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首的家長搖晃了一下手指,在細微的齒輪聲中,整座鏡廳發生著天翻地覆的變化。


    那些鑲嵌著巨鏡的牆壁順著滑軌挪開,巨大的黑色空間呈現在孩子們麵前,幽深的黑暗中傳來金屬撞擊的悶響,偶爾閃過白熾色的電火花。


    大部分孩子都驚呆了,顯然他們也是第一次看見鏡廳出現如此的變化,但西澤爾的嘴角卻拉出一絲冷笑。


    他早已猜到夏宮並不是表麵上那麽簡單的山中古堡,因為他一踏入夏宮就聞到了淡淡的灼燒氣味,跟密涅瓦機關裏的空氣味道是一模一樣的!佛朗哥教授說過,唯有長期大量地燃燒高燃素煤,才會積聚這樣的氣味,普通人聞不出來,但西澤爾是從密涅瓦機關那種煉獄出來的人,那個煉獄基本相當於他的半個家。


    現在真相揭曉,所謂夏宮,其實是一座機械的聖堂,西澤爾毫不懷疑地下也有一座類似“維蘇威火山”的熔爐為它提供動力。而這個黑色的巨大空間,簡直就是照搬密涅瓦機關中的實驗場。


    掌握著熾天使秘密的機構不隻是密涅瓦機關和軍部,家族也一樣,它們是國家的最高層,怎麽可能不染指究極武力?


    巨大的空間中擺著一張桃花芯木的長餐桌,餐桌上的銀餐具和白瓷盤子還沒收走,巨神般的機動甲胄拖著電纜站在餐桌兩側不遠的地方,這景象說不出是有趣還是恐怖。


    西澤爾臉上微微變色,因為其中那具蒼紅色塗裝的甲胄毫無疑問就是密涅瓦機關為他準備的專用甲胄,而另外一具幽藍色塗裝的甲胄更為魁偉,胸口側麵用油漆寫有“岡紮羅”的手寫體名字,很顯然是岡紮羅的專用甲胄。


    看來這場決鬥是一早就在家長們計劃中的,無論西澤爾是否當麵冒犯他們。一個混血的男孩,被邀請參加如此高級別的晚宴,總要證明自己,否則他連坐在這裏吃飯的資格都沒有,談何獲得家長們的禮物?


    為首的家長把兩枚銀色的軍徽放在了桌上,“就用這個作為勝利者的禮物吧。”


    那是一對中校肩章,家長們早已準備好的禮物,送給男孩中最強的甲胄騎士。至此家長們已經毫不掩飾他們的計劃了,家族的規矩就是這麽殘酷,勝者擁有一切,敗者出局。


    看見那對軍徽,岡紮羅的瞳孔燃燒般的亮。他和西澤爾目前的軍銜都是少校,這已經是極高的軍銜,但在甲胄騎士中並不罕見,對於數量很少的、能穿上熾天使甲胄的男孩,軍部在軍銜的授予方麵相當慷慨。


    但中校軍銜卻是非常罕見的,準確地說,同期的男孩中僅有一個——代號“黑龍”的龍德施泰特。獲得中校軍銜,意味著家族承認你是可以和黑龍比肩的人。


    家長們當然也清楚這個道理,所以他們才拋出了這個最有吸引力的禮物。


    西澤爾卻沒看那對軍徽,因為九-九-藏-書-網他忽然看見了托雷斯。因為隨著鏡廳的牆壁移動,托雷斯自然而然地暴露出來。看見托雷斯的瞬間,西澤爾先是驚訝,然後不由自主地笑了一下,臉上那股子少年鬥狠的戾氣淡了一瞬間。


    對於西澤爾衝動地接受這個挑戰,輕易地踏入了家長們的局,托雷斯原本也很憂慮,緊鎖著眉頭。可沒想到西澤爾見他的下意識反應竟然是笑,於是他也笑了起來,盡管有一點點無奈。


    他看了一眼岡紮羅的甲胄,摸了摸鼻子。


    西澤爾也摸了摸鼻子,兩人同時點頭。


    家長們和孩子們都遠遠地撤到了實驗場的邊緣,那裏早已設好了簡單的看台,類似的較量在夏宮中絕不是第一次,家長們就坐在這樣的看台上俯瞰著男孩們為了未來的權力你死我活地絞殺,神色恬淡,優雅從容。


    他們不在意任何一個後代,這個國家裏有35000個姓博爾吉亞的人,任何一個個體都不值得特別珍惜,重要的隻是家族。


    令人驚訝的是那些孩子,他們也不在乎同齡人的死活,他們眼裏跳閃著興奮的神情,用剛剛到手的禮物相互打賭。他們在內心深處接受了家族弱肉強食的生存法則,會是家族精神的最好繼承者。


    最淡定的竟然是教皇,他神色自若地抽著煙,托雷斯背著雙手站在他身後。


    西澤爾和岡紮羅都坐在了“海格力斯之架”上,這是標準的武裝騎士的機械,巴別塔通常隻是第一次武裝需要用到,騎士在戰場上臨時武裝,不可能隨身攜帶巴別塔那樣的大型設備。


    兩具熾天使甲胄分別站在西澤爾和岡紮羅的背後,因為騎士還沒有裝載進去,它們都低頭含胸,仿佛沉睡。


    岡紮羅的專用甲胄看起來要比西澤爾的強大,盡管甲胄本身使用的機械骨骼是類似的,但因為可以用外附設備延長四肢長度,岡紮羅的機身比西澤爾的要高出將近半米,裝甲也帶著更強的肌肉感。


    盡管還處在休眠狀態中,幽藍色甲胄噴吐的白色蒸汽量幾乎是西澤爾那具蒼紅色甲胄的兩倍,把兩個男孩籠罩在其中。


    “聖座事先知道這件事麽?”托雷斯低聲問。


    “不知道,我連岡紮羅是誰都不知道。關於那個孩子,你有情報麽?”


    “知道一些,岡紮羅·博爾吉亞,十五歲,是某位家長著力培養的甲胄騎士,騎士代號‘斷劍’。您想必是知道的,軍部的騎士代號,最高等級的代號會用到顏色,比如西澤爾的‘紅龍’和龍德施泰特的‘黑龍’。次一級的代號會使用武器,比如岡紮羅的‘斷劍’。”托雷斯說,“但盡管在代號上差了一個等級,岡紮羅仍然是可怕的對手,西澤爾是七歲穿上的甲胄,岡紮羅是九歲。也就是說岡紮羅操縱機動甲胄有六年的經驗,期間他還參加過小規模的秘密作戰。”


    “也就是說那個岡紮羅是個殺人者。”教皇吐出一口青煙。


    “是的,聖座。”托雷斯恭恭敬敬地回答。


    不愧是史上最有軍事能力的教皇,問的問題一陣見血。岡紮羅上過戰場,曾經把劍刺進敵人的心髒,西澤爾目前最接近死亡的那次,隻是跟黑龍的對比實驗。


    正常人在第一次剝奪生命的時候都會驚恐和猶豫,仿佛經曆一場鮮血的洗禮,而有過殺人經驗的老兵則不同,他們麻木了,因而更有效率。


    “殺人者”和“非殺人者”在戰鬥中的行為方式是完全不同的,前者比後者的優勢不言而喻。


    “岡紮羅的甲胄是怎麽回事?”教皇又問。


    “岡紮羅的甲胄做過深度強化,出力至少提升了30%,裝甲厚度也不是西澤爾所用的甲胄能比的。西澤爾因為還在發育階段,甲胄難以定形,所以沒有來得及做強化。”托雷斯回答,“單從甲胄判斷,岡紮羅的戰鬥力要高一倍。”


    “這可以理解為作弊麽?”


    “如果要求事先檢查甲胄,聲稱甲胄本身的機能不匹配,當然是可以中止的。但扔出白手套的是西澤爾,接受挑戰的是岡紮羅,所以無法認定這是作弊。”


    “西澤爾的格鬥是你教的,你在熾天騎士團中的單兵作戰能力排第三。在這種局麵下,你覺得你的學生會有多少勝算?”教皇挑了挑眉。


    “聖座可以允許我直接說出心裏的判斷麽?”


    “托雷斯,你從來不是一個會繞彎子和講禮貌的人,說吧。”


    “岡紮羅強或者弱,作弊或者不作弊,想在機動甲胄上挑戰西澤爾殿下,都是選錯了戰場。”托雷斯聳聳肩,“岡紮羅要戰勝西澤爾,唯一的機會就是不給他機會拿到石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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