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才命婦們都在問除夕宮宴的事。”鄭宓說起了正事。新君登基頭一年,再小的事都非比尋常,輕忽不得。除夕宮宴是每年都有的,宗室大臣皆在受邀之列,大臣倒還好,畢竟時常得見天顏,倒是宗親更急一些。“除夕……”明蘇踟躕著,距除夕沒幾日了,先帝在此停靈,她領著群臣在禁內飲宴,顯然不合宜,“今歲便算了吧,不行宴了。”行宴必是不行的,鄭宓也知道,便建議道:“我看她們都惶惶然,想必各自家中也議過許多回了,隻怕你還如先帝一般,打壓著宗親。不如到時,宮中頒些賞賜下去,以安人心。”明蘇聽罷,思索了一番,頷首道:“也好……”此事便這般定了。她們靜靜說著話,明蘇的眉眼突然柔和下來,望了望鄭宓,唇畔顯露出些微笑意,想說什麽,又忍住了。殿中滿是宮人,她們平日裏相處都極小心地避著人,見明蘇如此,鄭宓便將人都屏退了。明蘇這才望著鄭宓笑,笑容裏有些天真的歡喜,她一字一頓道:“我母妃知曉我們的事了。”她一點沒瞞著鄭宓,全部都說了來,“她不反對,同意我們的事了。”這讓她極為開心,她知道要與阿宓光明正大地在一起必然不易,母妃能如此表態,讓她很是感激。鄭宓沒想到讓她如此高興的是這事,轉念一想也對,於明蘇而言,能得母妃首肯,自是再好不過的事。“母妃怎麽瞧出來的?”明蘇靠在桌子上,單手撐著臉側,靜靜想了一想,想不出來,又笑,“我們這般小心,到底哪裏泄了蛛絲馬跡。”她這模樣,頗有些孩子氣,鄭宓的目光不由柔軟下來,微笑著搖了搖頭:“前日夜裏,太妃娘娘去垂拱殿尋你,恰好我在殿內,太妃便未令人通稟,隻怕是在殿外等了許久。”等了許久,未見她出去,便知她是留宿了。明蘇木著臉點了點頭,片刻,她的臉漸漸漲紅,低聲嘀咕:“這也太巧了,留宿了一宿,母妃不定想些什麽呢……”第八十一章 明蘇傻乎乎地兀自羞澀, 看得鄭宓也不自覺地紅了臉。下一瞬鄭宓醒過神來,又無奈得緊,羞什麽呢, 她們間還什麽都沒有過。明蘇於床幃之事很是克製, 至今仍無逾矩之處。可鄭宓真喜歡看到明蘇這般目光清亮, 略帶著年少羞意的模樣。過得片刻,有大臣尋來。天下不會因太上皇駕崩便太平了,每日送入京中的奏疏一本未少。皇帝與大臣們都在上華宮, 奏疏自然也送到上華宮來了。昨日中書令向明蘇請示過,特辟了幾處殿宇出來用以處置政務, 明蘇此時待的偏殿便是其中一處。鄭宓見她這不得閑, 便要離去, 明蘇拉住她的手,道:“不忙走,後頭暖閣空著,我令人燒了暖爐,你去歇一歇。”她們昨夜都未得好眠,眼下剛過午, 正好歇個午覺。她安排得如此周到,鄭宓倒不好推拒,她道了聲好,便入了暖閣。暖閣裏果然點了炭火,榻上的錦被也叫暖爐煨得暖暖的, 在這隆冬臘月的午後, 這般睡上一覺,極是愜意。宮娥上前來侍奉鄭宓除衣脫履,她躺下來, 合上眼,能聽到前頭的談話聲,不怎麽真切,隻偶爾細細微微地傳來一兩聲明蘇的話語聲。絲絲縷縷的,不止不吵,還十分令人心安。鄭宓唇角彎起,她多日輾轉,難以入眠,卻在此時不知不覺地陷入熟睡。明蘇在外頭與眾臣議了一下午的事,直到那一疊厚厚的奏疏全處置完,外頭天也黑了。明蘇累得脊背酸疼,腦子也有些混沌,卻絲毫不覺得辛苦。她寧可在此不眠不休,不吃不喝地議上三日三夜的事,也不願去靈前多待片刻。她與先帝,早已是連麵上的一絲太平都難以維係的處境。即便是如今他在人世的最後一程,明蘇也倦於去送。陛下這一整日除卻早上來時在靈前敬了柱香外便再未踏足過靈堂,那幾位得用的重臣多少能猜出些她的心思,也都不敢勸什麽,議完了事,便都退下了。待他們一走,明蘇立即便走去了暖閣。暖閣裏是空的,榻上的錦被重新疊好了,暖爐裏的炭火也息了。也是,都過了好幾個時辰了,阿宓自然是早走了。明蘇站在門邊有些失望地歎了口氣。“找什麽呢?”耳邊傳來一道輕柔的聲音。明蘇眼睛一亮,倏然轉頭,就看到鄭宓不知何時來的,提著食盒站在她身後。那一瞬間,明蘇心中油然而生出一陣歡喜,她望著鄭宓舒展了眉目。而她這一笑落入鄭宓眼中真有些冰雪消融後春暖花開的意味。沒了太上皇,朝中宮中竟反倒平靜下來,除了頭兩日措手不及,治喪時忙亂了些,後麵便穩妥了,不過是將議政之所自皇城暫遷到了上華宮。幾位重臣也不必去衙署上衙了,也都留在上華宮,每日早午晚地在靈前跪上一會兒,餘下時候則與平時無二,都按部就班地處理政務。明蘇不愛往靈前停留,每日隻去兩回,點了香便走,多留一瞬都不情願。大臣們口中不敢說,心裏想的卻是前朝時平帝無嗣。駕崩之後,大臣們自旁支擇嗣迎立新君,新君在平帝靈前便不恭敬,每日也隻去兩回,點了香就走,片刻不多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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