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明白。”鄴嬰之嘟嘴。溫善挑了挑眉,臉上又掛上了笑容:“還請小郡主明示。”鄴嬰之心中一樂,眉梢都帶著喜色:“聽聞你在國子監時,學業很好!”溫善沉吟片刻,很是淡定:“也不是很好,每年都是上等而已。”對於溫善能一臉謙遜地說出這麽不要臉的話來,鄴嬰之也無暇跟她計較,道:“既然如此,我也不要你還我包子了,你教我課業以作償還如何?”欠下一個包子,便要為其師教其課業,這本息比高利貸還過分。溫善委婉道:“臣要當值,怕是無多少閑暇時間教小郡主課業,況且臣並無功名在身,要教小郡主的課業,怕是不夠資格。”“我說你有資格便有資格,況且我每日都要去國子監進學,也無暇讓你日日教,所以自然是在你旬休時向你討教罷了。”溫善並沒有馬上應下,鄴嬰之又道:“隻需一個月就好了。”溫善歎了一口氣:“既然如此,臣自當從命。”鄴嬰之喜滋滋地拎著一盒糯米糍離開司農寺,趙鈴憋了許久的話終於問了出口:“小郡主,你不是要找溫丞的麻煩的嘛,怎的忽然就想讓她教你課業了?”鄴嬰之呆滯了片刻,才猛地想起她過來的初心!不過很快她就釋然了:“你說她堂堂司農丞,為何要我的包子呢?那肯定是她餓了嘛!唉,我見她怪可憐的,就不跟她計較了!”趙鈴嘀咕道:“你確定不是被她的美色所迷惑?”“你嘀咕什麽呢?快點回府了,要是被爹發現,又該說我了!”鄴嬰之登上馬車,迫不及待地打開盒子拿出一個糯米糍吃了起來,還好臨走之際溫善會察言觀色,給她裝了一盒離去。“哎,婢子知道了!”鍾萬裏等人趕在最後一刻簽了到,避免了被杖責。他們看著駛遠的馬車,問亭長道:“那是誰的馬車,竟敢在皇城內就駛這麽快?”“許王府的。”亭長回答。“許王府的馬車怎會來此?”楊傑好奇地問。“據說是來找溫丞的。”“哦。”楊傑收斂了神情,轉身往判事院去了。“是誰找溫丞,找她何事?”鍾萬裏還八卦地追問著。“是懷寧郡主,至於來找溫丞所為何事,這小的哪能知道呢!”亭長訕笑著。鍾萬裏沒想到溫善跟懷寧郡主相識,回想起前兩日跟楊傑等人說她的那些荒唐事,沒想到今日正主就來了,心中不由得一陣心虛。他走進判事院,看見溫善正在看書,便道:“溫丞即使為官了也沒停止讀書,可真是好學呀!”“學海無涯,我本就才疏學淺,不溫故而知新、勤加苦讀怎行?!”溫善說得冠冕堂皇,實際上她隱約有些後悔答應了鄴嬰之的要求。剛穿越來那會兒,她跟著賀顧逃亡,而賀顧為了躲避叛軍的搜捕,甘願躲在一戶大戶人家中,當起了廚娘。她們母女倆並不敢拿出證明身份的戶貼,隻能當浮客處理,那戶人家還肯收留她們,也算是好心了。在那段時間裏,溫善雖裝傻充愣,卻明白知識改變命運的道理,她一個隻接受過現代教育的人卻不懂這時空的知識,所以她亟需學習此處的文化。為此她偶爾會趁那戶人家的小郎君讀書之際,跑去旁聽,回去後則一個人偷偷學習。好在賀顧閑暇之時也會教她讀書寫字,她如今能寫出一手中規中矩的毛筆字,全靠賀顧的教導,以及她後來日夜的苦練。回到洛陽城後,她有了光明正大讀書寫字的機會,便更加不願放棄學習。從前世題海中練就的文言文、詩詞歌賦分析解讀的能力也漸漸地發揮了用處,在國子監求學的那三年,她除了學習算學,也在沒課時跑去國子學、太學等處跟著學習。她能在歲考得到上等的評價,也有那些博士看見她勤苦而加的分。這些年她雖也常讀書,卻因沒機會參加科舉而摸不清自己的斤兩,讓她教鄴嬰之,萬一她的水平不夠怎麽是好?所以還是趁著空閑,又開始讀起了書來。讓溫善覺得太上皇是穿越而來的其中一個原因便是官員們放假的時間,前朝為每十日則休息一日,後來固定在每月的初十、廿十以及三十這三日休息。而容朝開國後並沒有延續前朝的製度,而是選擇每七日休息一日,比前朝的休息日多了一日。在溫善答應了鄴嬰之的要求後兩日便到了休沐日,即便是休沐日,朝廷的各衙門也還是得有官員當值,以免有緊急的事務導致無法及時處理。溫善上一次已經當值了一次,這次終於輪到了應無言等人。連著上了十三日的班,溫善身心俱疲,想著終於可以歇息一日,讓她在家好好地睡一個懶覺,結果卯時正,葉芳便讓柏伶把她叫醒,準備讓她練武。溫善叫苦不迭,這溫家有一個彪悍的賀顧便足夠了,偏偏還有一個葉芳。葉芳是賀顧的隨嫁婢女,十四歲便到了溫家,二十歲時曾嫁給溫俞底下的一個副將,結果那副將征戰時戰死了。葉芳此後就未再嫁人,而是隨著賀顧,成了賀顧的婢女兼親衛。賀顧與溫善逃亡那會兒,為了不引起叛軍的注意,賀顧遣散了葉芳、溫等人。不過他們忠心耿耿,不願離去,可在後來,他們還是走散了。葉芳和溫等人早一步回到洛陽城,那兩年也一直在尋著賀顧母女的消息,終於皇天不負有心人,讓她們重新團聚。可那時溫善的“癡傻”之名已經傳了出來,葉芳氣不過,覺得溫善過於柔弱,一點也不似賀顧這般堅強和彪悍,故而時常逮住她,逼迫她練武。最疼她的賀顧見了,也隻會對她說:“善兒,好好練。”所謂的“練武”其實並非溫善想象中的什麽武林絕學,而跟軍訓一樣,意在加強體魄。除了跑步、蛙跳等就是舞刀弄槍,溫善鍛煉的這些年,提著一把刀,好歹能堅持個五分鍾了。溫善已經換了一身簡練的衣衫,到了演武場準備熱身運動,這時柏伶過來轉述高二的通傳,道:“娘子,懷寧郡主來了。”“這才卯時,她怎麽來這麽早?”溫善蹙眉,對於教課這件事,鄴嬰之比她想象中的更加上心。不過她旋即一想,鄴嬰之來了,她豈不是可以不用練武了?!“葉姨你瞧,懷寧郡主來了……”溫善眨巴著眼,裝作十分為難的模樣。葉芳也十分為難,懷寧郡主為何忽然登門?而且看樣子似乎與溫善早有約定。葉芳興許看不出溫善眼中閃過的那抹狡黠,可柏伶伺候她六年了,又怎會不知她的心思?不過她可不想惹溫善討厭,便幫著打馬虎眼,道:“我記得娘子說過,那懷寧郡主想向娘子請教課業,她怕是知道娘子今日休務,便前來了吧!”“正是。”溫善頷首,“不過她來得太早了,還是讓她等會兒吧,什麽事都得有個先來後到!”溫善這般說,葉芳便不能苟同了,她道:“那懷寧郡主雖不是甚麽受寵的身份,可也是皇族子弟,我們焉有怠慢之理的?娘子還是換身衣服去見她吧,練武之事,改日再說吧!”溫善的嘴角微微翹起,很快便又調整了神情,略遺憾地說:“那,我這便去了!”待溫善走遠了,葉芳抓起一把精致的刀揮了兩下,她總覺得有什麽不對勁的。忽然聽見不遠處撲哧一聲笑,她扭頭看去,卻見賀顧自顧自地走開了。葉芳猛地醒悟過來,敢情她這是被溫善蒙騙了!溫善一向都不喜練武,如今有大好的機會擺在麵前,她怎麽可能會錯失?!她懊悔地跺了跺腳,自從溫善好了以後,似乎比以前更加狡猾了!第11章 授課(作收五百加更)溫善本打算直接去見鄴嬰之,可又想起自己這身裝束有些不合適,便轉身回房。忽然,她似乎想起了什麽要事,便吩咐柏伶道:“去廚院看看早食備好了沒有,若是沒有自然最好,若是備好了,也先別拿給我。”溫家的飲食習慣隨了皇室,基本上一日三餐,早食在辰時左右,一般不怎麽豐盛,不過有羊奶、包子、饅頭或是炊餅等,有時候圖省事便弄上一碗麵湯也就成了。不過溫善倒是鮮少能在溫家吃早食,畢竟她去當值的時辰太早,隻能在路上買些早點自行填飽肚子。像是對溫善的補償一般,賀顧讓孟芳待她休沐日時,便準備豐盛一些。柏伶以為溫善要按照老習慣,在平日練完武的時候再吃早食,便應下了。溫善回到房間翻開自己的衣箱,她的衣裳不算少,不過都隨了她內斂的性子,衣裳也大多樸素,要說她顏色最豔麗的衣裳大抵要數她那幾套深綠色的官服了。經過短暫的思索,她換了一身白色藍邊的交領襦裙,藍邊上繡著折枝花紋,而袖口比一般的襦裙寬大,隻要她垂手,雙手便會被藏在衣袖間。換好衣衫,她又在腰間左右各佩戴了一個香囊,雖然她沒有出什麽汗,可保持身體的清香才是對別人的另一種尊重。溫善在裏麵磨蹭了好一會兒,也不擔心鄴嬰之會等得不耐煩,畢竟現如今的文人雅士見客人之前焚香沐浴這種事都是習以為常的。而鄴嬰之也十分有等待的覺悟,且溫家的人知她是郡主之身,不敢怠慢,便由管事的溫先招待她。鄴嬰之初來溫家顯得有些不適應,她這些年除了王公、公主府上有喜事需要她走一趟以外,她還未到過朝臣的家中。隻因從小到大她都無甚機會結交朝臣家中的小娘子、小郎君:許王總是拘著她不給出王府,王妃則因為與許王的感情不好,把後半生的希望都押在了她的兩個兄長、長姊的身上,平日與人往來也不會帶她在身邊。她好不容易逮住了機會,自然不會放過,所以她出府之前,跟許王說了她約了溫善。許王對於她跟溫善有約之事表示了震驚,他也怎麽都想不到鄴嬰之在溫善麵前丟了這麽大的臉,她怎麽還有臉去找溫善。他差些沒讓人來詢問溫善,就怕是鄴嬰之撒謊。鄴嬰之為許王的質疑而又暗自消沉了一小會兒,可是想到隻要日後她再用這樣的借口,她就能常出府了不是?畢竟即使許王差人來溫家了,溫家也不會否認此事。鄴嬰之打著小算盤,來溫家的心情便有些迫不及待,好讓許王知道她是真的來了溫家。溫偷偷地打量了一眼坐在椅子上有些百無聊賴的鄴嬰之,他雖是溫家的內知,負責打理溫家上下的雜事,可讓他來招待一個小丫頭,他還真的有些拘束。而且鄴嬰之也沒打算跟他多交流,導致氣氛就這麽冷了下來。就在他暗暗嘀咕溫善怎麽還沒到的時候,正主便穿過了中堂出現在了前廳。溫如蒙大赦,忙道:“娘子,懷寧郡主已經久候多時了。”溫善朝他點點頭,示意他下去,又對已經回過身的鄴嬰之行禮:“見過小郡主,小郡主福好。”即便是對禮儀不甚通透的鄴嬰之也察覺到了溫善見到她的三次行禮的區別,而對她來說,還是這般禮節讓她覺得輕鬆一些。她應了一聲,看見溫善的裝扮時,眼睛裏閃過一抹異彩她倒是沒想到溫善著常服時更美了。前兩次見麵溫善都是頭戴襆頭、身穿官服,雖然能看得出她是女郎,可卻帶著一絲板正和為官者身上的氣勢。今日這一身交領襦裙,即不讓她太過於嬌媚,又不失了她為女兒身的柔美。溫善對鄴嬰之也稍微打量了一下,小郡主今日穿著一件淡青色的對襟齊腰襦裙,裙子是淺黃色的。她的裝束簡潔,齊腰的襦裙正好將她的腰部收緊,使得她看起來也沒有想象中的那麽胖。鄴嬰之穿齊胸襦裙時,因胸部的發育還算不錯,肩膀又寬,倒顯得她的腰身很粗。實際上她隻是個別地方有些肥胖,而腰身卻是婀娜。這麽一來,溫善便了解鄴嬰之為何會胖了,想必是總是被拘在房中,又沒有怎麽運動,加上飲食的不均衡、不克製而導致的肥胖。“我又不是要教她減肥,我想這些做甚?!”溫善搖了搖頭,暗自道。鄴嬰之不知她為何搖頭,登時瞪大了眼,問道:“怎麽了?你一直盯著我看,莫非是跟那些老先生一樣覺得我沒有學習的慧根?!”溫善險些沒笑出來,這小郡主上次還自戀地問是否看上了她,這次的思維倒是不知道轉變到哪兒去了!雖然她想笑,可神情卻是板著的,她略加思索,終於找到了一個符合她剛才的行為的答案,問道:“小郡主是否記得今日前來所為何事?”鄴嬰之其實對求學之事並沒有多麽上心,不過這些話她萬不能當著溫善的麵說出,便隻能道:“來向溫丞請教課業的。”“既然如此,為何不帶書籍?”鄴嬰之才知道溫善為何搖頭,她忙道:“我帶了!趙鈴,快拿上來。”趙鈴奉命將一些書籍跟紙筆都拿了上來,這些都是出自宣州的貢品,墨條裝在盒子中便已經透出了陣陣墨香。鄴嬰之將書籍接過來,伸到溫善的麵前,似要為自己正名一般,嘟著嘴:“你看,書!”溫善咬著牙不讓自己笑出來,這小郡主也太好拿捏了。她接過書,看了一眼,這是中經之一的《儀禮》。溫善在穿越前對科舉製度的了解也僅限於“隋唐出現、宋代發展、明清到達巔峰”而已,其具體製度如何也隻聽曆史老師當課外知識大致說過。而容朝的科舉製度與明清的很大區別便是它是分科取士的,分科便有進士科、明經科等的區別。而進士科與明經科等科目的區別又在與考試內容上的區別,其中科舉考試的儒家經典分為大、中、小三經,每經的書籍也不相同。不過容朝對於科舉的管理方麵跟明清一樣嚴格,不僅有糊名製度、回避製度、謄抄製度,連監考官跟改卷的考官都不是同一批人,這極大限度地展現了科舉製度的公平性。而對於不參加科舉考試的皇室子弟而言,最低的限度是在學習《孝經》、《論語》等基礎儒學經典的情況下,大經至少習一本,中經和小經習兩本。溫善穿越來後把高考前夕的文科生的特長發揮得淋漓盡致拚命背書。背多了再加上夫子解釋其中的教義、再指點一二,她也就慢慢地累積了不少知識。對於前世流傳的《儀禮》原文如何,溫善是不得而知了,隻因從她接觸四書五經開始便聽聞太上皇在位時,便曾幾次大修古籍、重撰經典,裏麵的內容多有變更,至於原版倒也還有,可也僅藏了幾本在弘文館、崇文館等處。“你打算在此教我?”鄴嬰之也不知溫善在想些什麽,那雙淺褐色的眼瞳深邃得讓她以為是一雙烏黑的瞳色。“怎會?小郡主這邊請。”溫善道。鄴嬰之聽她喊了好幾遍“小郡主”,雖然王府上下也這麽喊,可那都是喊了許多年的。可她與溫善相差不過一歲,卻總覺得在溫善的眼中自己仍舊是一個孩子,不由得反駁道:“我可不小了。”“小郡主指的是哪兒不小了?”“哪兒都不小了!”溫善的目光在她的身上輕輕掃了一遍,道:“我知道了。”鄴嬰之覺得自己已經把話說明白了,便不再糾結此事,她的心思已經飛到了溫宅的庭園中去了。溫家的前廳與中堂是連在一塊兒的,穿過中堂便與北堂相望,而北堂之後基本上是外人止步的地方,溫善自然不會帶著鄴嬰之到那邊去,而是往東到了東堂。東堂除了作為觀景的廳堂接待客人外,也是藏書之處,典藏了不少書畫。不過溫家的來客少,除了偶爾拜訪的溫善的同窗和在太府寺為官時結識的一些官員外,便隻有賀家的人會前來。故而溫善也是很久沒將人領到這東堂來了。鄴嬰之進了東堂便可直接看見對麵的池子,正因為它的東麵是用的木門,當全部門打開後,視野便十分開闊。她無視左右高高的書架子,穿過門跑外頭去,隨後轉身朝溫善驚歎道:“溫宅的庭園可比我的沐芳院好許多了!”溫善腹誹:可許王府的後花園那卻是十處溫家的庭園也比不上的。眼見鄴嬰之忘了自己來此的目的,趙鈴連忙提醒:“小郡主,你今日來可不是玩耍來了。”這盆冷水潑得鄴嬰之的興致大減,她看了溫善一眼,發現後者走向了東堂左邊的書架子處,將她帶來的《儀禮》放下,一副準備開始教書的模樣,她這才回到東堂。其實溫善平日裏除了與人探討學問外,也沒正兒八經地教過書,好在沒吃過豬肉也見過豬跑,她決定先看看鄴嬰之的水平再說。她先讓鄴嬰之從最簡單的背誦開始,然而鄴嬰之眨巴著眼:“忘了。”溫善一滯,也不生氣,而是拿出本《三字經》給她,道:“沒關係,我們從最簡單的開始背。”鄴嬰之覺得溫善是在歧視她,她氣呼呼地看著溫善,老實拿起《儀禮》開始讀幾遍。這些年她要背的書太多了,《儀禮》在她很早以前就背過,不過轉眼就忘,或許再多讀幾遍就能背出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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