來這個葉老師也有可能是有問題,不然不會無緣無故地被臨城調查室的特務盯上。


    這個結果是方如今萬萬沒有想到的。


    他和葉老師隻是見過一次麵而已,此人留給他的感覺是一個典型的知識分子。


    葉老師在這裏會是要做什麽呢,難道是跟被臨城調查室特務監視的那個宅子中住的人接頭?


    方如今在心裏做著假定。


    葉老師雖然沒有多作停留,但不可否認的是,他的確觀察過那個小巷,如果是有意為之,這一點瞞不過內行人的眼睛。


    即便葉老師的身份沒有問題,但也需要經過臨城調查室特務們的甄別,才可以消除嫌疑。


    如果他的身份證的有問題,從某種意義上說,葉老師已經暴露了。


    方如今隻是沒有想到,自己按照站長提供的地址進行前期的偵察,無意間竟然讓自己找到紅黨組織的一處落腳地,還偏偏撞到了“熟人”葉老師,以及臨城調查室的特工找上門來。


    目前來看,黑色轎車裏隻有一個司機和另一名特務小頭目,除了這兩個人,還有跟蹤的小胡子在懷疑葉老師的身份。


    其餘的知情者即便是有,方如今也不可能短時間內一一查實。


    目前的情況是,一旦小胡子以及坐在車裏的特務頭目,進一步跟蹤和監視葉老師,繼而發現了對其不利的證據,再向上級報告,葉老師的身份就會徹底的暴露。


    方如今當機立斷對戴雷平道:“馬上發信號,下達命令,立即對目標地址進行突擊搜查!”


    戴雷平點點頭,他一向唯方如今馬首是瞻,對組長的命令從不質疑。


    與此同時,米麵鋪對麵的一處宅子裏,代號為“鍾擺”的紅黨特工正在品著茶水。


    他來臨城有一段時間了,除了正常的生意之外,來臨城的目的有三個。


    一個是通知吳鋒劍特務們在臨城組織中安插了內線,讓他注意防範;


    第二件事是希望吳鋒劍能夠打通和臨城站行動組負責人方如今的關係,以便給組織上提供更多情報方麵的便利。


    第三件事則是繼續尋找失蹤的老同誌“秦俑”。


    然而,身負絕密使命的“鍾擺”,在這三件事上都沒有什麽新的進展。


    這並不是吳鋒劍等同誌協助工作不力,實在是臨城的地下工作環境非常的嚴峻。


    以彭浩良為首的臨城調查室的一幫特務嗅覺非常靈敏,不斷地采取各種抓捕行動,壓縮同誌們的活動空間,這讓吳鋒劍等人在臨城開展工作的風險越來越大。


    而且,特務們好像也知道了組織上在調查內鬼的事情,便在檔案資料上做了手腳,單從那些被懷疑人員的檔案上甄別,根本就沒有任何的破綻。


    至於第二項使命,由於臨城站和日方間諜之間攻守越發地激烈,讓吳鋒劍等人根本沒有和方如今進行接觸的機會,這件事隻能是往後放一放了。


    而尋找“秦俑”,更是令人失望。


    盡管“鍾擺”不願意相信,但現實幾乎已經擺在眼前了,“秦俑”同誌怕是已經不在人世了。


    “鍾擺”的這個住處是吳鋒劍親自安排的,考慮到臨城調查室的特務們在城裏遍布眼線,吳鋒劍在選址的問題上著實動了一番腦筋。


    這裏交通四通八達,鬧中取靜,在遇到緊急情況時方便撤離。


    眼看著組織上交給他的三個任務都沒有明顯的進展,“鍾擺”已經請示了上級,近日將離開臨城返回上海。


    他通過秘密途徑將自己的想法告訴給了吳鋒劍,吳鋒劍前日到此來和他匆匆見了一麵,便離開了。


    當時兩個人說好了,在“鍾擺”離開之前,會有人將一份重要的情報送過來,交由他帶往上海交給組織。


    今天是“鍾擺”待在臨城的最後一天,明天中午他即將乘坐火車返回上海。


    為了等這份情報,“鍾擺”從昨晚回到住處之後就沒有出門。


    “鍾擺”抬手看了看時間,時候已經不早了,距離約定的時間已經過去了十分鍾。


    可是吳鋒劍派來的同誌還沒有露麵,這有點不正常。


    “鍾擺”並沒有直接推門出去,而是站在窗台前借著擺弄花草的機會向外觀望。


    他的住處在三樓位置,視野非常好,幾乎可以俯瞰整個街道。


    街道上人來人往,看上去沒什麽不正常的地方。


    他深吸了一口氣,也許是自己多心了,在白色恐怖之下,臨城的同誌們並不容易,也許他們暫時遇到了什麽事情,再等一等。


    “鍾擺”是一名從事地下工作的老同誌了,從為組織工作之後就一直生活在殘酷鬥爭的環境中,自然養成了小心謹慎、沉靜安穩的性格,他的耐心極好,從不冒險去做沒有任何把握的事情。


    可是,就在他即將轉身離開窗前的時候,目光忽然落到了對麵的一間米麵行鋪子裏。


    自從搬過來住之後,“鍾擺”深居簡出,但是他對周圍的環境還是比較了解的。


    這家米麵鋪子的老板是湖南人,十幾年前就從湘西老家來到臨城的米店闖蕩,從夥計一步步地做起,後來又開了屬於自己的米麵鋪子,而他所雇傭的夥計大多也都是湘西老家來的鄉黨。


    鋪子裏除了老板之外,還有三個夥計,“鍾擺”都見過他們,隻是剛才這一眼他看到了一個生麵孔。


    此人也是夥計一副打扮,穿著粗布衣裳,衣擺紮在腰間,頭上包著一條幹淨的頭巾,用以防止汗水流入眼睛或者沾染塵埃。


    當然了,單看這身打扮其實沒什麽,但“鍾擺”的眼睛很尖,且為了適應地下工作,曾經在很多行業都曆練過,有著豐富的經驗和閱曆,隻是一眼就發現了不對勁的地方。


    這個夥計幹活的手法很生疏,幹起活來毛毛躁躁的,可明明那老板見到了,卻沒有上前指正,甚至連說也沒有說。


    還有,另外兩個夥計幾乎很少靠近那個生麵孔夥計。


    “鍾擺”很快在腦子裏得出了結論,這個陌生的夥計並不受米麵店老板的製約,其他的夥計也在故意疏遠他。


    如果不出所料的話,這個人應該是個特務!


    意識到事情不妙後,“鍾擺”非常鎮定,他並未立即抽身離開,而是繼續侍弄花草。


    這下他有了進一步的發現,那個夥計不時會向自己這邊瞥來。


    鍾擺並不擔心對方會發現自己也在觀察著他,因為日光照射的原因,此刻的夥計是逆光的,地形對“鍾擺”更加有利。


    “鍾擺”是經過大風大浪的,他知道自己已經被人盯上了,這個時候絕對不能驚魂失措,隻有鎮定自若,沉穩應對,才能有驚無險的度過難關。


    一瞬間,他在腦子裏將撤離的方法迅速想了一遍,這是搬過來之後他就一直在考慮的事情,甚至每天把它當成了必修課。


    作為一名經驗豐富的老地下工作者,危機感是每時每刻都存在的。


    這種底線思維也正是促使他一次又一次脫離險境的重要法寶。


    “鍾擺”若無其事地退到了後麵,開始收拾自己的物品。


    他隨身隻有一個小皮箱,裏麵裝的是幾件換洗衣物。


    “鍾擺”隨意挑了幾件,掛在房間裏。


    掛衣服的位置也是經過考慮的,站在樓下的米麵鋪子應該能看到這幾件晾曬的衣服。


    隨後,他從枕頭下取出一把勃朗寧手槍。


    這把手槍的操作十分簡便,扣下扳機,阻鐵釋放擊針,擊針直接在彈簧作用下擊發槍彈。


    這種擊發係統沒有外露的擊錘,出槍時不容易鉤掛衣物,適合用在小型自衛手槍上。


    因此,這麽多年以來,“鍾擺”都沒有更換過配槍。


    他仔細檢查了一下槍械,將子彈上膛,將槍別在腰間後,轉身出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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