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嗯，隻是覺得右郎也許還挺適合戴眼鏡的。”牧唯隨口說了一句，然後就開始翻閱右郎特地找回來的書籍。每次到了晚餐時間，當右郎補充物質糧食的時候，牧唯就會選擇同步補充精神食糧。　　眼鏡？從未聽說過這麽一個東西的右郎雖然疑惑，但還是將這個詞記載了心裏。　　默默地吃了一會兒牧唯多年來手藝都未進步過的麵條，右郎最終還是沒有開口告訴牧唯，最近在附近巡邏的死神希望能夠帶他去一個叫做真央靈術院的地方，隻要能夠通過那裏的學習，他就可以成為死神！完成這麽多年以來的夢想！　　隻是……如此一來，右郎就必須得離開這條街，離開這間破屋子，離開哥哥才行。　　“哥哥，你好像很久都沒有抱過我了。”右郎放下手中的碗，然後突然提出了一個讓牧唯吃驚的幼稚請求。　　看著眼前這個比自己還成熟的少年露出一臉期待的表情，牧唯隻能有些支吾地說：“你難道不記得……”　　“你是說那種一點都不痛的酥麻感？”右郎似乎完全不介意觸碰牧唯時遭遇的那種電擊，“不小心撞一下桌角都比那種感覺要難受，所以哥哥你就抱一下好不好？”　　難得遇到這種幼稚的要求，牧唯最終還是無奈地點頭同意，就這麽看著右郎投入自己的懷裏，即使身上纏著電光，還是緊緊地將自己抱住。這種情況下，牧唯能做的卻隻是將雙手放得遠遠的，希望右郎被電擊的範圍能夠減少一些。　　而如願以償抱住牧唯的右郎，此刻的心情也是有些複雜。在右郎的記憶裏，哥哥的懷抱應該是像一開始火災中的那樣，足以將小小的他整個環抱住，溫暖而讓人有安全感。　　可是如今哥哥的懷抱雖然同樣溫暖，卻顯得太過纖瘦，甚至能夠被自己反過來抱住……　　右郎覺得，如果自己能夠順利成為死神的話，就會擁有保護哥哥的實力！如果傳說中的靜靈庭真的那麽無所不能，也許還能夠找到讓哥哥離開這間屋子的方法！但是這一切的前提，就必須先從這裏離開才行。　　一日又一日，在這一段時間裏，就算右郎不說，牧唯也能夠感覺到少年心事重重。最終，牧唯還是決定等到右郎結束工作回來之後，就和自己的這個弟弟好好聊一聊。　　而就是在這個時候，屋子的門外突然傳來了完全陌生的聲音——　　“這裏就是那小子的家裏，聽說那小子天天買了好東西就藏在家裏，幾乎是這條街上最富裕的幾家之一。而且這小子家裏隻有一個出不了門的殘疾哥哥，簡直是最適合下手的地方了！”第16章 變故　　當右郎加固過的大門被人猛地踹開之後，坐在桌前的牧唯緊緊握住了手中的筆，流魂街的生活之所以如此無趣，就是因為這裏的每一天都平淡得可怕，除了照顧右郎之外根本沒有絲毫的波瀾。　　可是，當牧唯看到從外麵衝進來的五六個麵目凶狠的男人之後，就知道這一次自己是真的遇到麻煩了。如果自己仍然是帚神或者是三尾狐的姿態，牧唯覺得自己這一次完全不會介意在這裏痛下殺手，讓這些原本就已經死去的魂魄永遠灰飛煙滅。　　但如今的牧唯卻做不到，雖然這具身體同樣擁有著力量，但似乎並沒有任何攻擊能力，能夠依靠的也許就隻有身後鍋子上擺著的木鏟。　　牧唯和右郎平日裏與鄰居的關係還算不錯，但是當這些人闖進來的時候，外麵的街道卻依舊無比安靜……想到每次右郎出門的時候都會拜托鄰居看顧自己，牧唯的臉上不禁露出了自嘲的笑意，這個時候哪有可能指望別人。　　“哈哈哈，準備用這東西來對付我們嗎？”看到牧唯以極快的速度拿起木鏟，那個幾個男人都忍不住大笑了起來，然後才完全不在意地環顧起了屋子的四周，“沒想到這屋子外麵看起來挺破的，裏麵卻挺花哨。”　　“不過這小子也太傻了吧。”其中一個男人走到牆邊的一個木架子旁邊，那是牧唯和右郎一起花了兩天的時間才親手做出來的，“木架子？植物？竟然還有書？這種東西就算從屋子裏拿出去，在流魂街也根本沒人要！就隻有潤林安那些有閑情逸致的家夥才會種花種草，不過那些家夥估計也看不上這些粗陋的玩意兒。”　　“大哥，你這就錯了，這屋子裏可是藏著一個大寶貝呢！”另一個瘦小一些的男人突然搓著手上前，臉上的表情中帶著難以忽略的猥瑣感，“沒有想到那小子的哥哥竟然長這麽好看，這年紀看上去……應該是那小子的弟弟才對吧？哎，隻可惜是個殘廢。”　　聽到小弟的話，帶頭的男人才將視線落在牧唯的身上，從臉到脖子再到腰部……眼中立刻流露出了異樣的光芒，用一種曖昧的語氣說：“殘廢又怎麽樣？那些亂七八糟的貴族裏麵，就有幾個喜歡這種小美人的。”　　“你說誰是殘廢？”牧唯雖然知道自己不良於行的事情早就在流魂街傳播開，但是對方已經直接這麽闖入家門，牧唯自然不可能還繼續坐著，直接就從蒲團上起身，然後直接就拿著手中的鏟子向那群人走了幾步。　　雖然對於牧唯能夠行走這件事情感到有些吃驚，但是他們這麽多人站在這裏，倒也不覺得牧唯這個看起來弱不經風的少年能做些什麽。於是帶頭的男人直接伸出手去，想要抓住牧唯的手臂。　　“啊！”　　就在那個男人伸出手的一瞬間，牧唯一鏟子拍在了那人的手上，對方的手背瞬間腫了起來，看起來有很疼的樣子。雖然說牧唯此刻的身體可能並沒有什麽攻擊的能力，但是本身的力量還是要比這些普通的魂魄強大很多。　　“老大！”看到自己這邊的人被攻擊，那群人全部都一擁而上，卻一個個都被牧唯輕輕鬆鬆拍倒在了地上，等到所有人都向後撤之後，牧唯還有心情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著裝，然後站在那裏看著一群有些不敢向前的闖入者。　　“這小美人力氣怎麽這麽大？”那群人快速退到了門邊，然後其中一個順手拿起了放在門旁邊的一個裝飾花瓶，算是這屋子裏長得最好看的東西了，“我們還是先離開比較好。”　　“將那個東西放下！”牧唯記得那個花瓶是右郎教授過的一個學生送來的禮物，雖然並不是什麽貴重的東西，卻是右郎非常喜歡的東西，畢竟其中包含了一個被教授者的感激和尊重，對於還沒有成年的右郎來說更是一份值得紀念的禮物。　　牧唯想要攔住那些強盜，卻突然意識到自己根本就沒有辦法靠近門口，所以還沒有走幾步整個人都僵硬在了那裏，無法再繼續上前。　　而牧唯的動作在那群強盜看來也極為明顯，就好像是一個奔跑中的人突然撞在了空氣牆上一樣，就算表情努力做出淡定地樣子，眼神中的焦急卻尚未退去。　　“將花瓶放下。”牧唯就站在那裏，雖然瞬間就讓自己恢複平靜，卻也知道自己的異常已經被那群人發現。　　果然，就在牧唯說完之後，那個手背還腫著的男人就試探著說：“哦？我就拿著花瓶站在這裏，隻要你走過來我就給你怎麽樣？”　　“……”牧唯沒有握著鏟子的手悄悄緊握，不祥的預感越來越濃烈。　　“為什麽你不走過來拿？”那個男人說著，又將門邊的一個花盆拿了起來，猛地砸在地上，“不好意思，因為手腫了的關係，有些握不住東西，如果你再不過來的話我可能就要把東西都砸爛了。”　　牧唯努力讓自己冷靜下來，但是那群人眼中的戲謬卻越來越明顯。　　“雖然不知道為什麽，但是別人所說的不良於行應該就是這個意思吧？”一臉猥瑣的男人看著牧唯露出了篤定的笑容，“這小美人不會走一半就走不動路了吧？”　　帶頭的男人看了牧唯很久，然後就花瓶直接放在了地上，對周圍的幾個說：“算了，就這麽一個破花瓶沒什麽意思，我們去看看下一家好了。”　　“大哥……”　　雖然另外幾個還是一臉不樂意的樣子，但還是跟著那男人一起準備向外麵走去。而牧唯雖然覺得事情還是有些奇怪，但是看到幾個人往外走還是鬆一口氣，隻希望出去工作的右郎可以早點回來，商量一下給房門加固加鎖的問題。　　可是就在牧唯稍微放鬆了一些的時候，一根繩子突然從外麵甩了進來，然後極其不巧地套在了牧唯的脖子上。　　“唔……”感覺到脖子上的繩子因為活結的關係猛地收緊，牧唯直接扔掉了鏟子想要將繩子直接扯斷，但沒等牧唯的雙手碰到繩子，扯著繩子另一頭的那個帶頭大哥立刻開始如同拔河一般開始拚命地向外拉！　　那種因為無法離開房門而產生的窒息感再次傳來，再加上脖子上被緊緊勒著的感覺，牧唯在那一刻已經無法順利呼吸，更不要說擺脫繩子的束縛。　　“老大，你這一招還是一樣厲害！”　　“總算把小美人抓住了，如果偷偷賣給靜靈庭裏的那些貴族，我們一定能賺上一大筆，足夠在潤林安過好日子啦！”　　“別廢話，來一個拉繩子的，我們去把那人直接抓出來，瘦成這樣的身子骨怎麽會怎麽會這麽沉？”　　牧唯迷迷糊糊地聽到有人說話，然後就感覺到四個壯漢一起爆發出來的力氣開始拚命將他向外拉扯！而牧唯的身體真的比以往任何時候都要靠近屋子的大門！　　在過去多次的嚐試中，右郎一看到牧唯開始流鼻血就立刻阻止他嚐試下去的念頭，所以牧唯從來都不知道如果就這麽被硬生生從屋子裏拽出去的話，他究竟會發生什麽！　　牧唯隻知道自己全身上下的骨頭似乎都碎裂重組了一樣，傳來幾乎讓人暈過去的疼痛感。但牧唯偏偏還沒有暈過去，反而因為那種如同噩夢一般的窒息感而不斷地咳嗽吐血，牧唯甚至能夠感覺到有血水從自己的雙眼中流出，整個視野全部都被染上了紅色。　　“別拉繩子了，一起來幫忙！這重量真是邪門了！”　　隨著又有迷迷糊糊地聲音傳來，牧唯的感覺就好像是整個人被斬斷了半身，然後自己的下半身留在了原地，隻有淌著鮮血的上半身離開了自己蝸居多年的小屋……　　然後，牧唯整個人就暈死了過去。　　“天啊，終於搬出來了。”那大哥看著幾乎可以用七竅流血來形容的牧唯，小心地伸手在他鼻尖試了試，感覺到手上的人還有氣息之後，才鬆了一口氣，“這簡直是這麽多年來我遇到過的最邪門的事情了！這會兒小美人的重量好像突然消失了一下，輕得跟飄絮似的。”　　“大哥，我們快點離開，再留著恐怕會有變故！”　　在催促之下，幾個人就這麽帶著沒有了意識的牧唯上了一輛簡陋的馬車，一路上屬於牧唯的鮮血灑了一地，直到他被搬上馬車，血跡才從那裏開始中斷。　　這個世界上存在著各種各樣的座敷童子，傳說座敷童子能夠為自己選擇的房屋帶來福運，能夠使得住在屋子裏的人類家族變得更加繁盛。等到座敷童子開始厭惡自己所選擇房屋，等到座敷童子能夠撇下房屋中所有的人類，他就會一蹦一跳地離開那裏，去尋找新的住所。　　無論是來到流魂街之前的火焰中，還是流魂街的這間小屋子，牧唯無法離開的最主要原因，便是心中的那一份掛念。　　從一個屋頂滿是窟窿的破屋子，到可以遮風擋雨的住所，再到充滿鮮花綠葉和歡聲笑語的“家”。　　就連右郎，也從苦於餓肚子的落魄孩子，到增長了學識，擁有了一份衣食無憂的工作，座敷童子的力量默默影響著牧唯和右郎的生活。　　生活越來越順利的右郎心中一直都藏著想要離開牧唯的計劃，卻不知道正是因為他的存在，才將牧唯困在了小小的屋子裏……　　當牧唯恢複意識的時候，他正身處於簡陋的馬車中，全身上下都被結實的繩索捆綁，就算牧唯用力掙脫，效果也很微弱。　　“小美人，你醒了啊！”那個笑容猥瑣的男人見到牧唯睜開眼睛之後，就湊過來說，“我們已經到了流魂街最靠近靜靈庭的地方，一區潤林安！馬上我們就要見到你的新主人了，還真是舍不得這麽漂亮的孩子啊……”　　男人所說的話牧唯幾乎沒有聽進去，他隻是不知道右郎那個孩子工作結束之後看到自己不在，究竟會發生怎樣的事情！　　他必須得回去，必須趕在右郎回到家之前回去！　　一股力量開始在牧唯的身體中澎湃，黑色的眼眸中開始泛起金色的光。沒有了剛剛離開屋子時的那種無力感，牧唯開始努力探索身體中的力量。　　“要不，就在交易之前好好享受一下好了。”那個男人不斷地向著牧唯的方向靠近，“放心吧，為了保證貨的完整，我會好好對待小美人的！”　　“這個主意倒是不錯。”那個帶頭大哥也笑了起來，“那就一個個來好了，隻要別讓那位貴族大老爺發現，哈哈哈哈，我們就來吃個頭餐好了。”　　看著那雙肮髒的手已經觸碰自己的身體，幽藍色的火焰開始在牧唯的身周浮現，屬於座敷童子的全部力量幾乎都在燃燒！雖然座敷童子並不是擁有戰鬥能力的存在，但是牧唯卻還是擁有最原始的攻擊方式，那就是爆發自己全部的力量，然後攻擊周圍所有的一切！　　“你們……都該死。”　　當牧唯的雙眼徹底轉變成金色，力量在他的身周湧動，那群想要行惡的男人臉上瞬間出現了驚恐的表情。特別是那個帶頭強行將牧唯從屋子裏拖出來的男人，想象到那個時候詭異的畫麵，一種無比的恐懼感襲上心頭。　　他們該不會是……釋放出了魔鬼！　　“有妖怪！有妖怪啊！”　　“大家快跑！”　　金色的眼眸不帶任何感情地看著眼前這群準備逃走的“強盜”，身周的火焰徹底迸發，使得這個馬車都燃燒炸裂，跟不用說那些近在咫尺的可惡強盜。　　當所有人被火焰焚燒，隻有依舊瞪視的雙眼說明了他們尚未說出口的恐懼，亦或是到死時才有的懊悔。　　自散裂的馬車中現身，全身纏繞火焰的牧唯站在馬車廢墟與被焚燒著屍體之間，看著周圍空無一人的樹林，虛弱感似乎已經開始襲上心頭。　　就在這個時候，樹林的前方駛來一輛馬車，考究的車廂旁邊有著櫻花模樣的圖徽，以及一個漢字書寫的“六”字。第17章 朽木　　“家主，前麵傳來好大的聲響。”　　還沒有靠近樹林中的道路，正驅使著馬車的下人就有些擔心地轉頭看向緊閉著的車廂，請示說：“不如我們還是走大路回去靜靈庭吧？”　　“事不宜遲，而且遲到並非朽木家的風格，徑直向前去吧。”車廂中傳來一個蒼老但極為沉穩的聲音，似乎是一位頗有氣場的老者。　　然後下一秒，車廂中的老者似乎身形一動，不禁有些動容地說道：“好強的靈壓，我們過去看看。”　　當馬車在牧唯的前方停下，穿著白色羽織的老者從打開的車廂中緩緩而下。在老者的眼前，穿著黑底紅紋和服的少年就這麽無聲地站在馬車的廢墟中，周圍是幾具在藍色的詭異火焰中幾乎燃燒殆盡的屍體。　　陰暗的小樹林裏，飛散的金沙如同夢幻的螢火，將那個精致到不似人類的少年映襯得如同夢境中才存在的強大鬼魅。　　那個少年的雙眼是異於常人的金色，因為力量耗盡而失去神采的雙眼中似乎失去了一切情感……當少年抬頭與那位被稱為“家主”的老者對視上的時候，那眼神中宛如帶著神對螻蟻的冷漠。　　但是下一秒，少年就突然倒下，黑色紅紋的和服振袖猶如蝴蝶振翅，最終飄落在了地上。　　也許是被眼前的情景所感染，老者停滯了一會兒，然後才邁步走到了牧唯的麵前，皺眉猶豫了幾秒之後，還是小心翼翼地將他扶在了自己臂彎裏。　　感覺到自己被人扶了起來，全身上下沒有了力氣，而且腦袋生疼的牧唯勉強睜開了眼睛，然後就看到一個陌生的老者，表情中雖然帶著嚴肅和古板，但是扶住牧唯的手臂卻顯得柔軟而小心。　　“我要回家去。”牧唯覺得自己每說一句話，喉嚨都如同火燒一般，意識也在快速地變得模糊。　　“你可以告知老夫家中的地址，然後老夫就送你回家去。”老者這會兒竟是忘了自己正在趕路這件事情。　　意識變得越來越模糊，牧唯已經完全聽不清老者在說什麽，隻能用盡全身上下僅有的一點力氣，抓住眼前老者的羽織，用越來越輕的聲音努力說著：“我弟弟還在家裏等我，那個孩子……那個孩子……”　　牧唯的話還沒有說完，他卻已經完全失去了意識，抓著老者衣服的手也無力地垂下，若非是他時不時輕顫的睫毛，以及緩慢的心跳聲，老者還真要錯以為這個少年已經遭遇不測。　　“家主，這可怎麽辦？”驅車的下人其實正是老者家中的管家，扶持家族也已經經曆了漫長的歲月，才能在這位氣勢可怕的家主身邊插上話，“會議馬上就……”　　“先帶回朽木家。”氣勢驚人的老者，也就是屍魂界四大家族之首，朽木家家主朽木銀鈴一把將躺在臂彎中的牧唯抱起，沒什麽重量的身體並沒有給這位強大的死神造成什麽負擔。朽木銀鈴就這麽橫抱著牧唯轉身走向馬車，在他的背後，隨著動作揚起的白色羽織上同樣有著大大的“六”字。　　除去朽木家家主的身份，老者同樣是靜靈庭護庭十三番中，貴族專屬番隊六番隊的現任隊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