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雲亭將她圈在身前,策馬,在她耳邊小聲道:“我若是晚了一步,可怎麽辦?”  她第一次在沈雲亭的聲音裏聽到了恐懼,心上卻縈繞著一絲甜意。  她回來了!  她回來了!  她這次沒有騙自己!  二人緘默,有太多的話欲傾吐,隻是眼下她們仍有更重要的事情。  蒙真帶著人從東門迂回至此。  她看見手持赤霄的那個人,策馬衝入亂軍之中,神色傲然,有著俾睨眾生的超然。  “我早就說過,縱使北夷王你身後有千軍萬馬,也取不了我的性命。”  赤霄挑向蒙真的長戟,火光四濺。  焦山遠遠望著那個身影,不禁慨然:“若當年兵部尚書沈謙仍在世,與沈侯相比,隻怕輸贏難有定論。”  她目光緊隨著沈雲亭,眼眶微微灼熱濕潤。  “我年少時,得幸見過沈尚書臨陣殺敵,以為無人能出其右。”她頓了頓,嘴角彎至一個柔和的弧度,繼續道:“如今,確有人有過之而無不及。”  “安遠侯,可是師妹的心上人?”  她麵色微微一滯,臉頰染上一抹紅暈。  焦山道:“我與師妹相識多年,師妹僅有兩次失態,皆因沈侯。”  “嗯。”她不否認。  沈雲亭欺身壓向那揮過來的長戟,手中的暗紅色的長劍化作一道紅光,是這晦暗天地間最為耀眼的存在。  “我想嫁給她,做她的妻子。”  一盤散沙,行將就木的潰散之軍在京都最危難之際終於眾誌成城,堅如磐石。  蒙真一擊即潰的軍隊最後一眼回望了京都高築的城樓,裹挾著太上皇,落荒而逃,潛往北境。  就是在奮戰了幾天幾夜,又在慌亂地奔逃一日之後,蒙真的軍隊在平陽休整。  周遭一片寂靜,遠處的山頭上架起了無數□□和長矢,箭頭塗上了□□,整個平陽城變成一片火海。  第三部分·17  窮寇未盡,京中已派出軍隊人馬速去清掃北夷的殘兵。  是時候結束了。  李明卿坐在軍帳中,支著頭不由睡去。  不知過了多時,便覺有人拿著薄氅披在自己肩上,她警覺地睜開眼睛。  對上那雙璀璨如星河的眼睛,她雖有淡淡的慍怒,亦有慶幸。  “沈侯爺不該解釋一下嗎?”  沈雲亭輕輕一笑,把她眼裏那抹慍怒盡收眼底,解釋道:“在白鶴關,是紅蓮救了我。”  當日白鶴關生變,她看著影帶著李明卿離開白鶴關,本以為自己在劫難逃。  驀地從北夷軍營地左翼閃出來一個身形頎長,動作迅捷的人影。  她竭盡全力睜開眼睛,看見一張帶帶著刀疤和戾氣的臉。  這刀疤還是拜自己所賜。  “紅蓮?”  這個人竟然尾隨自己到了白鶴關。  “咳咳咳——”她咳出一口血,渾身筋骨俱損,那痛意幾乎將她碾碎。  紅蓮一把撈過她幾乎脫力的身體,微微蹙眉:“我從不欠人恩情。”  沈孟挑眉:“你要救我便救,還要找個理由也是費力。”  見沈孟這般說辭,神色微微一頓,麵上有些不自然起來,便順手將手裏的人往旁邊一推,沈孟整個人囫圇撞上一側的盾牌。  沈孟喉腔裏的血盡然湧出來,心想——這個狠心的女人!  “你說將來誰娶了你,該有多倒黴。”  他趁勢掠起赤霄,紅色的劍刃一掃,血珠飛濺,那一道紅色落在了紅蓮臉上,沈孟挑眉,不意外地看見紅蓮眉頭緊皺,恨不得宰了自己的模樣。  “真想一刀殺了你。”  她笑得有幾分不羈:“你後悔來救我了?紅蓮大人?”  紅蓮不作答複,又聽見沈孟道:“後悔也晚了,我死了就憑你一個人,你也逃不出這北夷軍的大營。”  “……”  “你可得拚盡全力保護我,不然我們都會死得很難看。”  “……”  “你還不想死吧?紅蓮大人?”  這一聲又一聲的紅蓮大人聽起來相當相當刺耳。  紅蓮忍無可忍,替沈孟掃開了身後刺過來的馬刀,厲聲道:“閉嘴!”  沈孟見她略過來的方向有成群的馬匹,目光略一交匯,彼此便了然了。  蒙真的長戟再度欺下,如橫掃山河之勢。  她劍走偏鋒,擦著長戟向蒙真的喉間突進,赤霄的劍身一震,他右臂發麻。  本就是冒險之舉,突襲失敗,蒙真向後一躲,赤霄一偏,砍落了蒙真肩上的盔甲,刺入血肉之中。  長戟隔檔,對著沈孟落下來,在長戟即將刺入胸膛的那一刻,她被紅蓮一拉,疾步往後掠去十步開外。  “你雖然刀法不行,輕功很是不錯。咳咳——”  紅蓮蹙眉——  眼下形勢尤其棘手,她正不耐之時,卻看見身旁的人驀地倒下去!  沈孟再醒來時,已然是在洛鎮之外驛館的榻上。  她竭盡全力睜眼,朦朧間聽見有人在說話。  紅蓮的聲音響起來:“這人傷勢如何?”  答話的是個女大夫,聲音清和,卻道出了一個殘酷的事實:“死不了,不好活。”  “必須活,不然你也得死。”  那大夫挑眉,竟不動聲色。  沈孟眉頭皺起,竭力想要睜開眼睛,卻沒有一絲多餘的氣力。  “這位——姑娘——,你的傷還是先包紮一下,不然這隻左手就廢了。”  紅蓮擺手:“先救他。”  李明卿聞此,眼底了然,彼時在長崗,紅蓮便有意要帶走沈雲亭。  果然,自己料想得沒有錯。  或許沈雲亭不知道,但是她知道。  她知道紅蓮對沈雲亭有怎樣的情愫。  但她也不是那般小氣之人。  沈雲亭繼續道:“那大夫醫術還行,我借了百鬼夜行傳信至西蜀,向揚榷借兵。”  “揚榷如何肯借兵與你?”  沈雲亭眨眨眼睛,故作神秘:“那日在西蜀宮中,我問你對他說了什麽,你便沒有告訴我。”  李明卿不再深問:“他借兵與你的緣由我不再問,隻是你如何讓這大軍過境不讓我知道?這根本……”  三種可能——  一則他們沒有走許州到京城的這條路。  二則是影再一次幫沈雲亭瞞了自己一遭。  三則沈雲亭假借自己的名義,來了這場燈下黑。  無論哪一種——  都讓她有一種被蒙在鼓裏的感覺。  尤其是這些日子以來,自己日日夜夜,夜夜日日為她掛懷。  可是沒有理由……  沈雲亭沒有理由要瞞著自己啊……  “卿兒,我既然沒有死在蒙真的長戟之下,北夷必忌憚於我。而我沒有出現在戰場之上,會讓蒙真掉以輕心。以我一人之力,難以抵擋千軍萬馬。我能想到的最快,最為穩妥的辦法就是向西蜀借兵,保住京城。揚榷的大軍過境,我向各關的守將聲稱那是許州的守軍,如今舉國的援軍湧向京都,稍微動一下手腳,便能掩人耳目了。”  見她微微垂眸,目光黯淡,沈雲亭薄唇輕抿,繼續道:“我沒有傳回任何音信,是擔心有一絲的差錯,便會功虧一簣了,絕無不信任之意。我唯一賭的,是你能不能守住京城。”  李明卿蹙眉,的確如此。  以眼下的局勢,她也不能保證朝中沒有奸細,亦不能保證南樓沒有奸細。  沈雲亭的思慮不無道理。  看著她的眉目緩緩地舒展開,沈雲亭臉上有幾分得意與釋然:“總之,我賭贏了。”  “如果輸了呢?”  沈雲亭笑意猶深:“我怎麽可能會輸?”  她有些無奈,是了。  怎麽可能會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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