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以為是誰打的,結果是唐藝,聽說秦肆回來了,打電話過來問問,以為喬西這時候在家呢,畢竟這麽晚了。瞥見屏幕上的來電顯示,秦肆佯作剛剛沒去瞧,轉而和萬三他們閑聊,她認識唐藝,以前見過許多次,不過不算太熟,點頭之交而已。在喬西接電話時,秦肆跟其他人說了些什麽,之後萬三他們各自取車,跟她知會一聲,走了。待接完電話,這裏便隻剩她們兩個,喬西問:“你不回去?”沒想過秦肆是在等自己,畢竟這人從來不會,每次不論做什麽,做完就單獨離開,人影都見不到一個。秦肆說:“站一會兒,吹吹風。”喬西想著她回來一趟,大家可能會約著一起去唱歌喝酒什麽的,結果接個電話的功夫就散場了,但也正常,才回來是該歇一歇。夜裏起了風,大學城這一片地區較為空曠平坦,即便到處都是正在營業的店鋪,可也有點靜悄悄的,秦肆好像有話要說,但一點都不急,她白天凶巴巴的,晚上卻出奇地溫和,其實也算不上溫和,就是對著喬西時很安靜,對別人都不這樣。當初剛認識的那一陣,喬西對她的印象並不好,可以說不太喜歡,隻是慢慢相處下來,發現這人挺好的,嘴裏沒兩句中聽的,可從不做惡劣的事,整天嫌東嫌西,這不對那不對,然而還是耐著性子教,亦從來沒有發過火。送她到住的地方,喬西才開車回去。分別前,秦肆突然喊住她,說:“這兩天我沒什麽事做,有空出來吃個飯。”真的是一點都不會說話,請吃飯不問別人有沒有時間,隻說自己沒事做。關上車門,喬西應道:“看吧,我店裏明天還有預約。”秦肆神色凝滯了一瞬,似有一閃而過的失落,可夜色遮擋著,她站的地方剛好有陰影落下,使得喬西並沒有察覺這些細致入微的變化。紅色的吉普車慢慢在人來人往的馬路上行駛,越來越遠,直至看不見。秦肆在原地站了許久,沒往那邊看,隻望著人進人出的學校門口,夜色沉鬱濃濃,裏麵依稀有燈光,隻是看不清楚具體的模樣,望不見盡頭。.電話響了一次,又響了一次。第一次響時,喬西瞅了下來電顯示,是一串眼熟的數字,知道對方是誰,她沒接,第二次的號碼陌生,大抵是那人換了個號碼打過來,亦沒接。電話沒有響第三次,傅北太過自覺,太了解她,打兩次都不接,要麽是沒看到,要麽是真的不願意接聽,哪種情況都不應該再打。喬西不是那種矯情婉轉的人,不想接就是真的不想,不是欲擒故縱,真煩了會直接關機,如果有第三次,她或許會把人拉進黑名單。快開到小區時,她心頭一緊,沒來由地打直背,定定看著前麵的路,漸漸將車子慢下來。可惜開到停車的地方,那裏空蕩蕩的,什麽都沒有,一瞬間說不出何種感受,也許是一絲絲不該存在的失望,也許是鬆了一口氣。天上月明星稀,除了路燈還亮著,大多數人家都已經熄燈,樓房黑魆魆。喬西獨自上去,坐電梯到十二樓,轉到房門口,剛過拐角處,忽而看見緊閉的門前放著一束白瓣黃芯的水仙花。有人來過,知道她會很晚才回來,所以把花放在了門口,而不是送去店裏或者保安亭,不然今天肯定拿不到。喬西抿抿唇,大致猜到之前的花都是誰送的,她真不想把水仙花帶進家門,可猶豫半晌,還是抱著進門。當垃圾扔了可惜,這麽鮮嫩漂亮的一束花,怎麽也得幾大百了。臨睡覺前,她解鎖屏幕,不經意間翻到通話記錄,記錄很短,就那麽幾個來電號碼,點進那串沒有備注的數字,傅北打來的電話,除了第一次,其餘的都沒有接過。恍然間怔神了,拉開床頭櫃抽屜,瞧見隨便扔在裏麵的手鏈,她緊了緊眉頭,倏爾記起一些事。太久遠了,十二歲之後的年歲彈指一揮間,晃眼就到了高一。喬西對讀書的記憶不好不壞,學校的日子對她而言,好像就那樣,背不完的書寫不完的卷子,老師在講台上叨叨不絕地講,恨不得提著底下的學生耳朵教學,初中的生活仿佛就在昨天。渾渾噩噩的,就這麽過了。細細一回想,三年的時光像冬日裏初下的小雪,飄飄蕩蕩從天上落下來,落到地上化掉,融進泥土裏,一點存在的痕跡都沒有。這三年裏,喬建良和喬媽的關係日漸冷淡,從曾經的兩相厭煩,到如今的漠視,每天生活在一個屋簷下,但眼裏再也沒有對方的存在,好在他們不吵架了。感情破裂到一定程度,連吵架都是一種奢侈。當年網絡雞湯盛行,各種各樣的流行語鋪天蓋地,其中有一句大致是這麽一個意思,就是相愛的兩個人,在吵架時會吐露實話,愛與不愛全都體現在一次吵架中。起先喬西認為這句話是對的,慢慢地,則不然。大多數時候,吵架是為了發泄,因為不甘心,還有回轉的餘地,即使嘴裏說著再惡毒的話,但仍舊想回頭。喬建良和喬媽連吵都不吵了,連回轉的餘地都沒了。夫妻倆在她麵前,變得和睦友好,甚至可以有說有笑,以往那些聲嘶力竭在時光長河中泯滅,當初的如鯁在喉終於得以釋懷,夫妻兩個走向了各自想要的路。一次,喬西在樓道裏躲著,聽見他們倆在客廳裏商量離婚事宜。“等小西十八歲了,就去把證辦下來,兩三年的事,好聚好散。”喬媽說,臉上露出釋然的表情。喬建良沒意見,隻有一個要求,暫時不能讓喬西知情。“別影響她學習。”喬媽在削蘋果皮,“知道,不用你提醒。”然後開始商量怎麽分財產,真是奇怪,吵架時你死我活的,等到分財產了竟平心靜氣,多少半路夫妻為了錢大打出手,輪到他們這兒還挺和諧的。喬建良先做了讓步,決定把大部分房產都讓給喬媽,剩下的則讓雙方的律師來商討。喬西背抵著牆,明明是大夏天,指尖卻有點冰涼,她垂了垂眼,低眼看著腳尖,想走開可一直沒動。直到底下又傳來喬媽的聲音——“行了,喬西不跟著你麽,該怎麽分就怎麽分,不用你讓著。”兩個人真有心,分財產還不忘女兒,他的,她的,還有喬西的,分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絕對不會有一絲一毫糾纏。光憑這點,夫妻二人就比其他離異的父母出色了,至少分錢不忘了小的那個,不至於在錢財上撕破臉皮,鬧到不可開交,昔日相互戳心窩子,恨不得對方去死,到最後竟然十分體麵,還會為各自著想。等到喬西出去,他倆已經沒在談論這些了。喬媽把削完皮的蘋果切成幾塊,裝在盤裏遞給喬西,溫柔地說:“多吃點蘋果,對身體好。”喬西杵著一動不動,眼裏沒有一滴淚,可嘴唇緊緊抿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