揚榷嘴角一彎,笑得諷刺:“如果本王要下毒,那應該讓這壇酒多過幾個人的手,讓事情更加複雜,來減輕自己的嫌疑才對。” 辭玉坐回主位上,問道:“除了平王,還有誰碰過這壇酒?” 她看向嬈姬,嬈姬深深吸了一口氣:“公主,此事應該與平王殿下沒有幹係。” 眾人詫異看向嬈姬。 “娘娘——”嬈姬身後的婢女驀地跪下。 “娘娘,奴婢記得這壇酒還是殿下親自送去的膳房,當時膳房裏的人都看見了。” 李明卿展了展眉:“宮中的膳房往往是人多手雜,豈不是在那裏的人都有嫌疑?” 嬈姬抿抿唇,輕輕一歎:“郡主可能不知,膳房備好的東西都會一一用銀針查驗,今晚的夜宴設在玉瑤台,膳房的東西送到了未央宮之後會有人仔細查驗。” “那今晚負責查驗這些東西的是誰?” 既然有人查驗,必然可以問出一二。 真相自然水落石出。 “是本宮。” 嬈姬垂下眼簾,神色淒然。 平王挑眉繼續道:“若說到還有誰去過未央宮,我很想問一問安遠侯,暮色四合,安遠侯一個人到未央宮去見了誰?做什麽?” 珠簾微微的響動聲中,廳堂內氣氛凝重,人人肅穆,亦不免驚訝萬分。 太子道:“七弟,你確定安遠侯去了未央宮?” “郡主不是也看見了嗎?” 李明卿麵色一白,手在袖中微微握拳,看著沈孟,薄唇微啟:“是。” 事情變得複雜起來。 辭玉看向沈孟:“侯爺去未央宮做什麽?” 沈孟的手緊緊握住赤霄。 忽然聽見西邊的廳堂外有什麽動靜,眾人回頭發現一身黃色宮袍的雲珠夫人花容失色,跌跌撞撞朝廳內跑過來,神色驚懼,好像身後有什麽人在追趕著她。 宋青山站在最西首,往屏風後一拐,雲珠夫人卻已經倒了下去,伏在地上。 “夫人?夫人?你怎麽了?” “啊——啊——唔” 她緊緊扼住自己的喉嚨,神態如狂。 嬈姬反應過來,蹲在雲珠的另一側,緊緊握住雲珠扼住自己喉嚨的手,失聲問道:“宋公子,雲珠妹妹是怎麽了?” 雲珠的手被嬈姬緊緊握住,眼睛通紅,看著宋青山,好像在向他求救,一滴淚滑落出她的眼眶。 肢體痙攣,好像在遭受五內俱焚的極刑。 “是中毒。”宋青山一切脈,果決判斷道。 先時的美人麵上猙獰凶狠,五官全然扭曲,雙眼已經緊閉上,麵色發青,嘴角已經流出白沫,七竅業已經滲出血來。 “來人,快去請太醫。” “等等——” 宋青山伸出手在雲珠夫人鼻下一探:“雲珠夫人已經故去了。” 嬈姬腿下一軟,幸而被身後的婢女扶住,喃喃道:“沒救了?宋公子,你再救救她——她——” 宋青山道:“是的。雲珠夫人所中的正是□□之毒,若症狀較輕,則用防風可解,隻是夫人毒入髒腑,方才毒發時已經氣血乖逆,四肢逆冷,髒腑幹涸,任憑神仙也難救。” “夫人——”一聲疾呼,李明卿轉過頭,看見適才幫雲珠夫人抱琵琶的那名宮婢哭喊著跑到夫人身邊,痛哭起來,“究竟是誰要害我家夫人?” 辭玉不耐煩道:“好了!別哭了!” 哭聲戛然而止。 辭玉接著道:“哭有用嗎?你,過來——” 那名宮婢俯下身子,跪在辭玉腳下:“公主殿下——” “你叫什麽名字?” “奴——奴婢喚作碧兒。” “碧兒,接下來我問你的話,你可要想好了再說。” 那婢女伏在地上,單薄的肩膀也顫抖起來:“是——是——” “從方才到現在,你可有一直跟在你家夫人身旁?” “沒——沒有——” 碧兒的肩膀抖得更厲害了些。 平王坐回自己的位置上,端起了婢女一開始斟好的歡伯:“九妹妹,你看看你把這碧兒姑娘嚇成了什麽樣了,本王都心疼了。” 辭玉看了平王一眼,神色緩了緩。 碧兒接著道:“夫——夫人格外重視今夜的宴會,奴婢跟著夫人到了未央宮後,發現夫人平素用的口脂忘在了寢宮了,奴婢便回去取。” “所以這期間,你不知道夫人見了什麽人?” “不——不——” 辭玉仍有些不耐,揚榷又笑道:“碧兒姑娘,你說不什麽?你是不知道還是不是不知道?” 此話聽著饒舌,卻也值得推敲。 碧兒抬起頭,看向了李明卿。 目光隨之落在沈孟身上。 李明卿聽見自己心底有個聲音—— ——不要說 ——不要說 “奴——奴婢取了口脂回來,看——看見——” 太子斤竹發問道:“你看見了什麽?” “看見他從夫人房中出來。” 順著碧兒的目光,眾人看見他的赤霄被鎖在身後,沈孟神色沉靜,仿佛一切都在意料之中。 李明卿輕輕閉眼—— 完了! 夜越發深了,整個廳堂內鴉雀無聲。 斤竹看著沈孟,半晌才問道:“安遠侯,你是否真的去過雲珠夫人房中?” 十來雙眼睛齊刷刷看著他。 “是。” 為什麽? 為什麽是你? 李明卿看向沈孟。 可是隱隱覺得,今晚的宴,一步一步就像一個局—— 他們卻不經意間走進去,越走越深,越走越深—— “等等。”李明卿打斷道。 眾人沒有想到她會打斷,斤竹顯得尤為客氣:“郡主有話不妨直說。” “宋先生,□□毒發,需要多久?” “哎?”宋青山反應過來,“□□中毒有緩,藥量輕,日日累加,多可至半月,這半月內中毒者——” “宋先生!” 眾人都被她異常冷肅的聲音震懾,宋青山身子一僵,李明卿方緩緩道“我的意思是,雲珠夫人中毒,應該是宴飲前還是宴飲後?” “夫人的毒來勢洶洶,但在宴飲演奏琵琶時並無異樣,應該是在演奏之後中毒。” 隻要是在宴飲之後中毒,那就和沈孟沒有關係。 那他去未央宮做了什麽,最起碼不是毒害了雲珠夫人。 嬈姬問道:“碧兒,宴飲之後,你可在你家夫人身旁服侍?” “奴——奴婢——”碧兒的聲音都聽得模糊了起來。 斤竹亦道:“如實說便是了。” “夫人本是回房更衣梳妝的,往日都是奴婢在身邊服侍,但今日——今日——夫人執意不讓我跟著過去——” 辭玉蹙眉,反應過來,當即果斷對道:“廳堂上的人都不許隨意走動,來人,搜宮。” 話語簡潔有力,她正欲往雲珠的梳妝室去,李明卿跟上道:“公主可是要去查看雲珠夫人的房間?” “郡主要隨我去?” “我隨公主去,最合適。” 辭玉緘默,隨即點頭。 兩個人穿過西邊的畫廊,未央宮的偏殿裏燃著一縷沉水香,香氣猶在 李明卿伸手一觸,那瑞獸香爐還有餘溫。 看來雲珠夫人在宴飲演奏之後,心情絕佳。 所以才有心思慢慢地攏了香,點起來,整個偏殿內由此而顯得靜謐安然。 李明卿轉念一想,雲珠明明是個張揚又驕傲的女子,衣服首飾無一不是鮮豔奪目,話語之間直要壓人一頭。 這房中的沉水香,倒是有些另類。 “雲珠夫人生前便喜歡用沉水香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