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玉淑是個年輕女人,而且有時候還是個十分時髦的女人,但是方如今在她的家中竟然沒有發現用來護理頭發的東西,即便是洗發水也沒有。


    民國時期,也是二十世紀最華麗的摩登時代,西風漸進,都市裏的男男女女帶著新奇,帶著狂熱,個個都想彰顯自己,變身時尚達人。


    電燙、電吹風、電剪這些西洋玩意兒紛紛出現在理發店裏,燙發成了時尚,紅白藍三色旋轉燈成了蘇州理發業的新標誌。


    根據描述,孫玉淑是個大波浪發型,這樣的女人家裏竟然沒有洗發水。


    孫玉淑的鄰居吳嫂又被匆匆地叫了過來,她一眼看到站在門前的方如今,臉上迅速堆起了一個略顯拘謹而討好的笑容。


    “長官,您這是……”吳嫂的聲音帶著幾分小心翼翼,仿佛害怕說錯話而引起不必要的麻煩。


    方如今也笑了笑,上次從吳嫂那裏得到了不少關於孫玉淑的情報,他知道這個女人聰明而機敏,盡管她並不清楚自己的真實身份,但從她的態度和言語中,方如今能感覺到她已經隱隱猜到了些什麽,隻是她選擇了保持沉默。


    “吳嫂,進去說吧。”方如今轉身推開了身後的門,示意吳嫂進入。


    方如今示意吳嫂坐下,然後開始詢問。


    “吳嫂,關於孫玉淑,你還有什麽沒告訴我的嗎?”


    吳嫂咽了咽口水,顯得有些緊張,“長官,我知道的都已經告訴您了。她和平時一樣,深居簡出,不常與鄰裏交流。”


    方如今微微一笑,這笑容並未到達眼底,“吳嫂,我相信你知道的比你說的要多。現在是非常時期,任何信息都可能成為關鍵。我希望你能明白這一點。”


    吳嫂低下頭,雙手緊握在一起,似乎在內心進行了一番掙紮。


    “比如說,她的頭發……”


    “頭發?”


    “她平時是不是很愛護她的頭發?”


    吳嫂是孫玉淑的鄰居,從女人的角度來說,她應該對孫玉淑了解的更多更細致,這也是方如今找她過來問話的原因。


    吳嫂緩緩開口:“長官,您這麽問的話,我確實覺得有件事有些奇怪。”吳嫂停頓了一下,似乎在組織語言,“就是關於孫小姐的頭發多。”


    方如今微微挑眉,示意她繼續說下去。


    “您知道,女人通常都很在意自己的外表,孫小姐也不例外。她平時非常注重自己的頭發,總是梳理得一絲不苟。”吳嫂說到這裏,語氣中透出一絲困惑,“但是,有一次我去她家裏送吃食時,無意中注意到,她家裏的洗發水似乎很長時間都沒有用完。甚至可以說,那瓶洗發水根本就沒有被動用過。”


    “你確定那瓶洗發水很長時間都沒有用完嗎?”


    “我確定,長官。”吳嫂點頭,旋即有些尷尬,“您也知道我們家的條件沒法和孫小姐比,所以去她家裏的時候,我格外關注女人用的那些東西,孫小姐的洗發水可不便宜,但是再怎麽貴,也不至於那麽不舍得用吧?”


    “而且,我看她的頭發是經常洗的,不然不會那麽……”


    也許是詞窮了,吳嫂竟然說不下去了。


    但是,這些對於方如今而言卻是足夠了。


    在孫玉淑床上發現的不同發質的頭發,以及消失的護理頭發的東西,這是一條重要線索。


    方如今沉默了片刻,然後緩緩開口:“這個細節很重要,吳嫂。你做得很好,以後有了什麽新發現,隨時和我們聯係。”


    他給吳嫂留了一個電話號碼。


    吳嫂這次又被獎勵了五塊法幣,是以電話費的名義給她的。


    “多謝長官,多謝長官!”吳嫂笑得都合不攏嘴了。


    方如今看著吳嫂的背影,並沒有說話。


    戴氏兄弟都不知道他心裏在想什麽,戴建業就要開口,卻被戴雷平以眼神製止了。


    片刻之後,方如今才道:“走,咱們換身衣服去個地方。”


    他們的目的地是理發店,這個個時候去理發店燙個時髦的發型,可不便宜,燙發一次的費用多則十餘塊,少則三四塊,是一般百姓不敢想的。


    愛美的女人也流行在家裏自己燙發,用一根鐵質的杆子,在火酒上麵燒熱後,在頭發上麵橫卷豎撩,很是麻煩,但卻省了不少錢。


    作為首都,南京的理發業已經是一片蓬勃,大同、白牡丹、白玫瑰、紫羅蘭、東亞、巴黎都是非常有名的理發店。


    方如今並沒有去小的理發店,而是去了離得最近的白牡丹。


    這裏距離孫玉淑的住處步行也隻有二十分鍾的路程,是最為合適的地方。


    讓方如今感到意外的是白牡丹不僅僅是理發店,還經營美容,以經營燙發、化妝、修指甲、和去雀斑、去皺等,吸引的都是名媛淑女、電影明星、交際花等。


    這家美容院,在nj市有些名頭的,設備都是從美國引進的,光是皇後牌燙發機就有8台。


    方如今邁進理發店的瞬間,迎麵走來一個熱情洋溢的年輕小夥子。


    店內彌漫著一種老式的紳士氛圍,理發師傅們都身著整潔的襯衫,係著領帶或領結,穿著筆挺的西裝長褲,甚至有人穿著耀眼的白帆布長褲,皮鞋擦得錚亮。


    耳邊不時傳來清脆的剪刀聲和師傅們與客人輕鬆的交談聲。


    “先生,您是要理發,還是……”小夥子麵帶微笑地詢問,同時用目光打量著方如今。


    他們見的人多了,隻是隨意地掃一眼,就能看出顧客的大概需求。


    方如今環顧四周,心中暗自讚歎這家理發店的專業和精致,收回目光,對小夥子微微點頭,“理個發。”


    小夥子立刻引導方如今到一張空閑的理發椅上,並開始準備理發工具。


    可是當他請方如今落座的時候,方如今卻是伸手一指一旁的戴建業。


    戴建業也懵了,來之前可沒跟他說過讓他理發。


    他指指自己的鼻子,得到的是方如今的確認。


    方如今讓他坐下,拍拍他的肩膀,笑著道:“既然來了,就好好地坐下理個發。相信這裏師傅的手藝不會差。”


    這時,小夥子工具也都準備好了,剛好有個得空的師傅走過來。


    “先生,您想剪個什麽樣的發型?”理發師傅輕聲問道,目光看向方如今。


    方如今看著鏡子中的戴建業,沉思片刻後說:“我這位兄弟平時太忙,也沒有時間打理自己的頭發。這樣……就按照你們店裏的流行款式來剪吧,我相信你們的專業眼光。”


    “那就西式小分頭吧,這位先生的頭型不錯,小分頭應該很合適。”


    師傅笑著點頭,開始熟練地為戴建業理發。


    這時代,男人很多是時髦的西式小分頭、大包頭,女式有輪子卷發、頭發團、歐米式、飛機式等等。


    隨著剪刀的舞動,一縷縷頭發輕輕飄落在地,戴建業的形象很快就發生了變化。


    “師傅,你們店裏的生意可真好!尤其是你,我看你的手藝不錯。”方如今開始和師傅搭話。


    “先生抬愛了,手藝好談不上,就是吃這口飯的,以前沒見過您,是頭一次來吧。我看您的頭發也不短了,要不要也剪一個?”


    方如今笑道:“你們是真會做生意。但是靠男人怕是賺不了多少錢吧?”


    這個道理誰都知道,師傅歎口氣:“先生是個明白人。這門生意還得靠各位太太和小姐們照顧。給各位先生理發純粹就是賺個辛苦錢而已。”


    “師傅,你知道嗎,”方如今微笑著開口,“發型對於一個男人來說,可是非常重要的。”


    理發師傅停下手中的剪刀,看著方如今的眼睛,點了點頭:“確實如此,先生。發型不僅關乎外貌,更關乎一個人的氣質和自信。一款合適的發型,可以讓一個男人更加精神抖擻,自信滿滿。”


    方如今聽後,深有感觸地點頭:“一個好的發型,不僅可以提升我們的外在形象,更能讓我們在生活和工作中更加得心應手。建業,師傅說的多好。你的發型確實要改改了。”


    理發師傅笑了笑,繼續開始他的工作,他的確是個老手,手中的剪刀在空中劃出一道道優雅的弧線,“所以,我每次為客人理發時,都會根據他們的臉型、氣質和需求,來為他們設計最適合的發型。我相信,一款好的發型,一定能夠為這位先生增添更多的魅力和自信。”


    戴建業聽得有些心急,今天不是過來調查孫玉淑的事情嘛,怎麽老談論男人的發型?


    發型對於男人有那麽重要吧?


    “師傅,不瞞您說,我是從外地來的,也想回去開一家理發店,隻是這其中的門道還不是很懂。”


    說到此處,方如今故意停頓了一下,就是給師傅足夠的反應時間。


    果然,師傅手上的動作放緩,用警惕和防備的目光看了過來。


    “師傅你別誤會,我們那裏和南京相隔甚遠,不存在為了生意競爭一事,今日過來就是順便討教一番。”


    “先生,如果您是要開店,那您可找錯人了。我們吃的就是手藝這碗飯,怎麽開店那都是東家老板的事情,您還是問老板去吧?”


    師傅的反應也很正常,說多說少都容易得罪人,犯不著為了一個客人砸了自己的飯碗。


    方如今輕鬆地說道:“別想太多,你在南京有家有口的,我也不可能把你挖走。而且,我看你店裏老板應該不在,順便就跟你聊幾句。”


    在一進門,他就發現了有兩個師傅在給客人理完發之後從後門走出去了,大概有個七八分鍾才回來,而且在他們回來的時候,其中一個夾在左耳上的香煙已經沒有了。


    不用問,肯定是抽煙去了。


    如果老板在的話,即便兩人煙癮犯了,也不會耽擱這麽長的時間,畢竟今天的生意不錯,客人很多。


    至於說給戴建業剃頭的這位師傅在南京有家有口,是因為師傅的白襯衫袖口上畫著一隻小雞,雖然已經洗過了,但細看的話墨跡仍在。


    誰能在師傅的袖口上作畫,怕是也隻有家裏的孩子了,所以他才斷定師傅在南京有家有口,生活穩定。


    方如今的眼睛狠毒,在看師傅理發的時候發現了這一點。


    這些細節在他敏銳的洞察力下無所遁形。


    此時,理發也結束了,方如今問戴建業:“這個新發型怎麽樣?”


    師傅在一旁道:“先生,如果覺得哪裏不合適,我馬上修。”


    戴建業看著鏡子中煥然一新的自己,滿意地點了點頭。


    師傅的手藝不錯,遠遠地超出了戴建業的預期,但方如今是見過大世麵的,當即給師傅指出了幾個位置。


    師傅心中驚詫,麵前的這個年輕人是個懂行的,不敢怠慢,趕緊給戴建業修了修,這下看著好多了。


    “先生,恕在下眼拙了。您既然是懂這個行業的,方才幹嘛還要消遣我?”


    看得出來,這個師傅的性子也比較直。


    方如今解釋:“並非消遣。會看,和會理發是兩碼事。對了,師傅,我有個女性朋友,她的頭發狀態不太好,所以一直想買頂假發。你有沒有什麽合適的推薦?”


    方如今坐在一旁的一個空著的理發椅上,隨意地與師傅攀談起來。


    師傅收拾工具,思索片刻後回答道:“假發這個東西,確實需要仔細挑選,不僅要考慮樣式和顏色,更重要的是要適合她的頭型和臉型。每個人的情況都不一樣,所以最好能帶她親自來試戴一下。”


    方如今點了點頭:“那請問你們店裏有沒有比較受歡迎的假發款式?”


    師傅指了指展示櫃裏的幾款假發:“這幾款都是我們店裏的熱銷款式,材質方麵,先生盡可放心,都是經過精挑細選過的,觸感柔軟且光澤度自然,戴在頭上幾乎可以以假亂真。不過,最好還是能讓她親自來挑選和試戴,這樣才能找到最適合她的款式。”


    方如今佯裝有些為難的樣子,道:“真是不巧了,她現在在外地,我想等她回來之後給她一個驚喜。”


    “哦?那先生您可有中意的?”


    方如今從懷中掏出一個布包,在師傅的麵前攤開,指著裏麵的一根發絲道:“就要這種發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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