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她什麽話都說不出來。她一時覺得著急,怕醒來什麽都沒有了,一時又想阿宓還在的,她會陪著我。像是瘋了一般,什麽念頭都冒出來,一時是鄭宓也喜歡她,一時是鄭宓恨她,拋棄她,可所有的念頭都匯成一句,隻要你活著,什麽都好。但阿宓的氣息卻極使人安心,穩穩的,始終都在。明蘇瘋亂的心緒竟被安撫了下來,她想阿宓一定是回來了,她沒事,她平平安安的,否則怎麽會在她身邊呢。她不住地朝著那邊靠近,直到阿宓抱住她,將她容納在懷裏,明蘇終於鼓足了勇氣,想要看看她。她極力睜眼,卻是頭痛欲裂,眼皮沉得似山一般。但她卻下定了決心,一定要看一看阿宓,她努力地睜眼,竟是真的睜開了。她看到她真的被抱在懷中,明蘇一喜,想,不是夢,是阿宓回來了。她接著抬頭,看到的卻是另一人。心頓時便如被刀剜過一般,明蘇疼得蜷縮起身子。鄭宓一夜未眠,直到天亮方稍稍合眼,睡得並不深,她一動,她便醒了,眼睛還未睜開,口中已柔聲安撫:“殿下別怕。”睜開了眼,低頭欲看明蘇如何了,卻對上了一雙赤紅的眼眸。鄭宓一愣,隨即歡喜:“你醒了。”明蘇發絲雜亂,麵色蒼白,赤紅的眼中逐漸浮現痛恨,她的喉嚨像是被堵住了,聲音嘶啞難聽:“滾……”第四十三章 被她靠著睡了整夜, 鄭宓半邊身子已麻了。劈頭蓋臉的一句滾,她竟沒反應過來。明蘇的模樣,著實使人擔憂, 上回相見, 她形如困獸, 而今便仿佛當真成了一頭被困於陷阱的走獸,渾身都是刺。“你先躺好,胡院首就在殿外,我宣他進來。”鄭宓溫聲,欲探身為她掩下被角。明蘇看著她, 眼神似刀, 又極冷漠, 落到鄭宓身上,如芒在背。鄭宓像是沒發覺, 取出被下的手爐, 裏頭的炭火已涼了, 她命人裝新的來,又替明蘇壓好了被角。胡院首入殿來了, 先向二人行了禮,明蘇的目光一直在鄭宓身上,那目光已不是往日或帶些嘲諷,或冷淡疏離,又或無意之間流露出的依賴信任, 已徹徹底底地隻剩下了怨憎與厭惡。這二人氛圍不對, 胡院首埋首把脈,不敢發出一絲聲響。半晌,鄭宓問道:“如何?”胡院首微微抬頭, 看了眼公主,磕絆了一會兒,方回道:“風寒入體,還需靜養,殿下需好生用藥,不可過度操勞。”鄭宓看了胡院首一會兒,看得他又低下了頭,方覺無趣,道:“胡卿去開方子吧。”風寒這樣的診斷,自非真話,不過是礙著她在,且又照看了殿下一夜,辨不清她是不是「自己人」,斟酌後,順著明蘇的態度,虛言以對罷了。胡院首退了出去。宮人送了新換了炭火的手爐進來,開門時鄭宓透過門縫看到了外頭,外頭白雪皚皚,卻是冬日裏難得的陽光明媚。她接過手爐,欲放入明蘇的被窩裏,手腕便被牢牢地抓住了。她的手冰涼的,勁道很大,鄭宓動彈不得,隻得對上她的目光。明蘇的眼神已不隻是厭惡,麵上沒有一絲表情:“隻要你滾得遠遠的,我便什麽病都好了。”鄭宓的手抖了一下,她看著明蘇,確定這話的的確確是自這人口中說出的,又對上她尖刻的眼神,抬起右手握住明蘇的手腕,欲將她的手拉下來。可明蘇力氣要比她大得多。她用了全力,都未能拉動她。鄭宓的眼睛已開始紅了,她開口,啞著聲:“鬆開……”明蘇當真覺得她煩了,鬆開手,翻了身,背對著鄭宓,不聞不問。鄭宓仍舊將手爐放入她的被窩中,也仍舊替她壓好被角,倒了杯水,放到床頭,做完了這些,方開門出殿,一語未發。貞觀殿外,賢妃與德妃來見,玄過知殿下醒了,也知她此刻必不願見這些無關緊要之人,便將二人攔在了門外。二人位居四妃多年,在這後宮中幾是說一不二,何曾有小小的內侍敢如此無禮?縱使是皇帝身邊的趙梁,見了她們也是客客氣氣的。可玄過就是不讓,他麵上也是和氣恭敬,言辭更是客氣得體,可那雙腿便似與地麵長到一起了,一分都不讓。二人也不好硬闖,隻得離去。賢妃尚好,不見便不見,雖覺受氣,但她本就心思深,麵上也不顯露。德妃氣性則大一些,回頭見那小宦官還立在原地,見她回頭,十分恭敬地往下一揖,氣得笑了:“賢妃妹妹瞧,這玄過像不像一個人?”“何人?”“李槐啊。”德妃道,“仁明殿的前內侍首領,笑麵狐狸,麵上和和氣氣,見了誰都笑臉相迎,私下裏手段陰狠,後宮諸人誰見了他不怕。”賢妃淡淡地瞟了她一眼。德妃也許久不曾提起這些舊人舊事了,偶一提起,不免說得多了些:“可他對廢後,對信國,當真是忠心,我記得,信國幼時,第一回去書房,便是他送去的,那會兒信國還小,李槐唯恐她累著,要使肩輿抬她。偏偏信國少時是沉穩的性子,又是第一日拜見師傅,不步行恐不心誠,不肯,非要自己走。李槐無法,隻得跟得緊緊的,又恐殿下頭一日上學不習慣,那一整日,哪兒都未去,就在書房侍候著。”賢妃還是不說話,德妃卻望過來:“我記得明辰還背地裏嚼過舌根,說信國上學,竟是皇後跟前的內侍首領做的侍讀,好大的架子。”賢妃心下暗惱,麵上卻笑著道:“明辰素來孝順友悌,待明蘇更是愛護,怎會說這樣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