總歸人心算不準。明蘇甚是為難,但她卻並不如何苦惱,細細思索著,一遍遍地召心腹來議事,欲摸清如今朝中這局勢。明蘇再三與幾位心腹商議,刑部尚書堅定以為,最要緊的是趁京防與禁軍正亂著,插一枚釘子進去。掌握了京防,將來進也好,退也罷,都有依仗。明蘇也是這麽看的,她望向顧入川。顧入川是名悍將,可他身著一身儒服,坐在廳中,竟無一絲悍氣。看上去,好似一名飽讀詩書的書生。見公主看過來,顧入川起身,舉止之間,彬彬有禮:“京防臣有門路,禁軍怕是得費些功夫。”禁軍畢竟關乎宮城安慰,皇帝如何能不上心,哪怕如今他沉迷丹藥,也不忘時時過問禁軍諸事。明蘇自是知曉,點了點頭道:“你去辦。”可皇帝要她削減二位皇兄勢力的事。明蘇仍無眉目,她又不傻,若是連明辰與明寅都容不下,皇帝必然更容不下她。她若順順當當地辦完此事,皇帝勢必要朝她下手。明蘇一時間進退兩難。她甚至想,待掌控了京防,便幹脆實打實地反了吧,可母妃與阿宓都在宮中,便如人質一般,掌控在皇帝手中。正當她左右為難之際,蘇都又來了,這回,他徑直被引入內書房中,明蘇見了他,問:“娘娘有何吩咐?”為防中途被截留,鄭宓傳出宮的消息皆是命人口述,並未留在紙上。蘇都稟道:“娘娘說,殿下想做什麽,就去做,她在宮中經營日久,足以自保,淑妃娘娘亦不會是殿下的拖累。”明蘇聞言,大驚,急問道:“宮中出了什麽事?”第五十七章 皇後不會無緣無故命人傳話, 宮中必是出了事。明蘇心急如焚,她最憂心的便留在宮中的皇後與淑妃。蘇都正要答話,房門被叩響, 一名幕僚急事來稟。這下不必蘇都來答了, 幕僚要稟的是同一件事。皇帝軟禁了德妃, 且以逆反之名派人拿捕三皇子。眼下,禁軍正往三皇子府上去。明蘇癱軟在椅上,她明白了, 必是她與皇後數日拖延不辦,皇帝不耐煩了, 幹脆自己動手。三皇子為人雖粗獷, 可他對德妃的孝順之心是人盡皆知的。哪怕隻是為了德妃的安危, 三皇子也必不會反抗。同理,要她就範, 皇帝便隻需以淑妃為質。蘇都知曉信國殿下與淑妃娘娘的母女之情, 見殿下麵色灰敗, 便知她所想,勸道:“殿下快快動手吧。”明蘇擺了下手, 蘇都心下歎了口氣,退了出去,幕僚也跟著退下了。不過一個時辰,外頭便傳消息來,三皇子就範, 已被押入宗正寺中關押, 皇帝下詔由大理寺與宗正卿一同審理三皇子之案。大理寺卿依附五皇子多年,宗正卿是先帝幼弟,隻白擔了個官職, 卻從來不過問朝事。看似二人同審,實則是大理寺卿一人主理。明蘇心道,三皇兄是折了,看來父皇這回是真心急,料理了三皇兄,也就穩住了五皇兄,接下來便該是她了。五皇子日益得勢,畢竟三皇子折了,餘下的也就他了。他門下幾名大臣急於討好,忙著搜羅三皇子的罪證,送入大理寺中。但除卻這幾名急著向五皇子獻媚的大臣,餘者皆靜了下來。尤其是經過六年前鄭家那一場的大臣,更是閉口不言,一語不發。因自三皇子被拿入宮中後,宮中什麽消息都傳不出來了,任憑三皇子係的大臣如何悄然往宮中傳遞消息,皆如石沉大海,無一絲回應。這情形,與當年鄭家覆滅之前一模一樣。明蘇幾度欲入宮求見皇帝,然而那道平日任由她出入的宮門,卻嚴加把守了起來。不論如何威脅逼迫,守門的將軍皆隻有一句答複:“無詔不得入宮。”不隻是明蘇,五皇子亦然,大臣們也是如此。數日之間,朝中人心惶惶,卻又各自壓抑,整座京城皆陷入詭異的沉寂之中,靜等著即將到來的風雨。然而紫宸殿中,卻是一如既往的風平浪靜,乃至有幾分和風輕拂的輕快。皇帝並未著龍袍,他換了身道袍,發絲也如道士一般束起,手中拿著柄拂塵,盤腿坐在蒲團上,合著眼睛,正在悟道。可惜,他正得意著,未能專心在道上,倒是想起了些,前程往事。他親政那年,鄭泓在還政前,與他說了句話,他說懇請陛下謹記,陛下若勤政愛民,天下便是陛下的天下;陛下若荒淫無道,天下便是萬民的天下。這話之意,再淺顯不過,鄭泓是在告誡他,須得勤勉政務,愛護子民。否則,天下萬民,人人都可能舉旗造反,來反他。他起初也深以為然,不敢懈怠,漸漸的,他發覺並非如此。隻要他還是皇帝,牢牢把持著朝政,偶有懈怠也無妨。倘若有人心懷反意,那便捉拿下獄,斬草除根便可。他的天下,他的皇位穩穩當當。今次亦是如此。皇帝也懶得理會明蘇是有意拖延還是怎地,任她如何心計,在他麵前也無掙紮之力。他想著,睜開了眼,四下一環顧,略略蹙了下眉頭。紫宸殿本是議政之處,滿是塵俗之氣,在此打坐修行,恐怕事倍功半,得修一座宮觀才好。那宮觀必得修得高,上及九天,抬手可摘星辰,如此配得上他皇帝的氣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