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輕歡忙回身彎下腰查看,她顫抖著手摸了一下南泱枕著的靠墊,發現一手的粘濕。抬起手心,滿是刺眼的鮮紅血跡。心跳似乎停了一拍。目光再次落在南泱那張沉睡的臉上,仔細看了兩秒,才看出她的鼻子在流血。流了很多很多的血,她從來都不知道,一個人流鼻血居然可以流這麽多,多到把一整個靠墊全部染成了紅色。祝輕歡被嚇住了,她試著叫了兩聲南泱的名字,完全沒有得到回應。她回過神後,馬上撥打了120急救電話。接下來就是無措又呆滯的漫長等待。不知過了多久,耳邊傳來陣陣敲門的聲音,她去開了門,身邊又嘈雜起來,她有點恍惚,隻知道自己好像跟著南泱上了救護車,又好像有很多扛著攝像機的人在圍著南泱的擔架。躺在擔架上的南泱還在流鼻血,似乎怎麽都流不完,她的半張臉上全部都是血漬,連著那一側的白襯衫也都被染成了紅色。祝輕歡回神過來後,發覺自己已經坐在了醫院的長凳上。醫生拿著夾子從病房裏出來,看見她在門口坐著,便問:“你是她的家屬?”祝輕歡忙站起來,點頭:“是……我,我是她的妻子。”“嗯,”醫生翻開了病例,“她就是鼻血流太多了,有些貧血,已經給她吊了血漿。雖然看情況她流了很多,但是神奇的是身體沒有大損傷,病因我們現在還是沒有看出來,可能是上火,也可能是其他原因。總之她的身體內裏很虛,流鼻血也是正常的。”說著,醫生合上了病例,眉宇間有點嚴肅:“你知道,她右手的事嗎?”祝輕歡迷茫地看著醫生。“她的右手手筋被挑斷過,直到現在裏麵的筋還是缺了一截。比起流鼻血,可能這個更加嚴重,雖然不會致命,但她會一直劇痛,如果沒有鎮痛藥的話,很難正常生活。”祝輕歡一愣。腦中一閃。她忽然想起了南泱放調料時永遠在顫抖的右手,以及那本筆記本上歪歪扭扭的醜陋字體。還有那晚的保姆車上,她用右手托著自己的腦袋,托了整整一個小時。原來是……被挑斷過右腕手筋嗎?如果她當時給她擦手心時,能稍微慢一點,仔細一點,是不是就能發現那隻手的不對勁?祝輕歡正滿腦子混亂的時候,忽然聽到遠處走廊傳來一陣拐杖拄地的聲響。她聞聲望去,果然是梅仲禮。不僅梅仲禮來了,後麵孫國輝和孫緒雪都跟了過來。祝輕歡一下子害怕起來。梅仲禮果然用淩厲的眼神瞪了她一眼,似乎在埋怨她沒有照顧好南泱。醫生繼續說:“她現在醒了,你可以進去看看她。”梅仲禮領著一群人先進入了病房,祝輕歡猶豫著跟了進去。她當然想看看南泱,但是她又怕極了梅仲禮,她也覺得很自責,心裏止不住要去想,南泱流這麽多鼻血會不會和自己的酒心巧克力有關?南泱在床上斜靠著,臉色蒼白如紙,腮部咬得緊緊的。她看見梅仲禮的時候鬆了一口氣。但當她看見站在最後麵的輕歡時,她的目光一緊,對梅仲禮冷聲質問:“誰讓她進來的?”祝輕歡一愣。眼底瞬時浮上一層水霧。她……她生自己的氣了?梅仲禮又瞪了祝輕歡一眼,給孫緒雪一個眼神,孫緒雪馬上拍了拍祝輕歡的肩,攬著她將她帶離了病房。在外麵安撫了幾句後,孫緒雪馬上回來了。“門關上。”南泱命令道。站在最後麵的孫國輝關上了門,還落了鎖。見門被關嚴後,南泱終於讓自己的眉間泄出了被疼痛折磨的難耐,她勉強撐著的身子一下癱在了床邊,純黑色頭發長長地垂到了地上。“快點……”南泱渾身顫抖著,額頭上全是汗,“給我注射鎮痛劑。”梅仲禮一聽她說“注射”,就知道事情麻煩了。南泱是個很能忍痛的人,平時再痛也不過吃幾顆布洛芬,她能說出“注射鎮痛劑”,那就說明她連等待膠囊在胃裏作用的時間都沒有了。“我現在就去找醫生!”梅仲禮馬上道。“門……門開小一點,”南泱艱難地抬起汗津津的眼皮,“不要讓她看見我。”梅仲禮的眼底閃過一絲沉痛,點了點頭。南泱的左手蜷在床邊,一時不知道是該去捂自己心髒上的那條疤,還是去捂自己筋骨裂斷的右腕。她的頭垂在邊緣,還在極力忍耐著,孫緒雪看得出她在忍什麽,忙拿過垃圾桶,套好塑料袋放在了南泱的旁邊。南泱終於沒忍住,吐出了一口血。鮮紅的血順著她的下巴斷斷續續地滴向垃圾桶內。她吐了很多,到最後血裏摻雜著口腔裏黏膩的唾液,由她的下唇垂下了長長的一條血線,怎麽抿都抿不斷。真的好痛。她的心髒,她的右腕,還有全身上下的血絡,痛得像是要把她的骨頭一寸一寸折斷後磨碎一般。劇痛之下,她的理智險些壓不住衝動,此時此刻,她恨不得立即把刀插進胸口,結束這永無止境的煉獄。“老祖……”孫緒雪心疼得無以複加。孫國輝在一旁沉默。他活得比劉震與梅仲禮都要長,追隨在南泱身邊的日子也更久,南泱這個樣子他見過無數遍了,他心疼,但更多已經麻木了。是啊,無數遍了。南泱自己也快麻木了吧。三千年了,她從一開始選擇禁術,就知道該承擔這樣的代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