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泱的腳步瞬時頓住,幾乎是同時,她皺了眉,冰冷地看向聲音的來源。薑半夏。南泱刺傷她隻是幾天前的事,按理說刺的傷口那麽深,她現在應該還在病床上才對。但薑半夏卻這麽站在了自己的麵前,一張美豔的臉蒼白如紙,手還捂著自己胸口的傷,看得出她狀態很不好,手背上還殘留著青腫的針眼。除了南泱之外,其他三個人都沒有見過薑半夏,明晚澄也不知道這個女人的存在。於是三個人便跟著停了下來,以為是南泱的朋友,等著她們敘舊。南泱的聲音很冷:“你又來做什麽?”薑半夏卻自顧自道:“我有話想和你說。”南泱麵如寒霜:“我沒有話想和你說。”“我不介意就在這裏說。”薑半夏向前走了兩步,唇角勾著挑釁的笑。南泱隻是看她,皺著眉不說話。“你想從哪裏開始聽?”薑半夏笑意愈深,手指揉了一下胸口心髒的位置,“不如,就先說說你送我的這個小禮物。真是叫我永生難忘呢。”南泱的眸子一沉。薑半夏悠悠地看向南泱身邊的輕歡,冷笑一聲,“畢竟,這不是你第一次幹這事了吧?”這不是你第一次把利刃送進一個人的心髒了吧?輕歡能明顯感覺到南泱的背瞬時僵住了。隨即,南泱轉過頭來,深深地看了一眼輕歡的臉,目光裏似在極力壓抑著什麽情緒。她沒有沉默很久,很快就收回目光,低聲說:“你們先上樓。”明晚澄多少看出了點端倪,知道南泱需要獨自去處理一些事,便招呼祁軼和輕歡先去電梯間了。輕歡走的時候,忍不住多看了薑半夏幾眼。她的直覺告訴她,這個女人喜歡南泱,而且不是普通的喜歡。聽她們這寥寥幾句的對話,或許她們之間還有一些過往。看那雙灰色的眼睛,似乎是個混血女人,難道是南泱在澳洲的時候……她心裏很不舒服,卻也知道此時不該她說話,隻得悶著頭跟明晚澄進了電梯。南泱轉身去了酒店後麵的一個小花園,薑半夏跟在她身後,腳步仍是虛浮的。等走到一個僻靜無人的角落,南泱停了下來,站在一棵茂密的楊樹邊,眉頭微皺:“我上次和你說得還不夠明白?”薑半夏眯著眼,語氣裏沒有半點該有的恭敬:“你說得確實很明白,但那又如何?我喜歡你,不是你一個人說了算的,若我偏要這樣來天天煩你,你又能怎麽樣?誰叫我知道你所有的秘密,隻要我願意,我可以馬上就讓世界上所有人都知道你是個活了三千年的怪物,也可以馬上讓我的輕歡師叔祖知道,三千年前,你是怎樣殘忍地滅了她一族,又是怎樣殘忍地讓她死在你的……”“你真的要這麽和我說話?”南泱冷冷地打斷她,“你是在一次又一次地提醒我,隻有死人才不會泄露我的秘密,是麽?”“你不會殺我的,”薑半夏一副有恃無恐的樣子,“現在不是三千年前那個混亂的時代,如今你殺了人,是要坐牢的。你等了三千年,難不成甘心在監獄裏過你剩下的幾十年?或者做一個亡命天涯的逃犯,一輩子不得安生?”南泱絲毫不為所動:“我不介意讓警察局的檔案裏多一樁懸案。”薑半夏見威脅對南泱沒有效果,便又道:“南泱,你就沒有想過,或許她根本不願意和你糾纏這九十九世嗎?”南泱聽著薑半夏越來越沒震懾力的話,徑直轉身準備離開。“南泱!”薑半夏喊住她,繼續說:“你不覺得你很自私嗎?因為你的愧疚,你的遺憾,你就擅自用禁術捆綁了她的靈魂,如果她不願意回憶起三千年前那被玩弄的一生呢?如果她已經不再愛你了呢?”南泱的背影頓住,許久都沒動。“南泱,你對她來說,永遠都是個罪人!如果沒有你,三千年前她不會家破人亡,也不會被劍入心脈慘死峽穀。如果沒有你,這輩子的她不會在束縛中長大,連婚姻都由不得她自己做主。你看上去確實挺深情啊,可惜,你到底感動了誰?你花了三千年,不過感動了你自己一個人罷了!你從始至終都沒有真正給過她選擇的權力。她現在看起來的確愛你,但若沒有你,她也會愛上其他人,甚至過著比現在更自由更美好的生活。是你一直在逼她,把她逼得退無可退,隻能無可奈何地去愛你。南泱,你難道就不覺得,是你親手造就了她整整三千年被桎梏的悲劇嗎?你不覺得,你的存在,就是一個錯誤嗎?!”你的存在,就是一個錯誤。南泱的手緊緊攥成了拳,心髒傳來一陣悶痛。第九十八世的她,好像也對自己說過同樣的話。南泱,你的存在,就是一個錯誤。她再沒有心思去管身後的薑半夏,埋著頭疾步走回酒店大廳。回到大廳後,她馬上走向一樓的衛生間,進入最角落的一個隔間,嚴密地關上了隔間門。她指尖顫抖著抬起馬桶蓋,彎下腰,陡然吐出了一大口血。第46章 【轉世番外】擦肩而過的光(上)阿歡覺得,她是幹淨的。雖然她每晚都接不同的客人,但她就是固執地判定自己幹淨。她也濃妝豔抹,可是她打扮起來看上去和其他姐妹不同,別的人普通漂亮,她是特別漂亮,一般人幹這行叫犯賤,像她這種漂亮女人幹這行就叫墮落。後者和前者的區別是,後者在往她們臉上吐完痰以後,還能再惋惜地嘖一聲。在這個烏煙瘴氣的筒子樓裏,髒人髒事天天都有。今兒是小燕趁客人不注意從人褲兜裏偷了五十塊錢,明兒是小芳把戰戰兢兢尋樂子的老實人的私房錢騙個精光。阿歡覺得自己起碼是踏踏實實用身體換錢,我賣了多少力,就拿你多少鈔票,清清白白,童叟無欺。雖然,清清白白這個成語連在她腦子裏涮一下都可笑。因為大家更髒,她們髒得肆無忌憚,而她髒得克製,髒得有原因,所以她才心安理得地給自己按上了幹淨的形容詞。當然,這都是在遇到那個女人之前的想法。阿歡從來沒料到這種充斥著男人汗水和騷臭味道的風月場會等來一個年輕的女人。晚上八點,這女人像逛精品店一樣走了進來,她留著很長的純黑色直發,穿了件雪白雪白的白襯衫,皮膚細得像在發光。從她衣服的高檔質地到她那張不食人間煙火的臉蛋,怎麽看這都是一個養尊處優的貴小姐。阿歡在心裏抽了自己一嘴巴子。什麽叫幹淨?這才叫幹淨。這女人從上到下都和沒被踩過的雪地一樣,店裏喝得醉醺醺的男人都抬起了眼皮,不約而同地盯著她,恨不得用腥臭的眼神把她踩上一萬次。櫃台的劉姐用蹩腳的普通話對她說:“走錯地兒了伐?”她搖搖頭,用很簡潔的句子問:“不接女客麽?”劉姐眉毛一挑,聲調揚得高高的:“接呢,接呢!您看我,少見多怪了。我們這兒可以在下麵喝酒,也可以上樓去,有單獨的包間。您瞅瞅看上哪個妹妹,直接過去找她就成,具體您自己商量著來。”她環視了這店一圈,看見站在牆根處的阿歡時,沒什麽猶豫地走了過來,語氣很淡地問:“你多少錢?”她的臉上一點雜念都沒有,相反,還很有一股子嚴肅矜持的味道。阿歡甚至開始懷疑這莫不是來微服私訪的條子,和她這兒裝大尾巴狼呢。“不過夜六百,包夜一千五。”阿歡的唇邊帶著溫柔嫵媚的笑,“不過今晚不行,我有人定了,你明兒來排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