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許她的外祖母說的對,遠離皇家說不定還能保住這條命,隻是她的弟弟……樓修蘊在查探了幾日後,終於揪出了在背後放出流言的始作俑者。站在他的麵前時,她都還未從震驚中回過神來。“你為何要這麽做?”她擰著眉,對樓知行質問道。沒錯,放出流言的人竟然是樓知行自己,這真是令樓修蘊難以想象,自己庇護了多年的弟弟,竟然已經會在暗中搞這些上不得台麵的小動作了。而他如此做,僅僅隻是因為“你想得到南小姐?”樓知行鼓足了勇氣,大大方方地向自己的親姐姐表示了自己對南竹萱的喜愛,“她便是我的心愛之人,在護國寺一見,我就決定此生一定要和她在一起。”原來在護國寺和樓知行遇上的貴女就是南竹萱啊,原來她就是弟弟心心念念的人啊。樓修蘊看著比自己高了半個頭的弟弟,認認真真地盯著他的眼睛,問道:“那前些日子宮宴上,你是否知道四皇子要給南小姐下藥,你進入那間房,是否是想……趁機渾水摸魚,毀了南小姐的清白?”難怪那一晚,冷尋支支吾吾說不清楚,隻說是在找到七皇子時,那名四皇子派去的人不知怎麽的已經被打暈了過去。原來打暈了他的人就是樓知行啊!若是當時她去得晚了,說不定弟弟就真的得手了,南小姐失了清白,就不得不嫁給他了!不知為何,樓修蘊心裏煩悶得緊。她盯著眼神飄忽的樓知行,咬牙低聲怒道:“你有想過南小姐的意思嗎?你隻管你自己的心意,那你有想過她願不願意和你在一起嗎?”“你知不知道你那麽做,就是壞了她的名聲,逼著她成為你的人?!”樓知行見姐姐發了這麽大的火,有些害怕。不自覺縮緊了脖子,“姐姐別生氣,我……我沒有真的想強迫她……我隻是不願意別的人碰她,又看她實在是難受,就……就一時糊塗了……”好一個一時糊塗啊!樓修蘊竟不知自己一手帶大的弟弟已經學會了和她耍心眼子!“我當時不知道姐姐和萱萱認識,不知道她是你的手帕交……以後我不會再糊塗了,我會好好待萱萱,不會辜負她的……”樓知行越往後說,聲音便在樓修蘊愈發震怒的目光中逐漸變小。“我說過,這件事不是你一個人如此想,就能辦到的。”樓修蘊閉了閉眼,努力平複著自己憤怒的心緒,“還有南小姐,她若是不願意,你無論如何也不能逼她,你可明白?”“明白!明白!”樓知行對自己有信心,他雖然如今在權勢上還比不過四皇子,但他的模樣和姐姐一樣,都繼承了母妃的優點,長得是極好的。而且他再對萱萱好些,寵著她,護著她,她一定能對他傾心。“那姐姐你會幫我嗎?”他希望樓修蘊能幫幫他,得到心上人的歡心。樓修蘊別過頭,不知在想些什麽。屋外冷風陣陣,風鈴輕響,滴滴答答,擾人心神。“除夕那晚,你約南小姐去花燈集市,若她同意去,我便將她帶去護城河邊的聽雨樓裏等你。”……除夕夜市悄然來臨,無數花燈漂浮在泛著粼粼波光的水麵上,像是點點星光散落人間。靜謐的樓閣裏,點著幽幽檀香,嫋嫋輕煙盤旋,茶盞被一雙素手拿起,輕輕搖晃,倒出脆綠清澈的茶。描得精致的茶盞被推到了女人眼前,清淺的嗓音漂浮在茶香煙霧之上,“殿下,喝杯茶,潤一潤嗓子吧。”樓修蘊收回了盯著窗外花燈的目光,落在了眼前的茶盞以及擱在旁邊的玉手之上。“南小姐,你之前認識知行嗎?”自從得知南竹萱願意在除夕之夜見一見樓知行以後,樓修蘊便一直想問一問她到底是如何想的。畢竟若她當初沒有理解錯的話,其實南竹萱是不太想和她與樓知行扯上關係的。可惜,躊躇許久,她終究沒有問出口。直到今日,眼見著樓知行就要到了,她沒忍住心中越來越濃鬱的疑惑。南竹萱淺笑著搖了搖頭:“臣女對七皇子殿下沒有印象。”她知道廣寧公主真正的疑慮是什麽,索性談起了她心裏的想法:“殿下,你該知道的,四皇子殿下對臣女用藥,想要讓人毀去我的清白,無論他到底是為了什麽,現在我都沒讓他得手。他作為高高在上的皇子,大約是會因為這一次失手而對我懷恨在心,更不會放過我了。”“而我小小一介女子,在京中又沒有背景,若無法尋得一個長久的依靠,恐怕難以從四皇子的手裏逃脫。”樓修蘊的眉頭緊了又鬆,鬆了又緊,反複思考,反複不解。“可是如今你在我的府上,我能護得你周全。”南竹萱看著麵前的人,看了許久。“可是殿下,你無法長久地庇護我。”樓修蘊直起了身子,“怎麽會?如今京城裏的人都知曉你是本宮的手帕交,感情很是深厚,四皇子也不會在這個時候再來招惹你。至於以後……你就更不用擔心他會有權力抹殺你了。”這話說得有些直白的,但陷入沉思的南竹萱並沒有聽進耳朵裏。她慢慢撫摸著桌上的杯盞,沿著杯口劃了一圈又一圈,低聲喃喃道:“是啊,我們是閨中好友,你可以庇佑我一時。但若是我出嫁了,尋常的夫家恐怕無法護住我,甚至還有可能被四皇子指使來害我,而殿下你終究是外人,如何能對別人的家事插手?”所以她如今最好的選擇便是嫁給七皇子,成為皇家人,成為廣寧公主的親姑嫂。她受欺辱慣了,受人脅迫慣了,現在她隻想為自己和弟弟考慮。至於其他,她無法去麵對。正好七皇子殿下似乎對她有意,約她在今日一同放花燈。她便就此應下,之後再徐徐圖之。樓修蘊還想在說些什麽,房門卻被人敲響,隨即傳來了樓知行帶著歡喜的聲音,“皇姐,我買了許多花燈,待會兒用了宵夜後,一起去護城河放吧?”門被推開,打扮得花枝招展的樓知行踏了進來,身後跟著的幾名小廝,將帶來的菜肴放在桌上後,十分有眼力見地魚貫退了出去。“這位便是皇姐的至交好友,南姑娘嗎?”樓知行壓抑著心中愉悅,儀態十足地來到了另一側坐下,嘴角掛上練習了許久的笑,刻意壓低了嗓音介紹著自己,“你好,我是樓知行,在家中行七。”樓知行的目光火熱,一瞬不瞬地盯著麵如嬌花的少女,眼裏泛起的愛意洶湧,若不是還有樓修蘊在此處,恐怕他就要克製不住,一把握住思念了許久的心上人的玉手了。南竹萱壓下心底湧起的不舒服,淺淺笑著,不失禮數,又溫婉動人,“七殿下安好。”樓修蘊感到一陣饑餓,垂下了眼眸,盯著麵前還冒著熱氣的菜肴,默不作聲地拿起玉筷,夾起一根綠油油的青菜放入了嘴裏。嚼了許久,似乎怎麽都咬不斷,還沒什麽味道,大約是鹽放少了,待會兒得去樓下的廚房裏,找廚房師傅說道說道,這道菜做得不好,得多放一些鹽……樓修蘊不自覺放空了自己,沒有在細聽周圍兩人在閑聊些什麽。後來好似那兩人飽了腹,相約著要去樓下的護城河邊放花燈,也邀了她一起去。她沒有其餘想法,跟在了她們的身後,一步一步走下台階,看著前邊並肩的兩人,飄散在身後的長發在夜風的吹拂下,一縷一縷交織在一起,纏纏綿綿,溫柔多情。樓修蘊摸了摸空蕩蕩的肚子,喚住了前邊的兩人,“知行,南小姐,方才我沒用幾口,還有些餓,就不和你們一起去了。”樓知行一想到接下來那就是他和南竹萱的二人相處時間了,頓時就眉開眼笑了起來,朝樓修蘊眨了眨眼,向她表達了感激後,就要轉身繼續往前走。而南竹萱則愣在原地,仰頭看著拾階而上的廣寧公主,明明背影一如往常那般灑脫恣意,可不知為何,她卻就是看出了一抹落寞來。心中堆積的難過再也壓製不住,在樓知行喚她時,她勉強露出了一個有些難看的笑容來,“那我們去吧。”或許有些事,她從一開始,就不應該多想。畢竟她能力不夠,無法做到隨心而為,她不該、也不能做出出格的事來。……有了看望樓修蘊這個由頭在,樓知行往公主府跑的時間是越來越多了。在南竹萱的刻意親近下,他看向她的眼神再也壓抑不住愛意,已經好幾次向樓修蘊提起,要迎娶南竹萱為他的側妃了。而樓修蘊則以現在大事未定的理由,讓他先把心思放在正事上,待塵埃落定後,再風風光光將南竹萱娶進門。而樓修蘊自己,懶得看到府裏的兩個人花前月下、膩膩歪歪,終日在書房裏處理著棘手的政事,加緊了對四皇子一脈的打擊,步步相逼,如今已經到了快收尾的階段了。又過了幾日,得知了朝中事情進展的樓知行再一次向樓修蘊提起了他和南竹萱的婚事。“所以你隻想娶南小姐為側妃?”樓知行不明白自己的姐姐為何要如此問,以他和南竹萱的身份地位來說,側妃已經是他能給南竹萱最高的位份的,待日後他登上皇位,再封南竹萱為貴妃,那便再無不妥了。樓修蘊埋頭看著手中的書冊,聲音平穩,語氣淡然,“你也知曉,南小姐與我是至交好友。”“所以你如果要娶她,得讓她做你的正妃。”樓知行有些為難:“可是姐姐,你之前不是說幫我看好了禮部尚書家的嫡女做正妃嗎?”樓修蘊抬起頭來,“你也知道那是之前說的了?”“現在不一樣了,你要娶萱兒的話,她就隻能是正妃。”想到自己的姐姐難得有入眼的手帕交,想著那便給姐姐一個麵子,樓知行沉默片刻後,同意了這個要求。“好了,單單我同意了還不行,你去問問萱兒的意思吧。”樓修蘊揉了揉眉心,語氣稀鬆平常地打發了還杵在這裏的人。等到人走後,空曠的屋內隻剩下她一人。輕歎一聲,向後靠在了椅背上,桌上擺放的書冊翻開的那頁,直到夜幕降臨,都再未被翻過去。……春日來臨時,宮裏發生了幾件事。先是頗得聖寵的四皇子被爆出為皇上進獻的仙師是騙子,奉上的仙丹也是摻了毒藥的藥丸。如此大事被揭露後,清醒過來的皇上命人捉拿了四皇子,最後又從四皇子的宮殿裏搜出了寫著皇上生辰八字的巫蠱人偶,上麵密密麻麻紮滿了銀針……巫蠱事件一出,四皇子再無翻身的可能了。皇上直接下令誅殺了四皇子和麗妃,以及一眾與四皇子牽連頗深的朝臣。一時之間,朝野動蕩不安,彌漫著惴惴之氣。在眾多朝臣下獄時,皇上又頒布了一道聖旨,賜婚江南鹽運使南家的嫡小姐南氏為七皇子正妃,擇日成婚。這道聖旨沒有任何意外,便也沒在人心惶惶的京城內掀起太大的波瀾。四皇子一脈倒了,朝中勢力被清洗,而皇上的身子早已虧空,沒再繼續服用那些所謂的仙丹之後,精神一日一日地垮了下午,最後在初夏時駕崩了。有廣寧公主的支持,七皇子毫無意外地成為了下一任的帝王。他定了七日後,將先帝葬入皇陵,便舉行登基大典,一並在登基當日迎娶南氏為後。夏季總是能讓人心情舒暢的時節,澄碧的藍天沒有一朵軟綿的雲,耀眼的日光落在頭頂,已經有了一絲燥熱的意味。遠處鍾鼓聲響,宦官唱喝,朝臣跪拜,迎接著元陵新帝和新後的到來。一身龍鳳喜服的帝後相攜著站在高台之上,俯視著底下無數官員和百姓。樓知行終於心願達成,自得又興致高昂地朝下麵的人招了招手,頒發了他上位後的第一道旨意廣寧公主巾幗不讓須眉,有勇有謀,智勇雙全,忠心不二,封為廣寧長公主,食千戶,賜虎符,統領三軍。聽到廣寧公主的名號被提起,已經被封為了皇後的南竹萱有些頭暈目眩,定了定神後,向皇親國戚的方向看去,一眼便瞧見了一身大妝的女人。隻是她站在高台上,她處在台階下,距離太遠,像是隔了千山萬水,怎麽都看不清她的神色。……新帝剛登基,朝堂還有些不穩,各州府也陸陸續續冒出了一些還未剿滅完的山匪。興安帝還需要重用廣寧長公主,便將虎符交給了她,讓她領兵去各處剿匪,務必不能讓這些逆賊形成影響朝廷的勢力。樓修蘊接了旨意和虎符,領了一萬兵馬,在京城百姓的夾道歡送中離了京。高大的城牆上,一襲宮裝的明豔女人從凹陷之處往下看去,馬蹄陣陣,揚起了無數黃沙,擋住了那人挺拔的背影。“娘娘,風大,咱們回宮去吧。”秋梨扶著女人,不知站了多久,才與她慢慢走下台階。……廣寧長公主不愧是連先帝都器重的將領,離京不過大半年,就已經將各州府的叛賊剿了個幹幹淨淨,趕在元宵前回到了京城。宮中設宴,元宵歡慶,又為廣寧長公主接風洗塵。出行在外許久,樓修蘊似乎憔悴了不少,她褪下一身戎裝,換上合適的宮裝,坐在了帝後的下首。聽到太監的唱喝,她端著酒杯的手一頓,清亮的目光看向了殿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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