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天,地底城中所有的前朝餘孽都聚集在了前朝曆任皇帝的靈位之前。 在人群的中央,是一座巨大的祭壇,麵向擺放靈位的台子而建。 眼下祭壇上,被綁成十字形的正是賈瑚所要尋找的張硑與太子塗充。 兩人披頭散發,灰頭土臉的,臉上是令人無法忽略的蒼白虛弱,可見給劫持的這段時日吃了不少苦頭。 張硑滿懷愧疚地側頭看著太子,有氣無力道:“太子殿下,都是臣無用,沒能夠保護得了你。” 塗充搖了搖頭,“張大人本就不是武將,何錯之有?況且出事當日張大人明明可以不被抓來的,還是因為孤連累了你。” 兩人才說了兩句話,下麵就緩緩走上來了兩名大漢。 他們手中握著一柄鋒銳的匕首,眼睛裏布滿了嗜血的興奮。 張硑登時臉色劇變,咬牙切齒道:“待到他日,我家瑚兒一定會替我報仇的。” 太子麵上看不見一絲一毫對於死亡的恐懼,灰撲撲的臉上一雙眼眸明亮如燈。“張大人不要怕,瑚兒哥必會趕來救我們,今日無論是孤還是你,絕不可能喪命在前朝餘孽手下,成為他們的祭品。” 多年前,在護國寺,尚是小小孩童的充兒親眼見證了賈瑚召喚萬鯉破冰的奇跡。從那時候起,在塗充心裏賈瑚就是一個不斷創造奇跡的人。 他同賈璉乃至是塗淵一樣,對賈瑚充滿了盲目的信任。 張硑突然很想問塗充一句,他哪裏來的自信,覺得遠在京城的賈瑚能在一瞬間趕到這裏救下他們。 遺憾的是,張硑還沒有說出這句話,兩名手持匕首的大漢就走到了他們麵前。 遠處的高台上,一名坐在龍椅上,年約三十,穿著龍袍的男人指著張硑兩人高聲道:“行刑!今日暫且放掉他們十碗鮮血,割掉他們的耳鼻,剜掉他們的雙眼,用他們的鮮血藉慰先祖!明日開始再進行持續十日的淩遲之刑!” 聲落,祭壇下方一片前朝餘孽舉臂興奮歡叫。 上麵兩名持匕者緩緩舉起了匕首,張硑閉上了眼睛,塗充凶巴巴地瞪著持匕者。 眼看著匕首就要刺破了太子的眼球,千鈞一發之際,“皇帝”頭上的山壁落下了一塊兩掌大的土塊,“咚”的一聲響,砸在了他的頭頂上。 “皇帝”慘叫一聲,身體跌落龍椅,從高台上滾了下來,頭破血流,失去了意識。 兩名行刑者的動作叫突如其來的意外打斷,一眾觀刑的前朝餘孽焦急地圍起了不省人事的“皇帝”,又喊又叫。 “皇上暈倒了!快叫太醫來!” 很快就有人抬著受傷昏迷的“皇帝”離開了,某些人圍著一名蓄須男子問道:“丞相大人,祭祀還需不需要繼續舉行下去?” “丞相”垂首思考了一會兒,擺手道:“祭品剛運送回來,我們就匆匆忙忙的綁上祭台獻祭,想來惹得眾位陛下的仙魂生氣了,這才弄下落土提醒陛下。” “爾等先把上麵的祭品關起來,且待我命人挑個好日子,弄好了各項禮儀,再請陛下主持獻祭。” 思量結束,“丞相”一聲令下,幾名前朝餘孽解開了張硑兩人身上的繩索,關他們進了一間簡陋的牢房裏。 待到四下無人,太子塗充才小聲開口:“看吧,就說咱們會沒事的,早讓張大人你別害怕了。” 張硑幹咳一聲,肅著臉道:“餘孽雖然搜走了臣身上的東西,可出門的時候,臣在身上各處地方都藏了由瑚兒特製的護身符。此時鞋子裏還留有兩枚,適才不過裝裝樣子麻痹敵人罷了。實際上,臣心裏有底著呢,一點都不害怕。” 話語結束,他還特地蹬了蹬腳。 塗充一臉的無語,見張硑模樣一本正經,分不清他說的到底是真話還是假話。 張硑叫塗充盯著心虛,忙不迭打開話題轉移對方的注意力。 “不過話又說回來了,前朝餘孽為何要煞費苦心,損失了大量手下,冒著暴露的危險劫持您來當祭品,祭祀其先人呢?被打暈運來這鬼地方之前,臣隱約聽見有人提起,十幾年前他們劫持十三王爺也是為了這個原因。” 塗充果然被引開了關注點,跟隨張硑推測起了原因。 兩人想到了許多種可能,然而猜來猜去沒有一個是準確的。 其實,這幫子前朝餘孽之所以冒險劫來塗充,是因為地底城裏的“皇帝”自登基以來,地底城中的所有人總是倒黴不斷。天天不是這個出問題,就是那個遇上了麻煩事。 為了解決這股離奇的倒黴風波,十年來,地底城的人用盡了無數辦法,然而並沒有什麽卵用。 直到最近一段時間,有人提及了當年一場因祭品中途逃脫而失敗的祭祀,認為是皇家先祖們看不到仇人的血脈做祭品發怒了,這才用黴運小小懲戒了他們。 考慮到確實是從那時候起眾人莫名走黴運的,這一說法提出來之後,地底城從上到下的人堅信不疑。 那時恰逢塗充要離京巡視南方,聽到消息,“皇帝”馬上調派了人手,製定計劃,埋伏劫了塗充回來做祭品,試圖完成當年中斷的祭祀,熄滅祖先們的怒火,清除眾人身上的莫名黴運。 鑒於在計劃施展的期間,前朝餘孽還沒有擺脫黴運的折磨,所以在去的路上就損失了好幾百人手。當時還差一點就劫持失敗了,還是帶頭者當機立斷,忍痛割舍了一半手下的性命,這才成功帶回了塗充。 而在一路回地底城的途中,他們又倒黴地死了一群人。等到回到老巢,帶出去的人手已經所剩無幾了。 至於張硑,那隻是一個順帶的。 “舅舅和太子一定要平安無事的等到我們來救,一定要,一定要,一定要……” 賈瑚一路上念念叨叨的,一連數日趕路,終於抵達了川蜀地界。 為了不打草驚蛇,塗淵賈瑚扮成一對外出行商的兄弟,隻挑選了百餘好手假扮商隊成員。其餘人手則一路避開了官道,專門走人跡罕稀的小道山路,進入了川蜀和賈瑚二人匯合。 一處林子裏,塗淵拍拍賈瑚的肩膀,打斷了他的小聲叨絮。“到川蜀了,瑚兒你再試著感覺一下,充兒與你舅舅的具體所在位置是何處。” 賈瑚點點頭,下一刻便順從直覺指著西方道:“往西去。” 得到了他的神奇直覺指點,一行人又隱秘朝著川蜀的西麵移動。 快馬走了一日的路,賈瑚等人遇上了滂沱大雨,前方的山路叫雨水浸得十分柔軟,一踩就爛,必須小心又小心地行走,否則有腳滑滾落山體喪命的危險。 為此,他們不得不放慢了行進的步伐。 地底城裏的前朝餘孽們,並不知曉賈瑚帶著數千人快要摸到了他們的老巢。本因下了十幾天的雨而變得灰暗的心情,在獲悉“皇帝”的頭上好得七七八八,以及精挑細選出來的吉日臨近之後,他們的臉上紛紛帶上了笑容。 正當一幹前朝餘孽歡歡喜喜的布置祭祀場地,準備祭祀活動,賈瑚亦抵達了他們所藏身的那片群山。 走到了此起彼伏,延綿數千裏的山群前麵,賈瑚的直覺就不起作用了。 他隻能感覺到張硑與塗充就在裏麵,卻感應不出更加具體的位置。 可如果,一座山一座山的翻找,興許大幾個月也未必能找到地方。 好在賈瑚不止一樣本事,看著無窮無盡的山群,他很快就想到了一個老辦法——找另一個族群的朋友幫忙。 山林裏除了花草樹木多,飛禽走獸也多。 這一方賈瑚所陌生的世界,可以說是獸類的家園,閉著眼睛都能走路。 身為能走動的幸運源,賈瑚很快就找到了一群願意幫忙的動物朋友。 他打開親手所畫的兩張人物畫像,一張所繪的是張硑,一張所畫的是塗充。 “你們可曾見過畫上的兩個人?”賈瑚指著畫上的人物問。 當下,各種動物叫聲響起。 半晌後,叫聲停歇,賈瑚點頭道:“謝謝你們提供的消息,可有願意帶路的嗎?” 所有的動物都響應了,不過賈瑚隻挑了幾種速度快的獸類。 等到賈瑚和眾獸交流完畢,塗淵欣喜地問:“怎麽樣?有消息了是嗎?” “它們沒有見過舅舅和充兒,不過告訴了我另一個重要的消息。”賈瑚摸遍了一種飛禽走獸的腦袋,起身遙遙指著一個方向說:“就在往南邊的地方,有一座被一群小山眾星拱月圍起來的高山。那座山是空的,住著一大群人。” “依我猜測,那群人就是前朝餘孽了,舅舅他們一定在那兒。”賈瑚得出結論。 塗淵眸光閃動,遙望著遠方,擲地有聲道:“人數眾多,還住在如此蔭蔽的地方,看來那裏就是前朝餘孽的巢穴了。在救出充兒他們的同時,我們爭取將敵人一網打盡,省得他們以後再出來惡心人。”第90章 山腹地底城中,頭上包紮著繃帶的“皇帝”叫人扶著登上高台, 坐在了龍椅上。 下麵, 張硑與太子塗充二人再度被綁在了祭壇。 不同於上一回的是, 祭壇四周布置得分外豪華,擺放著各種祭祀用品, 香燭之煙繚繞不絕,就連張硑兩人身上也讓人綁上了祭品專用的紅綢。 塗充忍著嫌棄,小聲同張硑交流。“張大人, 瑚兒哥的護身符還在否?” 張硑垂眼瞅了眼自己的鞋子, 回道:“太子放心, 在的,這次咱們一定也不會有事。” “如此孤便放心了。” 太子輕輕一點頭, 兩眼直勾勾地盯著山洞頂, 殷切盼望著再落下一石塊, 最好能砸死那位“皇帝”。 正式的祭祀禮分外之繁瑣, 老半天下來,祭台上麵張硑等得都要打瞌睡了, 獻祭這一正題還是沒到。而塗充瞪了許久的山洞, 也是沒有東西掉落, 於是愈發的睜大兩隻眼,使勁兒的瞪。 巳時三刻,繁瑣冗長的準備工作終於結束。 “皇帝”小心翼翼地瞄了瞄頭上, 見頂上一片平坦,沒有石塊可落, 這才鬆了一口氣,吩咐人開始習進行那日由於意外中斷的獻祭。 瞟見那天的兩名大漢帶著獰笑走來,塗充忍不住出聲催促起來。“落!落!落!快落啊!” 許是喊了七八聲,又許是喊了十多聲,地麵忽然晃動了起來,洞頂上方簌簌落下煙塵。便連四麵八方的前朝餘孽,身體亦跟著地麵搖晃不停。 正欲動手割破張硑和塗充手腕取血的兩名大漢心中一慌,忙不迭收回了匕首。 而“皇帝”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幹脆嚇得一屁股滾了下來。 同一時間,距離地底城所在點不遠處的某座山頭上,賈瑚聽到響動聲回頭,正好目睹了某一座小山的泥土混著河流一般的雨水一齊滑落的景象。 賈瑚皺眉抿唇,臉色嚴肅地說道:“此處連日大雨,周圍山土鬆動,隨時有脫落傾塌的危險。咱們必須加快速度救出人,否則一旦有泥石之災出現,咱們極有可能被掩埋在此地。” 塗淵走過去攏密實賈瑚身上的蓑衣,旋即伸手去擦抹他臉上的雨水。 “沒關係的,橫豎已經濕了,再濕多一點也無甚差別。”賈瑚抓著塗淵的手臂搖了搖頭,指著前方的某一座高山道:“瞧見沒有,眾星拱月,那邊那座山就是目的地了。” 塗淵順其所指掃了一眼,馬上回頭命令道:“所有人,加快速度前進!” 聞令,下一刻全體兵卒都跟著賈瑚加快了腳步。 晃動很快結束,地底城內的前朝餘孽表情害怕,議論紛紛。 “適才發生了什麽事?” “感覺仿佛是地動了?” “可是地麵晃動的時間極短,而且晃感輕微,看起來不怎麽像是地動。” “丞相”攙扶起腿軟趴在地麵上的“皇帝”回到原處坐好,揚手製止了眾人的議論,鎮定自若的解釋道:“ 大家不用擔心,不是地動,而是諸位陛下等著急了,在催促著咱們快些獻上仇人的鮮血。” 不管別人信不信,反正“皇帝”是信了這話。 好似剛才沒有丟過臉,他扶正頭上的冕旒,挺直了背脊大聲吩咐道:“來人!取祭品之鮮血奉到靈位牌前,叫諸位先人享用!” 這時候,張硑掛在嘴邊來不及收回的笑容落在了兩名負責行刑的大漢眼中。看清了他眼睛裏的幸災樂禍,倆大漢一拳頭打在了張硑的肚子上。 張硑痛叫一聲,身體下意識蜷縮。 大漢拋了拋手中的匕首,呸了一聲罵道:“狗雜種,看待會兒受了刑,你還能不能笑得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