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蘇的聲音有一絲顫意:“離開了黎城,後頭呢?”“也幸好鄭小姐走了,否則殿下也要受牽連。將軍久久不能交差,京中已使人來催了。他原本已打算就在那一日,扮作山匪入城打劫,將殿下與鄭小姐一並……”那心腹膽怯地看了公主一眼,接著道,“好來個死無對證,既能交差,又不怕殿下來日報複。”說到這裏,幾人也就沒再保留,全部說了出來。“鄭小姐離開黎城,我們分成了兩撥,一撥跟著她,一撥回到殿下所在的客舍中,將房中的銀錢都取走,威脅了店家,帶走了馬車,並賣給了鎮上的一老翁,好讓殿下以為鄭小姐棄您而去。”“另一撥追著鄭小姐,到了遠些的容城外,將她刺殺。此事極容易。”明蘇兩耳嗡嗡作響,隻覺天旋地轉,感覺惡心透了,她想吐,可胃中卻是空的,她站起來,又問:“她的屍身在何處?”為首的那一人已怕了,另一人答道:“屍身焚燒了,屍骨無存。”“那骨灰呢?她的骨灰呢?”“骨灰撒入河中,分毫未留。”明蘇猛然間一陣咳嗽,那幾人心驚膽戰地看著她,兩名侍衛忙來扶她,明蘇推開他們,自他們腰間抽出刀。刀刃與鞘劃過的聲音格外刺耳,刀光映著那幾人的臉龐,幾人大急,瞪大了眼睛,道:“殿下答應過……”明蘇像是沒聽到,她也的確沒聽到,兩耳嗡嗡作響,滿腦子想的都是屍骨無存,她到第一人麵前,將刀捅入那人腹中,一刀不夠,還有第二刀,她口中喃喃地道:“是怎麽刺殺的?你們怎麽下得了手……”血濺在了她衣服上,臉上,第一個完全不動彈了,像一攤軟肉,她又去第二人麵前,然後是第三人……房中眾人都被她嚇到了,最後一人尖利的叫聲響起:“你言而無信,暴虐嗜殺,你會有報應的!”明蘇停頓了一下,頭疼得要裂開了,無數畫麵在她腦海中閃過,鮮血,刀光,倒在地上滿身是血的人,她低語道:“我不怕報應,我隻怕報應不來,你們先給我的阿宓償命,我再給你們償命……”刀沒入那人的腹中,那人說不出話了,血還是熱的,從明蘇的手上淌下,她頭疼得跪到了地上。“阿宓……”她低低地喚著,她沒有不要她,阿宓並不是丟下她了。她恨了五年,全是虛妄。她的阿宓,再也不會回來了。她再也看不到她,聽不到她的聲音。撕心裂肺的哭聲傳出,明蘇跪在地上,從今以後,她的生命隻剩絕望,再也沒有光亮。作者有話要說:原本程池生視角的回憶,改成這幾個心腹口述,感覺說出來更加合適。第四十四章 詩會開了一夜, 一殿妃嬪皆是困倦疲憊,什麽詩句都做不出來了,偏又不知陛下起了什麽興, 非要她們在此吟詩。將近, 方有一禦前的宮人來道:“諸位娘娘的詩篇,陛下都看過了,皆是佳句。”宮人笑了笑道,“晚些時候,陛下各有賞賜,各位娘娘且回去歇著吧。”眾人具鬆一口氣, 口中還得謝過陛下賞賜, 待那宮人一走, 妃嬪們一哄而散。淑妃最尊,走在最前。她記掛著明蘇, 匆匆趕往貞觀殿, 半道上卻遇上了皇後。鄭宓才自明蘇那裏出來, 見了淑妃多往她身上瞧了兩眼。皇後在前,淑妃自是要上前見禮, 她出來時,皇後還未至。故而不知皇後在貞觀殿停留了一夜,隻偽作閑適,見禮道:“臣妾見過皇後。”鄭宓知她心中急, 也不耽擱她, 道了一聲免禮,正要走,卻見淑妃麵上憔悴, 衣袍之上,有些褶皺。二人擦肩而過時,鄭宓低聲道:“淑妃的衣衫亂了。”淑妃一怔,想到什麽,心道,疏忽了。又回頭看去,皇後已走遠了,她若有所思地停了會兒,身邊的姑姑出聲道:“娘娘?”淑妃回神:“先回宮,一夜未眠,衣衫亂了,待本宮更衣梳洗,再去瞧明蘇。”紫宸殿中,皇帝寫了一篇大字,興致悠哉地命四名內侍拿起來,細細觀賞。他的書法著實精到,所寫之字,堪稱大家。朝裏朝外,但凡見過皇帝親筆的,無不讚歎,皇帝亦極得意於此。他欣賞了好一會兒,笑問左右道:“這字如何?”趙梁堆起了笑臉,讚道:“陛下這字,天下間無人能及了,小的慚愧,便是練上一千年一萬年,也及不上陛下之萬一。”皇帝哈哈大笑:“這便是誇大其詞了。”他又端詳許久,道,“不過書法一道,也確實講究天賦。”他命人這幅字收起,送去裝裱,外頭進來了名宦官。這宦官與尋常宦官不同,形體較為精壯。他名陳巢,近年來一直為皇帝打探消息。趙梁見此人,眼神微微一閃,麵上笑意如常。陳巢先行了禮,皇帝見了他,命左右都退下了,隻留下了趙梁,方問道:“淑妃在詩會待了一夜?”陳巢答:“是,娘娘不曾中途離去。”皇帝笑了一下:“看來明蘇確實如太醫所奏,隻是風寒。”趙梁順勢附和:“陛下天縱英明,太醫哪兒敢虛言以對。”皇帝一笑置之,踱步至禦座後坐下了,忽想起什麽,又問:“那淑妃離開詩會,可是立即去了貞觀殿?”“不曾……”陳巢回道,“淑妃娘娘回宮梳洗更衣後,方去了貞觀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