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寅聽到這句話,不禁神色一怔,看向寧采薇的眼睛。


    隻見女孩清澈如水的眼眸之中,正閃爍著一種難以言喻的神采。


    似乎要點燃黑夜。


    朱寅立刻看出,這是野心的火焰!


    果然,還是藏不住了對麽?


    “你……”朱寅語氣一凝,神色也詭異起來,“你怎麽會這麽想?”


    他想過改變自己的命運,想過科舉做官,經商致富。


    若有可能,盡量挽救走向滅亡的明朝,為華夏保留一些元氣。


    可是他沒有想過,要當皇帝!


    起碼目前,還沒有想過。


    “為何不能這麽想?”寧采薇幹脆坐起來,目光爍爍的看著朱寅,神色十分認真。


    “你是朱明後裔,為何不能當大明皇帝?”


    “姓朱,就是一個與生俱來的優勢。”


    “凡事,預則立,不預則廢。所謂智慧,貴乎早決。”


    她壓低嗓子,聲音就像一個誘惑男人犯罪的精靈,“朱寅,我們是三個人來到古代,三人!”


    “我們難道就沒有機會,掌握這個天下麽?”


    “就算到時失敗了,隻要提前準備退路,我們也可以揚帆出海,海外開國。”


    她握緊拳頭,“你以為我是權勢熏心,野心膨脹?不是的,真不是。”


    “我隻是希望,我們活的有尊嚴,活的有價值,活出一個大寫的人字。”


    “我不想當皇帝陛下的臣民,當官老爺的牛羊,當封建主義的犧牲品。”


    “更不想當異族的奴隸,戰戰兢兢,朝不保夕,不如一條狗。”


    “要想掌握自己的命運,不被這個時代的力量吞噬,我們隻能一步一步,走到最高。”


    “這樣,天下就沒有人能決定我們的生死,沒有人能控製我們,壓迫我們……”


    朱寅明白了。


    寧采薇心理落差太大,她不甘心,她要東山再起。


    她含著金湯匙出生,自小養尊處優,是寧氏財團的總裁,掌管萬億資產,是華夏的風雲人物。


    她代表強大的寧氏財團,不禁擁有巨大的財富,還擁有巨大的權勢。


    當她還是寧總的時候,沒有人能主宰她,擺布她。


    而她,卻能決定很多人的命運!


    可是現在,她來到古代,變成一個小姑娘,寄人籬下,朝不保夕。


    不但失去之前的一切,還成為弱者中的弱者。


    這種心理落差,無異於從雲端墜落塵埃。


    她要是能安之若素,那就是聖人了。


    她當然是時時刻刻想要翻身,絕不可能甘心淪落。


    自己的心境,卻又不同了。


    自己小時候吃過苦,被土著排擠,活在屠華排華的巨大陰影下,在異族的地盤堅強長大,活的很艱難。


    後來歸籍母國,成了秘密探員,工作雖然很體麵很光榮,可從事的也是反諜、鋤奸、臥底等危險工作,同樣沒有權勢。


    他和寧采薇,根本就不是一個世界的人。


    人生軌跡差別太大,心境當然不同。


    可是聽到寧采薇理直氣壯、煽動十足的話,他還是心動了。


    為何我就不能?我姓朱,還是穿越者。


    我真就甘心,一輩子為古代統治者俯首稱臣、當牛做馬?


    或者他本就野心深藏,隻是沒有機會生根發芽。此時寧采薇的話就像是個咒語,讓他的野心破土而出了。


    小男孩的眸子,在夜色中更加幽邃,聲音也變得幹巴巴的:


    “我覺得,你說得對!”


    “我們是現代人,不能給封建統治者、滿清奴隸主當牛做馬!”


    “李自成都敢幹的事情,我們差哪?我們還小,有的是時間謀劃!”


    “隻有掌握大權,我們才能決定自己的命運。不然,我們就是賺再多的錢,當再大的官兒,也可能一無所有,萬劫不複!”


    寧采薇忽然主動抓起他的手,小臉上神色輕鬆,語氣欣慰的說道:


    “朱寅弟弟,你想通了就好!先有了誌向和目標,我們才能有方向。”


    “我是個女人,在這個時代注定沒有太大作為,他們不會聽我的,我的性別劣勢太大了。”


    “但是你完全可以。你是男人,還姓朱。隻要幹掉最頂級的那群當權者,就能借殼上市,重新改組了。”


    “但在此之前,我們需要忍耐,也不能暴露你建文後裔的身份,以免引起當今皇帝的猜忌。什麽時候時機成熟,我們再亮出建文後裔的身份。”


    “這就好比上市時機,錯不得的。”


    朱寅深吸一口氣,“最好的辦法,隻有先科舉做官。現在還是萬曆時期,算是太平盛世,造反肯定不行,那是找死。”


    寧采薇道:“為何要科舉?當了文官不就沒有兵權了?沒有兵權,我們還是魚肉。你身手不錯,可以走武將路子,隻要有操縱空間……”


    朱寅搖頭:“這個你就不懂了。明末走武將的路子還行。萬曆朝肯定不行。”


    “土木堡之變前,武將的確掌握兵權。土木堡之變後,武將地位一落千丈,文官集團勢力膨脹,開始掌握兵權,武將的兵權反而喪失了。”


    “手無縛雞之力、隻知道讀書的文臣,反而成為軍事統帥。前線統帥是文官,最高軍令和最高軍政,也出自文官。”


    寧采薇不禁有點驚愕,不敢相信的說道:


    “怎麽可能?那武將幹什麽?前線指揮官,參謀部,軍政部,後勤全部是文官負責,武將是擺設?”


    朱寅搖頭:“很荒謬對吧?可這就是史實。因為對武將極不信任,剝奪了本屬於武將的很多職權,武將地位也很低,遠不如文官。”


    “李成梁是一品武官,還是伯爵。可張居正還是二品時,他寫給張居正的信就自稱‘小的’、‘小人’、‘卑職’。”


    “這還是武將頂流的李成梁呢。那麽其他武官的地位有多低,還用說麽?”


    “至於武將幹什麽,那也不是擺設。一是練兵,二是駐防,三是衝陣。充當教官和戰鬥員的角色。”


    “我要是當武官,會被文官吃的死死的,隻有俯首聽命的份。就是下麵的士兵,也會習慣聽命文官,不會聽命於我。”


    “文官說一句:你給我衝!我就要帶頭衝鋒。這叫有兵權?”


    “一個五品兵備道,七品巡按,甚至能先斬後奏,不經請旨,直接停止總兵、副將級別大將的職權,越俎代庖的接管軍隊。”


    “起碼到了崇禎前期,還是這種政治生態。”


    “所以啊,要想掌握兵權,恰恰要當文官。武將麽,就是文官的狗!”


    寧采薇搖頭道:“原來是這樣。那就科舉吧!你負責讀書科舉,先成為文官集團的成員。”


    “我呢,就負責賺錢發家。你主外,我主內。有你這個官職掩護,我就能搞出一個商業帝國,成為明朝首富。”


    “有了金錢開道,事情就會容易的多。”


    “不過,官員家屬能經商麽?”


    “能。”朱寅點頭,“明太祖的《大明律》規定,四品以下的官員及其家屬,可以經商。但不包括四品,是四品以下。”


    寧采薇眉頭一皺,“那就是說,你要是有機會升到四品,我們就要放棄商業了?”


    朱寅笑道:“那也不是。《大明律》還規定商人不許穿綢緞,平民不許戴金首飾呢。現在還有誰遵守?早就形同虛設。”


    “就說徐階,人家做到一品首輔,家中幾千張織布機,經營絲綢行業,富甲一方,誰也不會說他違反《大明律》經商。”


    寧采薇鬆了口氣。


    “這麽大的空子?那我就放心了。不過,我們現在年紀太小,沒有資本,自保都難,也不急在一時。”


    “無論如何,先回到中原,安家落戶再說,慢慢來。”


    朱寅點點頭,“對,不急。慢慢來。”


    他正說到這裏,忽然院外傳來一陣驚呼:


    “可憐的伯羅力啊!你這是怎麽了?”


    是托羅的聲音。


    接著就傳來一陣噪雜聲,她的長子惶然道:


    “阿瑪追那隻貂,一不小心就被咬了,那貂可能吃了洞裏的毒蛇,牙齒有毒了,阿瑪立刻就不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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