甫一抬頭間,瞧見傅北正在看著自己,隻一瞬,又順勢移開看向別處。那眼裏的含義太過深沉,喬西一時沒緩過神,分不清究竟什麽意思。一頓飯吃得並不家常,跟商業應酬一般,大壽現場儼然成了交際場合,所有人都在編織自己的關係網,少了點生日該有的溫情氛圍,大家都對傅爺爺恭敬客氣,隻有喬西在敬酒時不摻雜半點私欲,真心說:“祝您老年年有今朝,身體健康。”話雖不出眾,反而有些老套,但心意到位了。傅爺爺神情微動,心裏百般複雜,他對喬西談不上有多喜愛,加之當年喬西和傅北的事,更是有疙瘩在,現今卻有諸多感慨,或許真的是人老了。傅北沒跟著去敬酒,宴席結束幫著照料同輩。晚些時候,莊啟楊來了,酒吧有事,故而來遲了,一群同輩湊一堆鬧騰,畢竟是傅爺爺大壽,再鬧都得有度,而且不能早早就離開,大家便湊到一塊兒閑聊。趙拾歡一直在周圍,反倒是傅北不時會離開,沒空閑。等到天黑,留在傅家的就隻有一眾親朋好友,都是關係比較親近的。待可以離開時,時間已近淩晨,喬西十分乏累,又喝了不少酒,喬建良想留她回家住兩天,她不願意,最後隻得讓司機把人送回七井街。傅家其他人還在忙,暫時沒空照料她,她一個人走的。出了山莊大門,沒等到司機先過來,卻等到了趙拾歡。趙拾歡似乎隻慢幾步,一出來就問:“要不要一起?”“歡姐,”喬西說,“又不順路,我有司機送了,謝謝了。”以為趙拾歡問這話的意思是要送自己,不料對方卻笑笑,說:“我沒帶司機。”喬西一愣。“喝了酒不能開車,可不可以搭個順風車?”趙拾歡問。話都到了這份上,總不能拒絕。隻是在兩人一前一後上車時,傅北陪同梁家的人出來,卻無意瞥見這裏,夜色沉沉寧靜,那一處沒有光亮,照不到臉上的神情,直至車開遠了,一行人走到路邊。梁玉芷察覺到她臉色不大對,問:“怎麽了?”傅北收斂情緒,淡聲說:“沒怎麽。”第19章 送走梁家人後,梁玉芷先回山莊,傅北沒進去。不久,莊啟楊叼著煙慢吞吞出來,山上的風大,一陣一陣地吹,火星子燒得飛快,走到這邊時煙都燒了半支。他四下瞧了瞧,跟著傅北邊走邊聊,到車裏坐著,兩人在車裏聊了十來分鍾。莊啟楊將一份文件遞過去,不解問:“你查這些做什麽?”翻開文件看,傅北並沒有立即回答,大致看完了,才說:“了解一下。”莊啟楊吸了口煙,不相信地笑了笑,“幾年前的事現在翻舊賬,還查到自家人身上,你這是大逆不道啊。”傅北抬抬眼,沒做理會。莊啟楊等她翻完,指著最後一頁末端,沉思半晌,說:“這個,去年轉到了你舅舅手裏,你應該知道,三年前被周家經手過,再往前數,是喬家在做。”那是一個地產項目,位於江城發展重心之一的新區,因為跟政府搭上了邊,加之當時新區正在大力招商引進投資,幾乎是穩賺不賠的買賣,在五六年前實打實的搶手。喬家是暴發戶,但這麽多年都沒做出實績來,生意做得雜,不上不下的,當年喬建良想憑借新區的地產項目轉型,磨拳擦掌想幹一票大的,孰知錢沒賺到反而把大半身家都套牢進去,被扒了層皮才僥幸脫出,否則後果不堪設想。知情的人隻有少數,連喬西都不知道,現在喬建良還算本分,老老實實經營生意,沒再冒險亂投資過。有些東西要查到也不容易,越是放到明麵上的事,內裏的彎繞隱情越多。莊啟楊沒把話說得太明白,又添道:“你舅舅近幾年混得不錯,不靠你們家扶持也能幹出一番事業了,他吃肉底下喝湯,指不定將來能到伯父那一步。畢竟是親戚,以後強強聯手,是好事。”二十六的年紀已經不是毛頭小子,凡事愛衝動,莊啟楊說的每一句話都有深層含義,說白了,就是在勸傅北將事情翻篇,別繼續查,反正跟傅家關係不大。雖然不清楚傅北到底想做什麽,但莊啟楊知道幾家關係不一般,深挖下去就沒意思了,商場講利益不講情麵,多扒兩層就會發現誰都是黑的,沒有一個好人。將文件塞進夾層裏,把車窗打開透氣,傅北一時沒言語。莊啟楊抽著煙不吭聲,任她自己權衡。一會兒,傅北才低聲說:“別讓其他人知道。”莊啟楊笑笑,“我是那種人?”山莊裏又出來人,傅北手機響了,是梁玉芷打來的,催著趕快進去,山莊裏還有重要的客人。.另一邊,由於夜黑視線有限,司機開車開得比較慢,喬西和趙拾歡坐在車後座,不時聊兩句。幾年不見,中間沒怎麽聯係過,如今久別重逢卻不像以前那般親密,反而有些生疏,喬西盡量找話聊,不至於冷場,反正就隨便問問。不管問什麽,趙拾歡都會如實回答,還會拋一個問題回去,有來有往。“不知道你什麽時候換的號碼,隻有打電話找喬叔叔,他說你早就搬出去了,在七井街開了店。”一番話既緩和氣氛,又解釋之前寄快遞的事,話不明說,避免雙方都尷尬。“找點事情做,”喬西依然這麽說,抿抿唇,問,“你呢,在做什麽生意?”趙拾歡說:“很多,什麽都做,半年前在做遊戲。”喬西不多問,有些事情過於隱私,商場如戰場,反正自己不走這條路,問太多也沒用,於是轉而聊其他的話題。車進城後先去七井街,再回大院,兩人一路上聊得輕鬆愉快,趙拾歡很會處事,直到喬西下車了,才說了一句:“改天有時間可以一起吃個飯,回來得匆忙,沒來得及先找你們。”你們,不是你,沒把話說得太滿,也讓喬西不好拒絕。喬西應下,目送車子離開。成年人的交際就是如此,總是留有餘地,說三分話做七分事,望著漆黑如墨的夜色,她忽而感慨,卻不知道在感慨什麽。回到家,洗澡收拾,依舊窩在沙發上看電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