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之靈身後冰涼,如墮冰淵。她仿佛就此僵住了,變成了一塊石頭,或是一堆無用的廢鐵,連抬手的力氣也一同失去了。什麽才叫處理掉?她還想再問什麽,然而那邊顯然已經哽咽不成聲,心虛到了極點,立刻掛了電話。宿之靈拚命再往回打,可是手機已經關機,再也沒有任何回應了。不管她怎麽打,那邊都是關機一個狀態。她嚇壞了,匆忙給徐曼打電話,誰知道電話一通,還是原劭的聲音:“喂?誰啊?”宿之靈的心寒到了極點,立刻掛斷了電話。處理掉……殷寒說的沒有錯。這裏並不全是殘疾學生。或者是說,這裏都是——不合格的孩子。在父母心中,不合格的孩子。那個智力有殘缺的男生,和妹妹吵起來,險些掐死了親生妹妹;那個吸毒的少年,父母管教不好,強製戒了毒,又送到這裏;那個啞巴從不說話;而網癮少年,沒了遊戲和網絡,頹廢而又自卑;還有那個自閉症的孩子,每天都沉浸在他的小世界裏。處理掉……什麽叫做處理掉?甚至不是殺掉、安樂死,隻是處理掉,仿佛他們是沒有用的物件,需要得到清理。好,就算是那個男孩傷害到了他的妹妹,就算是那個吸毒少年危害了社會,就算是殷寒有暴力傾向……可是明薇薇做錯了什麽?她隻是一個孩子,她什麽都不懂。她今年十八歲了,心智上卻還是一個十歲的孩子,她善良,乖巧,可愛,就像是一個純粹的小天使,願意為身邊的每個人付出愛心,無條件的信賴所有人。就因為她智力上有欠缺,而做母親的不想承擔了,就要送她來死嗎?不,這不公平。宿之靈的心上仿佛壓了一塊石頭。誰都行,隻有明薇薇不行。她是個好孩子,不應該受到這樣的待遇。那邊的殷寒坐在窗戶邊上,一邊啃著她的冰淇淋,一邊看著窗外,見宿之靈回來了,對她說道:“等我回去了,我要去個好學校,我要考大學,你有喜歡的大學嗎?”宿之靈臉色鐵青地抓著她的手,一把將她扯了起來,說道:“我們回不去了。”殷寒說道:“我爸馬上就來接我們了。對了,你坐過直升機沒有?等他來了,我就可以帶你坐直升機了,你說好不好?”宿之靈拉著她的手,低著頭,任由她推著自己往外走,不知道要怎麽和她說這件事。殷寒拿著啃了一半的冰淇淋筒,又說道:“我家還有一台冰淇淋機,到時候我們回去,一起做冰淇淋吃,我給你做草莓的冰淇淋好不好?你怎麽了,你說話呀?”見宿之靈還是不吭聲,殷寒跑到她前麵去,說道:“沒事的,我知道你父母不願意管你,可是我、我願意管你呀,以後我的東西,都分給你一半,我的房間也可以分給你。我知道我以前不是個好人,也招人討厭,精神還有問題,可是隻要我能回去,我就可以改好,我以後再也不會做那些過分的事了,我就可以和所有正常的小孩一樣了……”宿之靈明白過來,到現在,殷寒都還天真地幻想著自己可以回家。她還在等著父親欠她多年的一個道歉,虧欠她良久的一次信任。可是宿之靈心裏清楚,這是不可能的了。遲到的東西,永遠都等不到了。宿之靈下定了決心要打破她的夢境和幻想,索性抓住她的手,把她拉低下來,抓住她的肩膀說道:“不,我們永遠回不去了。”殷寒拿著冰淇淋的手頓了一下,臉上的笑容僵住了:“你說什麽呢?”宿之靈說道:“你的父母,或者是說,你的父親,和我的父母一樣,他們給那所學校交了錢。你從一開始就說對了,那裏根本不是學校,那是監獄!他們不是要教導我們,是要讓我們死!”宿之靈喃喃自語:“我們死了,就不會給家裏添麻煩了,這樣他們就不用對我們負有任何責任,隻要說這是一場悲劇,那個山莊裏著了火,或者是發生了山災,不管怎麽說,我們就從這個世界上消失了,並且沒有人任何人會為此負責,你明白嗎?”怪不得,怪不得當初林太太折磨她的時候,林校長讓她給家長打電話,而原劭沒有任何反應!因為那個校長心裏很清楚,這些孩子被送來是做什麽的!殷寒愣住了,她的冰淇淋化了,她也沒有吃,糖水從手上流了下來,滴到宿之靈身上去。殷寒說道:“你胡說什麽呢?”她又伸手去碰宿之靈的額頭,笑嘻嘻道:“你發燒吧?中暑了?等會兒我父親來了——”“明薇薇的母親和我說實話了。那所特殊學校,根本不是為了教育我們、或者是讓我們向善,而是直接替父母殺死我們,這樣我們就不會拖累家裏了!他們不是老師,是儈子手,你明白嗎?”怪不得遊戲的目標隻有一個:存活。多簡單的條件。宿之靈斬釘截鐵地說道:“你父親不會來了!來的會是林校長,是林太太!我甚至都不知道南懷璧可不可信!沒準他們是商量好了的,一部分人裝壞人,一部分人裝好人,這樣孩子就會一點點放掉戒心不是嗎,我們有八個人,他們隻有三個,他們要確保我們都放鬆了戒心才會動手!”殷寒說:“你別胡說了,等我爸爸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