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是沈眷就確定了,她竟然能夠感受到小歌的情緒,雖然很弱,但她確實可以感覺到。沈眷沒把這件事說出來,歉然道:“對不起,我忘記了。”  羽毛筆略一停頓,工工整整地寫下一句:“沒關係,我也不想吃。”顯得非常通情達理。  沈眷抿了下唇,才沒有笑出來,誇了一句:“小歌真可愛。”  這回感受到的是歡快跟自豪。  真神奇,她看不到她,卻可以感受到她的情緒變化。沈眷不準備說出來,按照小歌的性子,如果知道她能感覺到她的情緒,可能會掩飾低落、難過之類的負麵情緒,那就太辛苦了。  “我在想為什麽隻有你的血才能被我碰到。”紙上出現了一行字。  沈眷也疑惑過這個問題。  到現在為止,存在的問題很多,除了案子上的,光是顧樹歌死後變成陰鬼留在陽間就有很多疑問。沈眷從大衣口袋裏拿出了那個符袋。  這個符袋她從顧樹歌的遺體上取下來後,就一直隨身攜帶。顧樹歌看到符袋,也覺得它有很多秘密,沈眷把它放到了桌子上。顧樹歌下意識地伸手去摸。原以為會直接穿過去,然後手指卻停留在了符袋上,指尖有粗糙的布料質感。  她碰到了!  顧樹歌一驚,本能地喊:“姐!”一喊完,她就想起來,她的手指剛剛沾了沈眷的血,血為媒介,可以讓她碰到東西,而不是這個符袋本身能讓她碰到。  一場虛驚。顧樹歌舒了口氣,收回手,沈眷感覺到她的驚訝,道:“你看一看,這個符袋有沒有特別的地方。”  顧樹歌把剛剛的事寫了下來:“我剛剛碰到它了,嚇了一跳,後來才想起來我手指上有你的血。”  原來是這樣,沈眷想起了一件事,說:“這個符袋給你前,我也貼身攜帶過一段時間,有一次,意外弄破了手,血沾到上麵,但很快血跡就消失了。”  是說這個符袋會吸血?不對,恐怕不隻是血。顧樹歌貼身帶了它兩年,但它現在還是簇新的模樣,沒有任何損耗陳舊。  她想了一下,在紙上寫了起來:“我的屍體撞得很爛,我仔細看過,它貼著的那層衣服上都是血,但它沒有沾上。”現在看來,應該不是沒有沾上,而是它吸收了。  這個符袋顯得有些詭異。但是廣平寺的和尚說它是靈器,徑雲大師給她時,說的也是佛門聖物,能抵死劫。沈眷拿起符袋,又拆開,裏裏外外的看,光是肉眼,看不出什麽離奇的地方。甚至裏麵的佛像、符紙都帶著股佛門獨有的檀香味。  顧樹歌也覺得這個符袋不是壞東西,因為它確實幫她擋過一次死劫。她提起筆,想要把那次死劫寫出來,但一想,仔仔細細地說明白那回的事,恐怕得寫上好幾百個字。她現在寫稍微長點的句子都要好一會兒,好幾百個字她能寫一晚上。  顧樹歌就打住了,決定等晚上沈眷去睡覺,她再慢慢回想慢慢記敘。  現在她隻是做了個猜想,寫道:“也許符袋起的是一個器皿的作用,我們的血都沾過它,於是相融,所以我才能碰到你的血。”  這倒是說得通。沈眷卻提出了另一個問題:“如果沾到符袋上的是別人的血,而不是我的血,那麽能碰到你的,就是別人了嗎?”  顧樹歌聽到這句話,覺得是討論另一種可能性,可是細細一品,又不太對勁。她覺得好像回答是和不是都不太好,於是就提著筆,沒有落下。  沈眷看著羽毛筆上棕色的羽毛,淡淡地說了一句:“我還以為是因為我們之間有什麽羈絆。”  什麽羈絆?顧樹歌不解。她提著筆有點累。在人眼中輕飄飄的羽毛筆,對她來說就像一根鐵芯那麽重。不過她覺得也沈眷說的有道理,就順著她道:“也對,如果隻要是血就行的話,也太隨便了,佛門不是特別講究因緣際會嗎?”  她這麽一說,沈眷眼中笑意微漾,口上卻冷靜道:“有可能。”  跟沈眷隻能看到她幹巴巴的文字不同。顧樹歌是能看到她的人,看到她的表情,感受她話中的語氣的。  姐姐好像很滿意。顧樹歌有些不解,也有些失望,她本來想如果隻要把血滴在符袋上,和她的血相融,就能作為媒介的話,那隻需要把別人的血滴上,然後用別人的血,她就可以不用沈眷的血了。  她還是很心疼沈眷為她割破手指。剛剛那一下,割得特別深,才擠出半玻璃皿的血,擠完她就馬上貼了個創口貼,但是顧樹歌看到她的傷口了,覺得特別疼。  不過究竟是有羈絆然後再把血滴在符袋上才能管用,還是隻需要把血滴在符袋上就可以,並不是猜想推論就可以得出答案的,得試驗一下。  顧樹歌寫道:“試試別人的血。”她寫完看了眼窗外,天還亮著,還能讓人送來。  沈眷回答:“好。”  大部分時候,沈眷都是理智的。她和顧樹歌想的一樣,必須試驗,才能確定哪種設想是對的。  她打了個電話,顧樹歌開始以為她是給林默打的,聽了兩句,聽出來了,不是林默,對麵是他們家的家庭醫生。醫生姓沐,開著一家私人診所,醫德和醫術都很好,顧樹歌從小生了什麽病,都是請他看的。  見沈眷是打給沐醫生,她連忙在紙上寫:“消毒、傷口處理。”  沈眷一邊說話,一邊分神瞥了眼白紙,然後點點頭。  顧樹歌就坐到椅子上,等她結束。  沒幾句,說清了情況,沈眷就掛了電話。然後她拿出昨天給顧樹歌聽有聲讀物的平板,打開一個空白文檔,放到桌子上,說:“在家裏用筆還好,出門的話,用電子設備會方便些,你試試能不能在平板上打字。”  顧樹歌覺得有道理,而且現在觸摸屏都很靈敏,她隻要碰到屏幕,就會有反應,比拿筆要更省力些。  顧樹歌又沾了點血,才過去沒多久,玻璃皿裏的血已經有些凝固了,呈現出半膠狀體的形態。她打算打出“摻水”二字,提醒沈眷往玻璃皿中加點水。  手指點在屏幕上。  沒有反應。  顧樹歌使出傳說中吃奶的力氣,在屏幕上用力一戳,還是沒反應,她驚呆了,難道她的力氣在拿筆的時候用完了,連屏幕都按不動了嗎?  她遲疑了一下,用手指點了一下沈眷的手背,試試自己的力氣有多大。  沈眷正聚精會神地看著平板,等她打出字,冷不防被點了一下,怔了怔,才問:“怎麽了?”  能感覺到?顧樹歌想了想,加大了力氣在沈眷的手背上又點了一下。  她加大的力氣,根本就沒多大區別。被她無故點了兩下,沈眷雖然不知道她想幹什麽,還是把手心攤開,問:“你可以寫在我手上。”  她隻當小歌拿筆拿累了,想要偷懶,在她手心寫得慢一些,也是可以感覺到她寫的什麽字的。  顧樹歌眼睛一亮,對啊,她除了可以用筆,還可以直接在沈眷的手心寫。  她伸出手指,準備寫了,卻又生猶豫。在手心寫字,會不會太親密了。她猶豫著,沈眷等了一會兒,沒有動靜,就問:“怎麽了?不寫嗎?”  顧樹歌咬了咬唇,想在手心寫字一點也不親密,而且就算親密,也隻有她會覺得,沈眷又不知道她的心思,才不會多想呢。  這麽一說服,果然就說服了自己。  顧樹歌落了指,在沈眷的手心滑動。她動作很輕,因為輕一點,阻力會小,就能省力一點。  沈眷隻覺得手心很癢,就像是小動物輕輕在舔,她彎了彎唇角,又立刻恢複了鎮定,感受顧樹歌在她手心寫了什麽字。  顧樹歌寫的第一個字是“按”,寫完第一個,她停頓了比較長的時間,才寫下第二個“不”,然後又是一段時間的停頓,再寫第三個字“動”。  連起來就是按不動。  “按不動屏幕?”沈眷問。  顧樹歌在她手心畫了個勾。  自從她們第一回 交流用勾和叉代表是和否後,這個習慣就沿用了下來。沈眷看了一會兒屏幕,很快就明白過來,現在的電子設備配備的屏幕都是電容屏,得用手指或者電容筆之類的東西才能有反應,其他物質,比如用木頭,石頭之類的去碰屏幕,屏幕是不會有反應的。  小歌現在連實體都沒有,當然按不動。  沈眷有些愧疚,是她疏忽了,就用安慰的語氣說:“這個屏幕不好,我們去定製一個。”  顧樹歌又不傻,她對電子設備的了解比沈眷這個隻知道筆友的老派人要多一點。聽她說定製,就明白了。得定製一個壓感式觸摸屏,也就是可以用力氣按出來的屏幕。  她就在沈眷的手心畫了個勾。  手心可以寫字,顧樹歌就不碰筆了。  沐醫生的診所離家裏挺近的,差不多半個小時就能到。近也是他能成為顧家的家庭醫生的重要原因之一。  他過來,還有十來分鍾,顧樹歌就盯上了沈眷的手心。  沈眷的手心軟軟的,點一下,觸覺特別好。  “過會兒沐醫生來,你就留在書房裏,我給你播有聲讀物,讓你解悶,好不好?”沈眷問。她想問一些怎麽儲存血液,再要一些抽血的針筒之類的工具。總不能每次都割破手指,那也太血淋淋了。  顧樹歌馬上就在她的手心畫了個叉。她低頭看到她的手指,隔著創口貼輕輕點了一下,示意她不要忘了處理傷口。  這個口子,真的劃得挺深的。  沈眷明白她的意思:“不會忘的。”見她不肯獨自待在書房,也沒有勉強。  沐醫生很快就到了。沈眷站起身,看到桌上的符袋,順手收進口袋裏。顧樹歌跟在她邊上,留意到她的動作,產生了一個疑問。  惡念害怕的是沈眷,還是符袋?  走到客廳,沐醫生已經進門了。他來過顧家許多次,一切都是熟門熟路的,看到沈眷,跟她熟稔地打了個招呼:“沈小姐今天在家?”  沈眷招呼他坐下,說:“有些事要請教沐醫生。”  沐醫生當然是知無不言。  他已經六十多歲了,看起來還是很年輕的樣子,不過顧樹歌見過他四十來歲的模樣,記憶中一對,還是能對比出不同。雖然看起來年輕,但其實比那時候要老了許多。  她突然想到,沐醫生稱呼沈眷還是沈小姐。他往來顧家那麽多年,可以說是他們家的舊交故友了,沈眷嫁給哥哥的事,他不會不知道,為什麽還是稱呼沈小姐,而不是顧太太?  還有家裏的傭人也是,都沒有改口。  是因為哥哥過世後,又改口回來的嗎?  顧樹歌走神地想道,她下意識地轉頭,看向身後的牆上,那裏有一幅顧易安的照片。他站在沙灘上,對著鏡頭,笑容明朗。  襯衫西褲,頭發梳得整整齊齊的,哪怕袖口挽起,領口也解開了兩顆,都架不住他那一身隨時都能召開董事會的氣場,完全沒有旅遊休閑的感覺。事實上,他拍完這張照片沒多久,就馬上回了酒店,參加了一場臨時電話會議。  照片是一樣很奇怪的東西,它給人的感覺,會根據時間的流逝而變化。當年這張照片剛照下時,顧樹歌看了隻嘲笑了顧易安工作狂,現在再看,這張照片突然有了歲月的痕跡,哥哥的笑容都像遙遠了起來,讓人無比的懷念。  沈眷看到照片,也會像她一樣,想念哥哥嗎?顧樹歌想。  肯定會的,沈眷這麽長情的人,兩年時間,她怎麽放得下。  那她什麽時候才能放下?顧樹歌又想。  她希望沈眷放下,為的不是自己,她已經變成鬼了,和她陰陽相隔,已經沒有陪伴她的資格了。她希望沈眷放下是因為餘生漫長,記掛著一個早已離開這個世界的人,太辛苦了。  愛意和四年得不到回應,是很折磨人的。她知道,所以不想沈眷受這樣的折磨。  “這就是采血針?”沈眷的聲音傳來,將顧樹歌的思緒拉了回來。  她手裏拿著一條采血針,沐醫生推了下眼睛,說:“是啊。”又從醫藥箱裏拿出一袋血,問,“你要血包做什麽?”  沈眷沒有回答,沐醫生也就一問,她不答,他也不會追根究底,看到她手指上的創口貼,就順便給她處理了一下傷口,一邊處理一邊說:“這麽深,怎麽割的,也不小心些。”  他算是看著這家的孩子長大的,語氣不免就帶上了長輩的關懷。沈眷笑了笑,說:“不小心弄的。”然後又問,“我想知道一些獻血的事。”  沐醫生有些意外,道:“你要獻血?你的健康狀況還不錯,一次性可以獻400毫升,法律規定,六個月獻一次,再多就要影響自己的身體了。”  他以為是顧氏的公益活動,董事長要帶頭獻血,就說得特比細致,獻血前要怎麽樣,獻血後要怎麽樣,吃什麽補血,都說了一遍。  沈眷聽了,想了想,又問:“那麽血站得到的血液怎麽保存呢?”  “獻血車裏那種血液保存袋裏麵有抗凝成分和營養液,這種可以保存一個月。”  顧樹歌聽出來了,沈眷是在考慮怎麽保存血液,然後隨身攜帶,以備她使用。好麻煩,按照這種說法,沈眷至少一個月取血一次。  她怎麽老給沈眷添麻煩。  “那麽,靜脈采血有什麽步驟,從哪個部位采?”沈眷又問。她一問完就感覺到身邊那人的沮喪低落。  好像得很強烈的情緒,她才能感覺到一點,普通情緒,她是感受不出的。沈眷一麵聽沐醫生講解,一麵攤開手心,看似隨意地放在膝上。  過了一會兒,手心就癢癢的,小歌開始寫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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