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會兒令主事來,你就說你想看梅花。撫仙湖畔有一片梅樹林,那裏的早梅前兩日便已盛放,去那處不單能賞梅,還能遊湖,這時辰去,且趕得及觀湖上落霞與孤鶩齊飛。”明蘇說道。鄭宓明白她的意思了:“我冷了你多日,忽然間對你有所求,且還是這般風花雪月之請,你必然會答允,也有了借口向主事發難,必要帶我去賞梅看落霞不可。”明蘇點頭,又飛快地說了一句:“委屈你了。”按這法子,過會兒阿宓得演得無理取鬧一些才好。她是世家小姐,自幼養成的行止有度,何曾這般作態過。明蘇一想,便覺難受。鄭宓看了她一眼,淡淡道:“你為了我拋下父母親人,放棄公主之位,豈不是更委屈。”她說罷便去開了門,尋人喚主事來。明蘇卻是恐慌頓生,全然沒了方才做安排時的鎮定自若。她看著鄭宓,心道,阿宓是在嘲諷她嗎?可她並無借機邀功的意思。明蘇忽然醒悟過來,阿宓願隨她同走,並非願與她和好如初,她依舊是殺她滿門的仇人之女。鄭宓合上門,轉過身,便看到明蘇站在那裏,茫然無措。見她望過來,明蘇抿了抿唇,顯出緊張的模樣,過了一會兒,仿佛仔細思量過,又仿佛是鼓起勇氣了,她才開了口。“是母妃要我來的,我對你心有愧疚,不來,終生難安。公主是我自己不想做了,與你無關,不是犧牲。”明蘇稍稍地扯了個謊,將放不下舍不得推做了心有愧疚。“所以,我不委屈。”她接著說道。我是心甘情願隨你走的。你在之處,公主也好,平民也罷,都好。這兩句真心話此時卻不適宜出口了。明蘇說罷,又想阿宓大抵是不會信的,於是又笑一下,好顯得真誠些。鄭宓被她這一笑笑得有些心酸,沉默了一會兒,方道:“你的傷疼嗎?”明蘇搖頭:“不疼……”頓了頓,又加一句,“真的……”她都忘了背上還有傷,這時一提,她想起來了,倒有些疼了,但也不打緊。鄭宓蹙了下眉,還欲說什麽,門外響起腳步聲,她勾起唇角來笑,對著明蘇說道:“撫仙湖,我非去不可。”明蘇叫她這忽然而來的笑容勾得晃神,頓了片刻,方接上話來:“好,你說要去,便去。”門恰好敲響。鄭宓在榻上坐下,明蘇坐到了另一端,揚聲道:“進……”門便推開了。主事走了進來,衝著明蘇行了一禮:“殿下大安。”明蘇一頷首,站起身,徑直吩咐:“孤要去賞梅觀暮景,入夜歸來。”主事心道您要去便去,何必與我知會,餘光瞥見了鄭宓,方知公主話中之意,忙堆起笑道:“這不合規矩啊,罪奴是不能帶出教坊司的。”明蘇的神情猛地沉了下來:“那便改改這規矩,撫仙湖今日孤非去不可。”主事跪下了,哭喪著臉:“殿下,微臣實在為難。”說罷,想起什麽,又道,“天寒地凍,殿下小心鳳體,倘若非要去,臣願侍奉殿下同行,也好伺候殿下。”他說罷了,自以如此恰是兩全,公主再任性,也挑不出錯來。不想坐在榻上的鄭宓站起了身,走到公主身邊,歎息道:“是去賞梅,還是去坐牢?外出一趟,還帶獄卒?”主事一聽便知不好。果然,公主剛和緩的容色立即冷了下來:“劉主事,你想明白了,我無權無勢,但要拿辦你這小小主事,還是有法子的。”主事自是知曉,公主的舅父上月升任太常,教坊司恰好歸太常所管。他不敢頂撞公主,心中倒將鄭宓罵了個遍。明蘇默算了一下時辰,不能再拖了,佯怒道:“區區一樁小事,竟敢忤逆孤,你若做不得主,便換個能做主的來!”主事當真快哭了,他已是教坊中最大的官了,要換便該奪他的職了。一想這些日子公主日日都來,宮中也無甚動靜,可見陛下與淑妃娘娘並不大管她。他如此一想,便一狠心道:“今夜殿下必得將人送回來。”明蘇心下一鬆,卻還記得做戲做全套,不耐煩道:“知道了,你去與門前知會一聲,過會兒孤出門可別攔著。”教坊門口有管事看著,既是迎來送往,也是防止有人將坊中姑娘帶出。要出去,便先得主事去門上隻會過。主事口中答應,站起身,還不肯走,懇求了好幾遍入夜一定要回來,千萬別一個高興,便將人帶走了。事將成了,竟這般順利,反倒使人不安起來。明蘇看了眼鄭宓,強耐住緊張,與主事周旋了兩句。直到他走,明蘇方閉了下眼,再度睜眼又是一派沉穩。鄭宓站在她身邊,沒有出聲。房中靜得隻能感受到彼此的呼吸。過了一會兒,確定主事應當已去門前知會過了,明蘇道:“走……”鄭宓準備好了。方才這一通,過去將近二刻,此時下樓,玄過應當快到了,立即登車出城,恰趕得上城門關閉前離開。隻要出了城,便算成了一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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