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中為官的,誰沒聽說過信國殿下的跋扈,江舟心下叫苦,想著陛下派誰不好,派了這祖宗來,口中則恭敬道:“臣赴任前,陛下曾有明詔,要臣不得擅放任何人入營,無詔亦不得領兵出營。臣不敢不遵,懇請殿下諒解,與密詔一觀。”“明詔是詔,密詔便不是詔了?江舟,你今日不將營門打開,將孤好好地迎進去,來日朝中,孤必不與你罷休!”明蘇惱怒道。江舟為難,他到任不過半月,營中還有許多事未收拾,且這回換任,還有不少將軍未到任,營中亂糟糟的。若是信國殿下居心不軌,放她入營,無異於縱虎入羊群。可若是當真有密詔,也不是他能耽擱得起的。明蘇與了他片刻計量輕重,但並未容他仔細思考,高聲嚷道:“好啊,孤早知將在外君命有所不受,卻沒想到不過半月,江指揮使便已自大至此了。這密詔,不傳了,橫豎不過一通罷,孤怕什麽!”說罷,轉身就要走,顧入川適時道:“殿下且慢。”明蘇已轉過身,聞言回頭睨了他一眼。顧入川壓低了聲,對江舟道:“指揮使何以與信國殿下過不去?她的性子,最好爭個顏麵,您……”又不是不知道。他說下去,又道:“卑職看過了,營外至多不過數十人,咱們大營中卻有四十萬精兵,怕什麽?最要緊的是陛下的密詔,密詔若不能宣,耽擱了事,誰能吃罪得起?”江舟一聽,像是被鼓勵了一通,心道。也是,數十人對數十萬,怕什麽。可他還是隱隱覺得不對,信國殿下強橫任性不假。可她卻能與二位皇子相爭而不落下風,這樣的人,哪裏是麵上看起來那般簡單的。江舟不語,好似全然未理會顧入川的話。明蘇的脊背已被汗濕了,緊張不已,今次來,是身家性命都搭上了,若不能成,便隻有一條死路。她克製著神色,未顯露慌意,氣急而笑般地點了點頭:“今日之辱,孤記下了。”說罷轉身,朝馬走去,踩上馬鐙,翻身上馬,其餘人等,皆與她一般,牽馬的牽馬,上馬的上馬,毫不留戀。顧入川急道:“她是公主,她辦不好差使,回京最多禁足上幾日,耽擱的大事,罪名都是要指揮使來擔的!”江舟仍舊不語,盯緊著明蘇,明蘇回頭看了他一眼,冷笑一聲,全然是矜貴慣了的公主出門受怠慢後的惱怒任性。她高高揚起馬鞭,就要揮下了,江舟目光一暗,高聲道:“開營門!”顧入川在他身後,將高懸的心放下了。明蘇拉著韁繩,冷眼瞧著營門打開。江舟出門來迎,笑著賠罪,明蘇不敢再耽擱,再耽擱下去,天都要亮了。她下了馬,隨江舟入營。既是密詔,自然要密宣,入得主帳,將人都遣退了,江舟看了看明蘇身邊的幾名侍從,還有那名一直戴著兜帽,半掩著容貌的男子,道:“殿下將他們也遣出去吧。”明蘇道:“怕是不行,他們還要為我辦事。”江舟頓覺不對,他望向那男子,男子的兜帽已掀開,江舟瞪大了眼睛:“劉……”他沒能說下去,便是一聲吃痛的悶哼,殿外的顧入川不知何時潛了進來,匕首穩穩地自背後刺入他腰間。江舟眥目欲裂,想到他半月前來到軍營,新將上任,底下難免諸多不服,顧入川替他奔走,整肅軍紀,將局麵穩了下來,被他視作了心腹。原來是早就謀劃好了的,他早已入了彀。“你……”江舟瞪著顧入川,顧入川拔出匕首,江舟倒下了。血自他的傷口溢出,連盔甲都染紅了。明蘇看到這一抹血色,驟然頭痛欲裂,心頭猛然一悸,腦海中有什麽猩紅的畫麵閃過。“殿下,不能耽擱了!”顧入川提醒道。明蘇回過神,忍住痛意,回頭與劉將軍道:“接下來,便看將軍的本事了。”劉將軍拱手行軍禮:“殿下放心,臣領京防營五年,這營中皆是臣帶出的兵,臣有十足把握。”說罷,不再多言,自大帳案頭取了兵符,帶著他那數十卒子,前去收攏兵權。明蘇低頭看倒在地上的江舟,蹲下身,摸了摸他的脈,猶有脈搏。可若是任由他這般躺在地上,無人問津,必然是沒命的。“關押看守,命軍醫來救治。”明蘇下令道。大軍自京防營拔出之時,正過子時。明蘇換了身盔甲,坐鎮軍中,以勤王平亂之名,調動大軍,朝京城去。到京城外,接應的趙將軍已等候多時了,城門無聲無息地打開,先行的十萬精兵軍紀嚴明,無聲地潛入城中。這時,天邊吐白,京城的正中,皇宮裏也派出了一隊騎兵,為首的那人手持皇帝詔書,直往信國公主府去,詔書上所書,與前頭鎖拿三皇子的詔書如出一轍,稱信國公主有負聖恩,意圖謀逆。這詔書若是昨日來,便是冤枉構陷,而在今日,明蘇已將這罪名坐實了。禁軍不過數百,且皆以為是手到擒來的差使,並未如何警惕,遇上明蘇帶來的京防營,無半點反抗之力。天已大亮,然而京中的大街小巷卻全無人煙,許多朝廷大員的府邸,聽聞信國公主府外的動靜,選擇了緊閉府門。禁軍首領大聲嚷道:“殿下辜負聖恩,謀逆作亂,便不想想宮中的淑妃娘娘嗎?”玄過使了個眼色,他的嘴被堵住了,說不出話來。明蘇提劍,高據馬上,與眾人高聲道:“陛下在宮中,受人脅迫,危在旦夕,諸位隨我入宮勤王,不世之功就在今日!”劉將軍與幾位其餘幾位京防營的將軍齊聲應道:“臣等聽候殿下差遣!”接下去,便是十萬精兵震耳欲聾的呼喝。這情形任誰見了,都會產生指點江山的豪氣萬丈。明蘇卻無任何得意,她的心懸得很緊,生怕出一絲差錯,母妃和阿宓都要遭遇不測。怕她若敗了,身後這眾多將士,便要受她牽連。可她麵上隻能顯出成竹在胸的從容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