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你,一路走來以保護我的方式最終在我沒有防備的時候狠狠地對著我刺了一刀! 如果不是這裏有這麽多人,她肯定親自用劍抵著他,問—— 為什麽? 為什麽? 為什麽? 李明卿站起來,走到他身前。 微微抬起頭,仰視著他。 眉眼還是那樣的眉眼。 那樣的鮮活靈動居然變成了疏離和淡漠。 她微微抬頭,眼眶裏隻覺得灼熱難當:“你有沒有什麽話要和我說?” 他說:“沒有。” 袖中的手,緊緊攥住,她感覺到指甲把手心硌得生疼,最終點頭。 辭玉坐在廳堂中央:“今天是本公主的十八歲生日,沒想到郡主送了這麽一份大禮給本公主。來人——把平王殿下和安遠侯先押下去。” 斤竹站起來,笑容有些尷尬對李明卿道:“郡主,事情關涉兩國關係,隻能暫行將人押下去等候處置了。” 夜色溫柔,她知道自己注定永遠要記得這樣一個夜晚。 李明卿不記得自己是怎麽走出了玉瑤台,昭瑜的馬車早早地等候在宮門外。 “郡主,宋公子——” 昭瑜的神色動了動,小心地問道:“郡主,沈侯爺怎麽沒和你們一起出來?” “他不會回來了。” 咦? 宋青山衝昭瑜搖了搖頭,小小的馬車淹沒在夜色裏。 他不會回來了。 馬車停在了八方驛館前,她看見腳下的腳踏晃了晃,閉上眼,又睜開——隻覺得眼前一黑。 “郡主——宋公子——你快來——” “昭瑜姑娘,郡主怎麽了?” “郡主忽然就暈過去了!” 宋青山伸手一探脈息:“怎麽這麽燙?許是郡主今夜在玉瑤台上感染了風寒,昭瑜姑娘你先把郡主扶回房中,我去這邊的藥鋪裏買一些藥,給郡主煎服下去應該就會好了。” 房中水汽氤氳,藥罐裏滾滾的聲音是房中唯一的聲響,已經兩日過去,床上的人仍舊沒有醒過來。 珠簾微垂,窗外忽然傳來一聲微微的響動,昭瑜一個激靈彈坐起來:“誰?” 她抬起頭看見影坐在窗邊,問道:“你剛剛可聽見什麽響動?” “沒有。” 昭瑜心想,也對,若真的有什麽可疑的人。 影肯定已經追上去了,又怎麽會這樣安然地守在窗外。 “早知道,就不來西蜀了。”昭瑜喃喃道。 影回過頭,微微張嘴,最終選擇了沉默。 “我沒有照顧好郡主,怎麽和王爺交代?” 她握住李明卿的手,那雙滾燙的手變得微涼,一眼看過去,薄唇微微發白,眉眼如故,卻少了許多生氣,額上有細細的汗珠,縱然是在睡夢中,她依舊是眉尖微蹙。 “我是從嶺南隨著郡主回到京城的,郡主落水,王爺派我照顧她,也是幾天幾夜沒有醒過來。” 影的聲音淡淡的,像是從極其遙遠的地方傳來:“這不是你的錯。” 昭瑜的眼裏蒙上了一層水汽,頭輕輕地倚著床沿,竟然睡著了。 影輕輕從房中走到窗邊,伸出手,卻又微微僵住,最終又從榻上取了一條薄薄毯蓋在昭瑜身上。 直至第四日,李明卿醒過來,昭瑜不在床畔,反倒看見嬈姬端坐在圓桌一側,盯著桌上的香爐微微出神,很快,嬈姬注意到床上微微的響動。 “郡主,您終於醒了。” 她倒了一杯溫熱的茶,坐到床邊遞給李明卿。 “多謝夫人前來探訪。” 嬈姬微微低下頭,眼底神色柔和,從這個角度看過去,她眉目如畫,睫毛濃密,眼神含水,宛若明珠生華,烏黑的長發輕輕挽起,別著一支攢絲紅珠簪。 “日前國主賜了我一根前年的紫參,用來滋補最好。我命人帶來了,還請郡主收下。” 嬈姬忽然伸出雙手,將她的手握住,神色懇切。 “多謝夫人。”李明卿不動聲色地將手從嬈姬手中抽出來,問道:“平王殿下和沈——安遠侯要如何處置?” 嬈姬嘴角的笑容一時僵硬:“郡主且安心休養吧,國主自前日後一直昏睡,眼下無法料理此事。” “那——眼下料理國事的可是太子殿下?” “是。太子仁厚,郡主不要過度思慮了。” 李明卿微垂的眼簾輕輕一顫。 昭瑜輕輕推門走進來,大喜過望:“郡主!您醒了!” 嬈姬站起來,對她們二人道:“我就不打擾郡主休養了。” “昭瑜,你送一送嬈姬夫人。” 房中空無一人,李明卿站在窗前。 “影。” 窗外有人應聲:“屬下在。” 站在窗邊的人目光悠遠:“你去幫我查一個人。” “郡主要屬下查嬈姬夫人?” 李明卿莞爾,當夜的事情雖然突然,但她——隱隱覺得——哪裏不對。 嬈姬自然是要查,隻是—— 她作為西蜀國主的寵妃,底細應該被人查過千萬次,又被人修飾過千萬次了吧? “不是。你去春熙巷子去查一個叫做花娘的人。” 影的聲息消失在窗口。 李明卿伸出手,手裏的方巾反複包裹著,她小心打開,裏麵赫然有一塊琉璃酒盞的碎片,在陽光下,發出刺目的光。 “還有這個。” 嬈姬,你和太子究竟是什麽關係? 辭玉,你真正的目的是什麽? 還有平王、沈孟—— 你們以為一切都結束了嗎? 不! 一切才剛剛開始! 第二部分·17 起風了。 又過去數日,李明卿看著八方驛館院內的銀杏變得金黃,在風裏輕輕打了幾個轉兒,蕭蕭落下。 “郡主,起風了。”昭瑜輕輕走過來,伸出手略攏了攏窗戶。 “宋先生呢?” “宋公子已經在驛館下麵等著了。” 昭瑜答道,遞過來兩件披風,一紅一白。 白色的梭織錦緞沒有一絲紋路,宛若玉樹堆雪,素淨十分。 紅色的赤霞上以金絲並著十二色的綾羅紗線繡著一隻泣血的鳳凰,與初見揚榷那一日的鳳凰,有幾分相似。 “兩件都好看,郡主你喜歡哪一件?” 她微微揚起唇角,示意昭瑜:“這件吧。” “郡主鮮少著紅衣。”昭瑜理了理披風,披在李明卿身上,“但我就知道郡主穿上這披風,一定好看。” 鳳凰泣血。 她眉尖微蹙,唯有如此。 才能打破這眼下的困局。 不是嗎? 天色漸漸暗了下來。 “這天氣,看起來要下大雨。” 宋青山候在馬車一側已有多時,沿著扶梯下來的人,姿色天成,玉質如砌,宛若章台柳,又如劃破平靜湖麵的漣漪。 與往日不同,她今日著了一身紅裝。 “這雨夜,最適合殺人了,我說得對嗎,宋先生?” 宋青山嘴角抖了抖,露出一個苦笑,背後卻起了森森的涼意。 “一場大雨之後,多少血跡會被衝刷幹淨。”她頓了頓,接著嘴角微微揚起來,語氣竟格外冷肅,“但是罪惡,卻是多少雨雪也無法洗刷幹淨的。” 馬車緩緩動起來,天還沒黑,雨卻開始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