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位就是西澤爾·博爾吉亞吧?”軍官低頭看著西澤爾。


    他非常年輕,有著一張英俊的側臉,結實的肌肉在軍服下異常鮮明,令人驚訝地掛著高級軍官的領章,很難想像這種年紀的人怎麽爬上去的。


    “是的,我的職責就是送他到這裏,剩下的事情就交給你了,何塞·托雷斯騎士。”史賓賽廳長把男孩的手交到軍官手裏,“從這一刻起,跟著他,保護他的安全……用你的生命!”


    他摸摸西澤爾的頭頂,“何塞·托雷斯騎士是你父親在機要副官。在這個暗流密布的翡冷翠,你不能相信任何人,甚至包括我和你父親。但如果非要選擇那麽一個人你可以信任的話,那就選托雷斯騎士吧。因為……他是為你而生的,他的工作,就是守護未來的騎士王,直到他登上王座!”


    “騎士王?”西澤爾呆呆地看著那位年輕的騎士。


    “你好,西澤爾。”騎士蹲下身來和西澤爾握手。


    “你好……何塞哥哥。”西澤爾說。


    “真沒想到會被聖座的兒子稱為哥哥呢……”年輕的騎士愣了一下,以騎士效忠君主般的姿勢手按額頭,“那麽從這一刻開始,您得到了何塞·托雷斯的效忠,我將守護您……直到您登上王座。”


    “帶他進去吧。”史賓賽廳長幽幽地歎了口氣,“你們還有很長的路要走……”


    西澤爾坐在黑暗中,托雷斯騎士坐在旁邊陪他。這裏伸手不見五指,隻能通過呼吸聲確定對方的存在。


    他們已經在歎息之牆內了,踏入那扇門,是完全由鋼鐵和鋼鐵管道構成的狹長通道,鋼鐵管道殘留著潑墨般的鮮血,穿白色長袍的人們正在擦拭。


    鐵門內的通道非常複雜,仿佛一座迷宮,沿路都是血跡,還有屍體,不過已經用黑色的膠袋套好了,那些白袍人正把它們抬出去。


    想來那個實驗體到達“歎息之牆”前跑了很長的路,克服了很多障礙,還殺傷了很多人,但終究也還是沒能逃離這個地方。


    最後他們抵達了這個黑暗的空間,摸索著在鐵質的靠椅上坐下。一路上兩個人都保持著沉默,好像有什麽東西沉甸甸地壓在兩個人的心頭上。


    外麵燥熱且充斥著燃燒的氣味,這間屋子裏卻極其濕冷,還彌漫著嗆人的消毒水味,聞起來倒像是醫院,或者說太平間。


    “你看見甲胄裏的東西了,對吧?”托雷斯騎士忽然說話了,聲音很低。


    “是的,何塞哥哥,那裏麵裝著一個小孩。”西澤爾的聲音微微發抖。


    “別害怕,你跟他不一樣。”托雷斯騎士摸摸他的頭頂,“你為什麽害怕?”


    “我也想不害怕,可我忍不住……”


    “害怕就想想你媽媽和妹妹,你很愛她們對麽?為了她們什麽樣的代價你都不怕。”


    “我很愛她們,為了她們我什麽樣的代價都不怕。”


    “我媽媽已經死了,但我也有個妹妹。我是為了我妹妹來當騎士的,在翡冷翠,做什麽事情都講究門第,沒有好門第的女孩子是嫁不好的。我當上了騎士,我妹妹就能嫁給愛她的人,我當時是這麽想的。”


    “是!”隨著這句話,西澤爾覺得自己真的安靜下來,心跳頻率慢慢地降低,呼吸慢慢地平順。他坐得筆直,挺起瘦弱的胸膛。


    濃重的酒氣由遠及近,醺人欲醉。


    “啪”的一聲,一束明亮的燈光自上方打下,燈光中放著一把造型簡單但看起來頗為舒服的鐵椅子。一個白袍人坐在椅子上,雙腿劈得很開,嘴裏叼著銀質的扁酒壺,低頭在自己的胯間擺弄著什麽。


    他穿著一條很瘦長的褲子,褲襠口敞開著,露出花色的內褲……這家夥其實是在拉拉鏈。


    周圍忽然明亮了起來,西澤爾固然神經緊繃,但真正嚇了一跳的卻是對麵那家夥。


    他一躍而起,抓下嘴裏的酒壺,高舉手臂怒指天空,“混蛋!我有叫你們開燈麽?我褲子拉鏈還沒拉好!”


    “佛朗哥教授,是您說您一到達指定地點我就開燈的,吩咐我的時候您可沒說褲子拉鏈的事兒。”半空中傳來某人無奈的回答,想來燈光的控製是在半空中的平台上。


    “今天有新來的客人不知道嘛?就不能給我一個足夠威嚴的出場嘛?”白袍人氣得直跳腳,“密涅瓦機關的名聲都給你們這幫蠢貨敗壞光了!”


    “是,是,您說什麽就是什麽好了。那我熄了燈我們再來一遍?等您把褲子拉鏈拉好再來個漂亮的出場?”半空裏的人對上級顯然采取了敷衍的態度。


    “媽的!他連我的內褲顏色都看到了,還再來一遍?”白袍人雙腿抖動,以男人小便結束後的招牌動作把拉鏈拉上,轉頭看見了西澤爾。


    他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起來,目光灼灼地盯著西澤爾看,眼裏滿是貪婪,但不是那種野獸看到血食的貪婪,而是小孩子看到玩具的貪婪。


    西澤爾非常訝異,從禮車開入這片廢墟到逐層進入這個基地,他感受到的是越來越森嚴越來越恐怖的氣氛,此刻他抵達深淵的最底層,見到的本該是魔王般的存在,最後看到的卻是這種不著調的貨色。


    好處是緊繃的神經不知不覺地放鬆下來。


    “佛朗哥教授,按照聖座的命令,我把西澤爾·博爾吉亞帶來了。”托雷斯騎士站起身來,手按胸口,神色恭謹,“就是這個孩子。”


    “長得一點都不像他爸爸嘛!”被稱作佛朗哥教授的中年男人說,“不過這樣才好!要是一個縮小的教皇天天在我麵前晃,不出三個月我就瘋了!”


    他流露出大灰狼歡迎小白兔來家裏做客的笑容,對著西澤爾伸出手來,“叫我佛朗哥好啦,不用像那些羅裏吧嗦的人那樣叫我教授。我是這間機構的負責人,以後你就把這裏當家吧!”


    “您好,佛朗哥教授。”西澤爾跟他握手的同時心說大概老鼠都不願意把這裏當家吧?住久了連蟑螂都會神經衰弱。


    “你剛從歎息之門那邊過來?剛好碰到實驗事故了吧?沒嚇到你吧?”


    “還好,我沒事。”西澤爾違心地說。


    就在不久之前,一個皮膚蒼白四肢纖細的孩子死了,他被解剖後的遺體碎得連母親都認不出來,卻籠統地以“事故”來概括,如此輕描淡寫地講出來。


    “其實這種事情也不是每天都發生的,奶奶的如果不是樞機會那幫老變態天天催天天催,還派軍隊來監工,也不會出現那麽多的實驗事故……媽的你說樞機會那幫老賊,玩政治就玩政治,政治玩膩了玩玩女人也行,非要跑來玩科學!他們要能懂科學,我養的狗都能當十字禁衛軍元帥了!不過說起來我也沒有養狗……”佛朗哥教授坐下來就開始罵娘。


    托雷斯騎士扭頭看了西澤爾一眼,嘴角帶著一絲苦笑,想來這位教授總這麽說話,大家也都拿他沒辦法。


    “說了半天還沒有自我介紹呢,”佛朗哥教授發泄了一通對樞機會和軍隊的怨氣之後,這才回歸主題,“我的名字是亞雷斯·佛朗哥,密涅瓦機關的負責人。你聽說過密涅瓦機關麽?”


    “沒有聽說過,先生。”西澤爾搖搖頭。


    佛朗哥教授摘下自己的領徽遞給西澤爾,領徽以某種特殊的金屬材質製成,散發著柔和的金藍色微光,上麵的花紋是一隻嘶吼的貓頭鷹,背後揚起六枚羽翼。


    “六翼貓頭鷹,這是我們的徽章。沒有聽說過是很正常的,聽說過才奇怪。這個世界總是這樣,真理不被大多數人知道。我們不被世人所知,但我們解讀真理,我們代表真理,我們就是真理!”說到這裏的時候,佛朗哥教授神態高傲,陡然間端莊威嚴起來,像是換了個人。


    “密涅瓦機關是國家的最高技術機關,過去的百年裏,大部分技術革新都出自這個機關。曆任總長也都是我國的首席科學家,是最接近真理的人,譬如你對麵的佛朗哥教授。”托雷斯騎士為佛朗哥教授的話做了注解。


    “很多第一次踏足翡冷翠的人都說這是一座奇跡之都,但事實上他們隻是看到了奇跡的邊緣。時至今日,人類已經掌握的、真正的頂級技術可不是機械禮車和高壓蒸汽火車那種粗糙的東西。人類對真理的理解,已經逼近神國的邊緣!”佛朗哥教授說起技術來不再是那幅不著調的嘴臉,鏗鏘激昂,每句話都落地有聲,無愧於他首席科學家的身份,“你父親送你來這裏,便是要你看到神國的邊緣!”


    “神國的邊緣?”西澤爾心中微微戰栗,人類真的已經摸到的神國的邊緣麽?


    “我知道你在想什麽,”佛朗哥教授猛灌了一口酒,目光炯炯,“你在想神國的邊緣是什麽東西?那玩意兒能吃嘛?”


    西澤爾心裏說我真沒這麽想,我也沒那麽餓,可這話被他咽回肚子裏了。


    “下麵就讓我為你揭示這個國家最大的秘密。在看之前請深呼吸,要以對待偉大音樂和偉大繪畫的心情來瞻仰它們,對它們讚歎也對它們感恩。百年前,就是這些東西為教皇國爭取到了今天的領土,令彌賽亞聖教發揚光大,百年來,也是因為這個東西,西方各國在我們麵前噤若寒蟬!”佛朗哥忽然高舉雙手,大力擊掌,“光!給我們足夠的光!能夠照亮這個世界的光!”


    他頭頂的那盞燈忽然熄滅了,但四麵八方同時亮了起來,巨大的黑影從不同方向投射在西澤爾身上,它們古奧如神,它們猙獰如魔!


    西澤爾驚得霍然起身。他這才意識到自己所處的地方是一間冰庫的正中央,他的周圍都是五米高的冰牆。那些光源都是透過冰牆照進來的,同時也照亮了封存在冰中的東西,那是機械的……魔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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