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太上皇的腦回路跟普通人真是不一樣,她也不知道是否要進宮去請罪什麽的,要真傻等太上皇登門嗎?溫善糾結了沒一小會兒,便對鄴嬰之道:“太上皇與你說這些事時,身旁可有人?”鄴嬰之道:“沒人,就我與太翁。”溫善鬆了一口氣:“那說明,太上皇不想讓人知道這事。而且太上皇也沒明說我們的事情,所以我們還是先不要著急,以不變應萬變。”鄴嬰之心想也是,誰也琢磨不透太上皇的想法,誰知道老人家找溫善是為了什麽事呢?第78章 親臨溫善跟鄴嬰之忐忑地等了幾日也沒見到太上皇, 所以她們尋思著太上皇這是忙到忘了這事, 於是溫善便勸鄴嬰之安心地回去讀書。卻偏巧,太上皇在鄴嬰之待在自家房中學習的那一天微服私訪了,她穿著一身布衣, 來到溫家門前,杜撰了一個舊人的身份, 那門房也沒有因她的打扮而輕慢她,而是麻溜地進去稟報。賀顧聽說是舊人, 心中好奇, 便讓人將她接了進來,豈料這一看, 她嚇得便要行禮。太上皇忙穩住了她,朗聲笑道:“今日我這是溫家,也是賀家的一個故友,不必緊張。”賀顧哪能當真,不過她也不想惹太上皇厭煩, 便順著她的話應下,邀她入座。太上皇坐到了下首, 她道:“這兒光線好,我就坐這邊!”賀顧:“……”聽聞太上皇私底下極為不拘小節,沒想到真的如傳聞所言。她不能讓太上皇一個人坐下首, 便坐到了對麵去,又讓人上茶,等太上皇自己揭曉她來這兒的目的。太上皇聊起了賀炎的事情, 賀顧雖然從別人的口中聽過父親的許多往事,可今日跟她說這些事的是打下這個江山,又開創了繁榮興盛之治的帝王,她這內心還是有很大的觸動的。等聊到差不多的時候,溫善回來了,她看見太上皇在自家跟母親聊得火熱,也是嚇得一跳。太上皇雖然年至古稀,可光憑她的外貌,說她隻有五十多也有人信。誰能想到這麽一位老人,行蹤居然能讓宮中的衛士、葉芳等人都毫無知覺,這不得不讓溫善想到了武俠小說裏的絕世高人。可偏偏這不是一個武俠世界,葉芳等人也隻是在拳腳方麵比常人厲害、視力和聽覺比常人敏銳,可絕對沒到能飛簷走壁的地步。若說太上皇能飛簷走壁、飛天遁地,後世之人的第一想法便是這些都是當時的人為了鞏固皇權而神化了皇帝。可溫善是親身經曆過被太上皇暗中窺視卻察覺不到半分的,所以她的內心別提有多好奇了。她偷偷地觀察太上皇,本以為自己已經夠小心謹慎的了,怎料還是被太上皇發現了,隻聽見她朗聲笑道:“我準許你正視我,好好打量一下我,看看是否能滿足你的好奇心。”若在現代,溫善定然將這話當成長輩的調笑,可她身處這封建王朝,哪裏敢越禮,便請罪:“臣失禮,望太上皇恕罪。”賀顧也趕緊請罪。太上皇不高興了:“怎麽?上回你跟嬰之仰視我的時候,怎麽沒想到請罪?這會兒我隻是賀家、溫家的一個舊友,一個長輩,你這般拘謹反倒讓我不自在了。”母女倆麵麵相覷,太上皇才揮揮手:“行了,也別請罪什麽的了,溫善,隨我去走走。”溫善略微緊張地帶著太上皇在溫宅裏閑逛,太上皇走了一圈,到種著柿子樹那邊摘了個柿子,也不洗,用手擦了擦就直接吃了。溫善剛想張嘴,想到太上皇那放蕩不羈的個性,便又把勸說的話吞了回去。太上皇道:“你這性子未免也太謹小慎微了,明明才二十出頭,就跟朝中那些老頭子一樣”太上皇頓了一下,又撇撇嘴,“我忘了我也是老頭子了。”溫善:“……”她險些被太上皇給逗笑了,可是她忍住了。太上皇又教導她,“你這樣是不行的,年輕人就該有朝氣有活力。”“臣遵命。”“你看你又來了!”太上皇哼了哼。溫善總覺得自己看見了老年版的小郡主。“晚輩定聽取前輩的諄諄教導。”這話也不知哪兒戳中了太上皇的笑點,她哈哈一笑,道:“這個輩分和稱呼用得好,我確實是前輩,你是晚輩。”溫善琢磨不透太上皇這話的意思,她的直覺告訴她,太上皇指的並非年齡,可具體指什麽,她卻是想破腦袋也想不透。太上皇三兩下吃完了柿子,又叮囑溫善:“我吃了柿子這事可不許跟別人說,要是讓瑤兒知道了,肯定又得在我耳邊嘮叨我吃寒涼的東西了。”溫善無奈地應下了,太上皇才說她今日來一是為了那日暗中觀察溫善,令溫善不安而道歉,二來也是想問她關於國計民生方麵的看法。前者溫善自認為受不起,後者同樣令她不得不嚴陣以待。太上皇道:“你不必緊張,我隻想知道,你是如何琢磨出新的造肥方法的?還有沒有別的利國利民的計策,盡管說出來。”溫善:這比去考恩科更大壓力!作者有話要說:  先更一半,明天再補剩下一半。第79章 調令溫善思來想去, 隻能從自己幼年的經曆入手, 道:“晚輩幼年時曾與家母在鄆州生活過一段時日……”溫善說的自然是她與賀顧流亡到鄆州,為了逃避叛軍的追殺而隱姓埋名在朱家當下人的事情。這件事太上皇自然是知道的,而她也知道, 這是她的疏忽,若非她當年不察, 也不會給了蘭武等人叛亂的機會。“……晚輩見鄉人用糞澆土,雖然臭不可言、汙穢至極, 可是種出來的蔬果卻新鮮甘甜得很。百姓都知道糞土之用, 晚輩想,若是能將糞土加以改進, 是否能讓糞土的作用發揮更好?”太上皇接話道:“於是你就琢磨了這麽些年,琢磨出來了?”“……是。”太上皇輕笑了一下,也不往深處追究,道:“算你聰明。不過我今日來還有一事。”溫善知道太上皇提的是她與小郡主之事,頓時緊張得汗流浹背, 畢竟這可是天子,皇家無情, 也不會容忍兩個女子長相廝守這種事發生。“臣……”太上皇抬了抬手:“你緊張了,是擔心我問罪於你?”溫善連頭都不敢抬。太上皇哼了哼:“你們倆既然有膽子做,為何不敢承認?不過, 我既非嬰之的爹娘,又非你家中長輩,管不著你們的事情。”溫善詫異地抬頭看了太上皇一眼, 見太上皇的臉上真的沒有震怒的神情才稍微鬆一口氣。隨即她又壓力突增:太上皇這話也是在暗示她,她們過不了許王與她娘的這一關。“路有千萬條,就看你們如何去選。你們如今還年輕,經曆得少,凡事也不必先著急著拿出個結果來。”溫善琢磨著太上皇的話,太上皇也見敲打得差不多了,就離去了。等溫善提出的肥料改進方法終於有了初步的成效,女皇甚感欣慰,便也順便讓吏部敲定了她的新職務出任汴州太康縣縣令。汴州便是溫善所熟知的開封,離洛陽並不遠,從洛陽出發,經過鄭州,便是汴州了。而太康縣則在汴州的南端,在水路密布的環境上來說,交通十分便利,算是畿縣。縣分五等,首先是京城所在區域的縣,是為京縣,隨後是在京城附近京畿地區的縣,是為畿縣,然後是上、中、下三等縣。而雖然同為縣令,可按照等次,品階也不一樣,京縣的縣令正五品,畿縣的縣令正六品,餘下的都是按低一級來分的。溫善本身為司農丞,身居從六品之職,如今升為正六品的縣令,也算是升了官。而且她得以出任地方官,這正是說明以後她的道路不會再局限於司監內。正如明代官員要想成為內閣的清流官,就必須先入翰林院一樣,如今要想有遠大的前景,也必須先到地方為官。溫善一升遷,便是到接觸實權的畿縣,可見聖恩。當然,賀顧跟小郡主先關注的並非這些,她們得知溫善的調令後,立馬讓人拿出輿圖來,得知太康的地理位置後,隻鬆了一口氣:“太康也不是很遠。”太康至洛陽,乘船也就幾日,而快馬加鞭,兩三日都算時間寬裕的了。日後她們想關注溫善的情況,也不必擔心路途遙遠而未能及時收到消息。而溫善的關注點則在於太康縣乃至整個汴州四周都是開闊的平原地區,水網密布、土地肥沃,是農耕的重要區域,她或許能在那邊繼續推廣改進的堆肥方式,這或許也是女皇對她的考察。不過太康縣畢竟是畿縣,有不少權貴也在那邊置辦田產,溫善在那兒為官,便少不得要跟那些權貴打交道,或許還會得罪人。為此,賀炎將溫善喊了去,給她支了不少招。他其實並不是很擔心溫善在那邊會被人欺負,畢竟她的背後是女皇,又有賀家護航,跟那些寒門出身,隻受女皇重視的直臣並不同,別人想為難她,也先掂量一下。調令出來後,溫善便得準備上任了。好在之前賀顧心裏有了底,倒不會覺得突然,隻是分別的不舍是有的。溫善又提議:“娘一人在京,我不放心,不如與我一同到太康去上任?”溫善這一走便得兩三年,所以本就沒那麽多兒女情長的她,也有些不舍。賀顧道:“孩子大了,總得要離開我的,我雖然也不舍你,但不會與你到任上去。讓柏伶跟溫跟著去,替你打點好就行了。”溫是溫家的知,賀顧的左右手,溫善自然不會讓他跟著在太康待太久,所以就選擇帶高二、柏伶到太康去。穩住了賀顧這邊,還有小郡主那兒。溫善跟小郡主馬上就得“異地戀”了,需要擔心的事情也會多一些。“你可不許背著我在太康另結新歡,也不許招花引蝶,更不許將我忘了!我會經常到太康去的,若是讓我發現你見異思遷了,我就將你的心掏出來喂狗!”小郡主惡狠狠地說著狠話。溫善聽著,笑著將小郡主的手放在心口上,道:“這顆心隻會對嬰之心動,隻會為你而跳。”鄴嬰之明知是哄人的話,可還是覺得甜得很。她趁著溫善還未啟程,日日拿著書本來,美曰其名是討教,實則她拉著溫善,坐在秋千上,一邊討論學問,一邊卿卿我我,彌補這空缺。七月初,溫善也沒有時間再在家中逗留,賀顧為她收拾好行囊,她便出發,赴太康縣就任了。賀顧、鄴嬰之以及溫善的一眾好友都來送行。理性的溫善也忍不住掏空自己腹中墨水,作了詩詞各一首,然後在眾人的目送下,登上了前往汴州的船。溫善所搭乘的船是官船,中途不曾停船,走五天便到了汴州。到了汴州,她循例先停留,到府衙去拜訪汴州知州李高格。臨行前,賀炎便跟與她說過李高格此人,這是她將來兩三年的上司,若想在太康令行禁止,就少不得上司的支持。而李高格能擔任汴州這等無論是經濟還是軍事都頗為重要的州府知州,可見其人能力之出眾、在女皇心中的地位之重。李高格是實幹派,這讓溫善稍微鬆一口氣,隻是賀炎說他此人好色,曾經騷擾底下的女官。雖然私德有虧,但不至於因此而影響他辦事的能力,故而女皇並未因為他的私德而放棄他。為此,溫善隻能與他保持距離。到汴州來拜訪他,也是出於禮節,溫善不會給人留下失禮的把柄,故而再不喜李高格的行為舉止,也不會失了禮節。溫善在驛館休整,讓高二遞上拜帖。李高格聽說是新任太康縣令來了,雖未重視,但也未曾輕慢,隻不緊不慢地回了貼,定下見麵的日子。李家的仆役得知到任的是位女官,便跟李高格嘀咕了兩句,李高格此前就聽聞了溫善之名,他雖然好色,但還不至於敢對溫善下手,於是斥責仆役道:“私下也罷了,人前你膽敢這般非議溫縣令,怕是如何死的都不知道!”若說在嶺南、福建等地也就罷了,畢竟天高皇帝遠,他就算真的怠慢了溫善,也不擔心會傳到京師去。可這兒是汴州,他家中的仆役若真欺負了溫善,怕是沒過多久便會傳到京師去。先不說溫善背後有賀炎,便說她跟懷寧郡主情同姐妹,而以懷寧郡主那性子,他即使再得女皇的信賴,也抵不住這些人在女皇耳邊進獻讒言,他這晉升之道怕是得斷送了。不過,即便如此,讓他將溫善供著也是不可能的,溫善是女官之前,她首先是個官,他會將她當成手下來看待。等二人見過了麵,他也不過是說了些官話,又給她的調令蓋了章,算是承認了她這個新到任的縣令。溫善出了汴州城,便改坐牛車,一路了解民情一邊低調地到太康縣去了。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第80章 為政自古官場中便流傳著“官不修衙”的說法, 這是為了展現自己的廉潔, 也是因為經費不充足。往往地方官想要修衙,就得找朝廷批資金,然而朝廷批資金條件比較苛刻, 一般地方官在任也就三年,故而為了省事而不去申報修衙, 以至於地方縣衙看起來都十分破。雖然太康縣是畿縣,不過也躲不過它破爛的命運。溫善到了衙門後, 看見的便是長了不少青苔的台階, 以及年歲甚久,以至於掉了漆的柱子、黯淡無光的銅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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