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枝溫的性子,其實跟刑越很合適,刑越喜歡安靜,喜歡慢節奏,聽賀枝溫說話都是種享受,像小橋流水,能安撫人的煩躁。這也是她們兩個能談七年的原因。賀枝溫這麽堅持,刑越不好再拒絕,發了個地址。掛掉電話後,她把本來就幹淨的出租屋又再次清掃,她的窘迫和難處,賀枝溫陪她經曆過一次,從她一無所有,到有房有車,現在回到原點,莫名讓刑越心感局促。等了沒多久,賀枝溫就過來了。門口站著的女人明顯消瘦了一圈,本就嬌小的身軀現在看起來更單薄,手裏除了拎著粽子,還有一袋報紙包的花,小盼草跟粉色的洋桔梗,一個小瓷瓶。她進來把東西放到桌上,去拆粽子,想給刑越熱一熱,對屋子裏少得可憐的家具閉口不談。“出事沒多久,薑一直給我媽洗腦,說是你擄走了我,”她有點抱歉地望向刑越,麵目都是病態的白,“你別生我媽的氣,她太急了。”那個情況,就算別人說了什麽漏洞百出的話,怕是明淑善都會深信不疑,這個歲數了,最怕白發人送黑發人。刑越之前接受過不少明淑善送的東西,冬天是縫做的襪子棉鞋,秋天是月餅柚子,雖然都是些不值錢的小東西,但都是老人對女兒伴侶的心意。那天對她誤會的話,不足以磨滅七年來對她認可的心意。“我沒放在心上。”刑越淡聲。賀枝溫把粽子放在蒸籠上,現在等水沸後等三分鍾就行了。她又折回桌上,鋪了桌布,把白瓷瓶擺好,放上幾枝洋桔梗,小盼草做輔飾。刑越看著這塊桌布,綠底小碎花,原本隻是冷冰冰的小房間,被這麽一裝飾,都變得有溫度起來,像春日的風。她對賀枝溫熱愛生活的態度深有體會,喜歡手工,喜歡鮮花,學生送的賀卡都珍藏起來,從來不抱怨課多課少,種小青苔都覺得有趣。刑越吃著粽子,沒忍住問:“你身體怎麽樣了?”眼前的女人貌似病得很嚴重,但靈蛇是不會生病的,隻有心理病,或者被虐待了,會有皮外傷。賀枝溫搖頭,呼吸孱弱:“沒什麽大礙,有點擔驚受怕,睡不好……”薑潛逃了,跟那個男生裏應外合,男的被捕,薑還在逃,況且男生一口認定自己是主謀,薑是受他威脅。就算抓到了薑,最多判十年,倒是男方可能會被執行注射死亡,現在男方親屬一直騷擾她,想讓她寫諒解書。她每天都睡不好,吃不好。刑越想到了解決問題的方法:“你可以申請一下讓警察保護你。”賀枝溫苦笑:“我現在已經是重點保護對象了,總不能讓警察陪我同吃同睡。”話題到這裏結束,刑越沒有再說什麽,賀枝溫眼睛亮亮的看著她,似乎在期待著什麽,直到粽子都吃完了,刑越由始至終都沒再開口。賀枝溫不是會得寸進尺的人,雖然有些失落,可是沒有強求,點到為止,收拾好碗筷,和刑越揮手:“明天見。”“等下,”刑越把她叫住,“什麽明天見?”女人低垂下眉眼,乖巧:“我媽媽還想給你做芙蓉酥、桂香糕、蜜餞龍眼、蓮葉羹、玫瑰奶酪……”作者有話說:大小姐先下線幾章給刑越一點緩衝再上線第52章 冒險我拍了拍步窈,說雖然對明姨的廚藝並不陌生, 但刑越現在並不是很有心情去享受這些美食。她送賀枝溫到樓下,找了個理由拒絕:“這兩天腸胃不是很好,等過段時間再說吧, 幫我謝謝明姨,有假了我一定抽空去看她。”刑越給足了賀枝溫麵子,還承諾放假去看看老人家, 話都說到了這個份上,賀枝溫要是還堅持, 就有點討嫌了。你來我往的避免不了有接觸,刑越現在整個人, 整個生活都亂糟糟的, 沒有多餘精力去應付這些。幸好賀枝溫也不是喜歡強求的人, 有些失落,隨即又聳聳肩,輕鬆應答:“好, 那我端午過來給你做點好吃的?過節總不能一個人應對,吃完飯我就走。”刑越表情微凝,倒也沒有太排斥:“嗯。”把人送到樓下,又看著賀枝溫上車, 刑越這才回了房間,她簡單衝了個淋浴, 窩在床上,現在還不能睡,得白天睡才行, 不然半夜她又困了。她把燈關掉, 筆記本電腦隨便放著熱門的電視劇, 幽藍色屏幕光照在她臉上, 室內都是電視裏人物對話,和各種背景音效。刑越從枕頭下麵拿出那張她從步府撕下來的“”字,燙金剪紙,哪怕用了上好的材質,經過漫長的歲月洗禮,已經微微褪色了。大概世界上除了火蛇,別的蛇都一個樣吧,對愛情沒有忠貞的概念。那個雨夜,那會已經結婚了的賀枝溫,甚至為了老婆可以回來懇求她幫忙,即便看起來賀枝溫很愛老婆的樣子,也沒有拒絕她作勢要親吻的舉動不是嗎?大家的本性都這樣,恐怖如斯的出軌率。或許沒有碰到步窈之前,刑越可以和別人一樣,跟合適的人結婚,伴侶出軌再離婚換另一個。反正所有人都這樣生活,出軌離婚司空見慣,可她碰上了步窈,這個婆娘花十年的時間證明世界上除了有被本性支配的蛇,還有專情的。這種忠誠難得可貴,刑越確實很難不心動,但她又沒辦法做到跟奴隸一樣伺候步窈,除了離開,沒有別的選擇。把相冊裏的幾千張照片都刪掉,屏保換成手機係統自帶的,這樣看,總算舒服了不少。她把剪紙放回原位,躺在床上翻來覆去,悄悄地,開始可恥的視奸起前任步窈微信沒有任何動靜,個簽還是那句歌詞,頭像昵稱什麽都沒換,她又去翻步窈的微博,都是一些日常的讀書筆記,還有案例分析,最近也沒有更新。刑越有點生氣,她的生活發生天翻地覆的改變,步窈這邊歲月靜好。她看著聊天框,原本想把步窈拉黑,不小心雙擊了兩下微信頭像,屏幕馬上跳出一句:【我拍了拍步窈說,你女朋友真漂亮】刑越看到這一行小字,心跳都快驟停了,這女朋友指的是她?步窈也沒別的女朋友。大小姐覺得她長得漂亮麽……她抿抿唇,有種偷偷摸摸視奸前任,被前任發現了的緊張感。拇指撫過這行“拍一拍”,哭笑不得,這是什麽微信新功能?刑越長按試了試,發現能撤回,馬上給撤回了。應該沒看到吧。這些行為挺可笑的,她索性把手機關掉,扔在床頭的一邊,她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想看到什麽。不過步窈的社交賬號平靜到無事發生的樣子,讓她胸口很悶……她翻出那瓶透明的眼藥水,滴上,鑽回被窩蜷成舒服的姿勢,聽著電視劇,昏昏欲睡。深夜,暗黑的月色下,被子裏的雙腿因為幹燥泛癢,輾轉交蹭。刑越實在難受得很,不得不爬起來開燈,拉開被子一看,兩條腿跟過敏了一樣,又幹燥又紅,外表脫了一層皮,她蹙緊眉頭,起身去浴室打開淋浴噴頭,用冷水衝洗。有了水的滋潤,腿總算不癢了,但還是紅紅的,不斷有透明的蛇蛻脫落,她是要蛻皮了嗎?刑越自嘲,無聲啞笑。健康的蛇每年都會有蛻皮期,她因為沒有尾巴,到了七歲就不蛻了,對現在的反應,隻當是剛搬來新環境,過敏。刑越在網上叫騎手買了一盒過敏藥,重新換了一套被子,吃了藥準備看會電視,熬到天亮再睡。可她剛躺下,原本隻是翹起的皮膚,開始成片成片的起皺,她被子一蹭,嘩啦一下就剝開了,痛得她直冒冷汗,不斷發抖,她跌跌撞撞跑回浴室,又開冷水澆淋,隻有泡在水裏才能讓這雙腿好受一點。浴室沒有浴缸,刑越蜷在冷冰冰的瓷磚上,睡衣跟頭發都濕了,像條在河邊被人剛打撈起來的落水小狗。這個症狀很像蛇蛻皮的時候,刑越忍不住想,別人家的小蛇一直到成年都有爸媽輔助蛻皮,她小時候是外婆在幫她。那個背已經彎到不能再彎的老太太,每每抱起她都力不從心,好幾次都把她抱摔了,雖然自責心疼,但又沒有辦法。如果連外婆都不抱她去潮濕的地方蛻皮,那她就隻能癱在菜園裏,走也走不動,站也站不起來,疼得直打滾。還好她尾巴到七歲就殘了,不然外婆怎麽抱得動十歲的她,十四歲的她,十八歲的她呢……刑越就這樣在浴室澆著冷水睡了過去,連什麽時候睡著的都沒感覺。*“小越姐!”“小越姐!”……刑越頭昏昏沉沉的,脹得快炸開了一樣,她撐起惺忪雙眼,白玉輪不知道什麽時候出現在她床邊。她額頭冰冰涼涼的,下意識抬手撫額,摸到一袋冰塊。看人醒了,白玉輪鬆了口氣:“我想找你去定製工服來著,給你打電話沒接,敲門也沒人應,和房東拿了鑰匙,你怎麽樣了?怎麽睡在浴室裏?”她推開門,看刑越躺在浴室,還以為摔暈了,抱起來發現體溫很熱,沒有別的皮外傷,這才安心了點。刑越從床上坐起來,窗外是昏黃的落日,應該下午了,她拿開冰塊,除了頭沉了一點,也沒什麽事:“謝謝,我……”低頭看到身上幹幹的衣服,她聲音戛然而止,臉色都變了。白玉輪看刑越的表情,就知道在想什麽,她解釋:“小雪花換的,剛剛她還在這裏,工廠臨時有事,又回去了,我一點都沒看。”這世界同性戀占比很高,不是太親近的人,大家都很避諱看到同性或異性的身體。白玉輪沒有喜歡冒犯別人的癖好,還是特意打電話叫薄霧雪八百裏加急迅速趕過來的。刑越剛睡醒,腦子有點木然,遲緩地點點頭,也沒說什麽,她甚至都不用質疑這句話的真實性,因為她手機已經被那妮子轟炸了。【哇哇!好辣!好大!好白!】【我會對你負責的阿越,我未婚妻做小房,你做大房!!!聘禮一箱情趣.內衣你滿意嗎?你喜歡的款式我都有!】【嗚嗚嗚流下嫉妒的淚水,為什麽我發育不起來,誰偷走了我熱辣禦姐的人生?】【我真是見一個愛一個的壞小孩.jpg】刑越回了一個表情包:【好了,你可以閉嘴了.jpg】“要不要吃點東西,小越姐?”女人雙手撐在床邊,湊近問,粉白金色的馬尾垂晃,看起來就青春洋溢。刑越又一次感慨,年輕真好,就算什麽都不做,那狀態,那活力,真讓人心生羨慕。一歲有一歲的美,以前刑越就是這樣自然接受年齡增長的,自從她媽隔三差五電話裏敲打她,開口閉口就“你都這個年紀了”“你都三十六了”“你又不是小姑娘”把刑越整得,越來越年齡焦慮。她們就在附近的小餐廳吃了點,刑越跟著白玉輪,說是要定製工服,人卻被帶到了大商場。從裝修門麵看就價格不菲,刑越一路上都在猶豫怎麽開口,眼裏已經寫滿了抗拒。白玉輪拿起一件黑白色水墨畫的半身裙,放刑越腰上對比了一下:“這件怎麽樣?搭配麻棉襯衣,有畫麵感了,溫柔人.妻受,不錯不錯。”這種衣服,很容易穿成土裏土氣,刑越長得很有氣質,皮膚很白,身材瘦而不柴,穿上會有種憂鬱美,破碎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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