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眷沒有因為肖敏的話生氣,哪怕在看到顧樹歌遺體的那日,她連隨她去的心都有了,但聽到外人輕飄飄地批判她不夠悲傷,她也沒什麽情緒波動,畢竟那小鬼現在就坐在她身邊。她在,那麽其餘的事就都不必太計較了。 沈眷轉向劉文英,道:“如果按照動機來確定凶手,劉先生是目前唯一有動機的嫌疑人。” 劉文英剛剛還得意的臉龐霎時間驚恐了起來,哆哆嗦嗦道:“我沒有,我為什麽要殺害顧小姐!就,就因為她拒絕我嗎?我不是這麽小氣的人!” 劉江林也趕忙道:“孩子間小打小鬧的事,哪就能當做動機了?我們阿英確實比較好麵子,但他膽子小,性格也粗陋,做不了這麽精細的局。” 相比劉文英簡陋的自辯,劉江林就有理有據多了。按照劉文英平時表現出來的沒心沒肺,沒頭沒腦,他確實做不了這麽高深精妙的謀殺。 那麽問題來了,他真的這麽愚蠢衝動嗎? 沈眷暗自思索。 由於剛剛肖敏的那一句,劉江林之外的三位家長像是都嚇到了,看著孩子,以免他們再亂說話。 顧樹歌生前和他們有什麽接觸,也就沒人再講了。 顧樹歌忽然覺得沒意思了,今天是不用想能再從他們口中掏出什麽話了。她用食指無聊地戳沈眷的指尖。 沈眷知道她無聊了,她也知道他們今天什麽都不會說了,但她想得更遠一些,在大家湊到一起的時候,他們什麽都不說,但過兩天,未必不會有人單獨上門。 快要十一點了,沈眷想到答應了小歌的,不會留人午飯,就要起身送客,季管家從外麵走了進來。 他手裏拿著一個快遞盒,盒子上有某某科技公司的logo。 這是沈眷定製的平板電腦。她接了過來,沒當著眾人的麵拆,先起身準備開口送客。 她站起來,雙手自然地垂在兩側,顧樹歌想到了什麽,忙蹲到她身邊,在她手心寫:“等等我們跟著肖敏去她家,不會跟我們說的東西,也許會和父母講。” 這就是另類的竊聽。 她寫得慢,沈眷就和眾人周旋,等她寫完。 商場上練出來的本事,周旋上幾分鍾不是什麽難事,眾人並沒看出她有意拖延。直到顧樹歌寫完,沈眷知道她的打算,就把送客的話說了出來。 眾人雖然不是很滿意今天的拜訪,覺得還沒有自證清白,但也知道,氛圍不對,又當著這麽多人,再留下去也不會有什麽結果,就都各自告辭了。 他們一走,沈眷跟著出門,開了一輛平時沒怎麽開過的車,跟在了肖鬱和肖敏那輛車的後麵。 沈眷當然沒有跟人的經驗,於是墜得不怎麽近,但她知道肖鬱的家庭住址,她們的目的也是跟著他們回家,監聽肖敏與她父母的對話,也就不用跟得太緊。 至於肖敏會不會在車上跟肖鬱說些什麽,沈眷猜是不會的,因為車上還有司機。 沈眷記得肖鬱這個人比較挑剔,尤其喜歡挑剔身邊的員工,他的司機一向換得勤,換得勤也就培養不出信得過的心腹。 “為什麽要選肖敏?”沈眷問。 剛好遇上了紅綠燈,沈眷把快遞盒子拆開,取出裏麵的平板。 平板是定製的,隻有打字一個功能,做得很輕薄,樣子也好看。沈眷按了開機鍵,然後放到駕駛台上,讓顧樹歌使用。 顧樹歌不占位置,直接挪到了車檔的位置,在那裏打字,這個位置,打完字,沈眷不用探身,隻要轉個頭就能看到她寫了什麽。 打字可比手寫快多了,屏幕很靈敏,顧樹歌享受快速“說話”的快感。 “我覺得她很奇怪。”顧樹歌寫道,主要是肖敏看到顧易安相片的反應,讓她心中起疑。 紅燈亮了,沈眷啟動汽車,跟上和她們隔了四五輛車距的肖敏,問:“其他人呢?” 都奇怪,顧樹歌回答,每個人都像變了個人似的。 她把發現的寫了下來。 “周拓有意撇清,但他其實經常到我身邊晃悠。”她對別的事提不起興趣,但並不表示不知道身邊發生了什麽事,“經常問我課題上的事,那次,提起那家烘焙店的事時,他也不是湊巧在場的,我記得,他是中途和劉文英打了個電話,才過來的。” 可是現在,他卻表現得跟她完全不熟。 不過這也可以理解為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不想和這起案子扯上關係。並不能說明就是他心虛。 “劉文英倒是挺前後一致的。”顧樹歌寫道。 沈眷雙手握著方向盤,朝屏幕瞥了一眼,見她說到劉文英了,看得就比較認真。 “他以前老來找我,和周拓總是偶遇不一樣,他是特意來找我的。”顧樹歌分得很清楚。 沈眷沒說話,心裏想,這是想追你。 顧樹歌又寫:“他還經常帶不同的女孩子過來。” 沈眷:……這是想讓你吃醋,試探你。 “還常喊我出去。” 沈眷歎了口氣,這是想要和你約會啊。 因為劉文英時不時就帶著長相不同的女孩子,顧樹歌就以為他是在和她們交往,根本沒往他在追她這上頭想。直到上次聽木子說,她才知道的。 顧樹歌挺挫敗的,她低下頭,好一會兒才寫:“我是不是好遲鈍的。” 是挺遲鈍的,沈眷想要告訴她實話,好讓她以後多警醒些,離那些意圖不明的人遠一點。 可她忽然想起,早上,小歌問她等以後她有了身體,能不能和她約會時,她因為沒有心理準備,隻回答了一個會字。 雖然小歌還是開開心心地走了,但沈眷一直很懊惱,覺得自己太冷淡了。 她不應該對小歌這麽冷淡的。 於是話到嘴邊就變了,沈眷說:“小歌不遲鈍,我們小歌最聰明了,是劉文英追得不明顯。” 顧樹歌本來還在失落她怎麽這麽遲鈍,聽沈眷這麽一說,頓時覺得很有道理,肯定是劉文英的問題,他的做法不對,哪有人追女孩子,還要她麵前帶別的女生的。 她一邊想,一邊寫了個:“我也這麽覺得。” 沈眷的笑意就浮現上來了,淡淡的,並不怎麽明顯,所以顧樹歌也就沒發現,她剛剛的那句話完全隻是安慰她,並不是真話。 前方肖鬱的車靠邊停下。 沈眷也減慢了車速。 肖鬱下了車,車子重新啟動。 這不對啊,他怎麽中途走了?顧樹歌不解。女兒被卷入謀殺案,剛剛見了受害者家屬,不管怎麽樣也該安慰或是一起想辦法吧,怎麽中途離開了。 沈眷看了眼街邊的建築,若有所思地跟上了肖敏。 “我記得肖鬱有個情婦。”沈眷說道。 情婦兩個字從她口中說出,就跟“肖鬱有個橡皮擦”,“肖鬱有個被子”一樣,完全沒有或旖旎或緋糜的色彩,仿佛情婦隻是一樣普通的物件。 顧樹歌“啊”了一聲,有些陰鬱下來。 剛剛在家裏時,肖鬱表現得對肖敏特別寵愛,像是把她當成了小公主一樣嗬護,結果卻是這樣一個人。 肖敏肯定知道他是做什麽去了,他竟然連掩飾都不肯。 “他有個私生子,十八九歲了。”沈眷又說。 顧樹歌:“……”簡直連吐槽的欲望都沒有了。 她們沒再交流,跟著肖敏進了一個別墅區。 大概是因為沈眷的車比較高級,門口的保安竟然也沒攔她,直接放行。 小區內部肯定是有很多攝像頭的,但隻要沒被發現,不會有人特意去查監控。沈眷跟著肖敏,把車停到了他們家附近。 顧樹歌說了句:“你在外麵等我哦。”就去了。 她很快就飄到肖敏身邊,果然看到肖敏的臉色很冷,眉眼間蓄了一股怒氣。 沈眷見她走了,就把車往肖家後門開。想要和顧樹歌盡量近一點。她記得小歌離開她身邊的一定範圍外,惡念就會出來欺負她。 這座別墅不大,大概隻有顧家的四分之一大小,小小的院子,隻有半個籃球場左右,建築的占地也隻有二百平上下。 但這裏的位置很好,坐落在繁華地帶。這座別墅肯定不便宜。 顧樹歌跟著肖敏進了屋。 迎麵就看到門口供了尊觀音。她嚇了一跳,小心翼翼地走過去,到佛龕前停下。 觀音佛像慈眉善目,帶著股普度眾生的慈悲,顧樹歌在它前麵站了一會兒都沒受到什麽傷害,就知道要麽是肖家請的這尊菩薩不靈,要麽是菩薩並不介意她來這裏。 顧樹歌願意相信是後者,畢竟她來也沒什麽惡意,隻是想查明自己的死因而已。 客廳裏坐了個中年婦女,看上去很年輕,見肖敏回來,走了過來,接過她手裏的包,關切地問:“怎麽樣?沈小姐信了嗎?” 肖敏鬱鬱地說:“看樣子是沒信。” 顧樹歌飄過去,她一緊張就會忘了做人時的習慣,露出鬼的本性。飄到肖敏身邊,肖敏正跟著婦人坐下。 這婦人應該是她的媽媽。 “那我們再找機會,唉,怎麽就遇上了這麽個事,也太倒黴了。”婦人歎著氣。 肖敏跟個沒事人似的,往椅背上靠,沒說話。 任誰都看得出她心情不好。作為母親,當然更是看出來了。 “怎麽,你爸又去‘那邊’了?” 肖敏張了張口,還是沒說話,顧樹歌看得出來,她是想罵人的,但顧忌著母親的情緒。 “他回來一趟,當然要去看看寶貝兒子,你不是早就應該習慣了?”婦人平淡地說,“我們不指望他,你好好的,媽媽就滿足了。” 大概是母親不爭的態度終於惹怒了肖敏,她憤然道:“憑什麽要習慣?” 她還有更多的話想說,但母親低下了頭。肖敏眼眶一紅,忍氣吞聲。 顧樹歌看得也有些難受,她根本不知道肖敏的家庭環境是這樣的。 興許是這種情況早就見怪不怪了,肖敏嘴硬,口上說著憑什麽要習慣,其實已經習慣了。 她平複了一下心情,就說起在顧家的事。 這是顧樹歌最關心的事,她又靠近了一些,聚精會神地聽。 “沈小姐對小歌好像並不是那麽關心,人沒了還不到一個月,她身上就完全找不到一點傷心的影子。” 顧樹歌皺眉,她怎麽還在計較這個,她一直陪著沈眷,沈眷當然不會傷心。 “唉,誰知道呢,感情都是相互的,我聽說顧小姐一去國外就不回來了,她也不跟沈小姐親,沈小姐當然也就淡了。” 肖敏大概還是對父親的事耿耿於懷,聽到這裏,譏諷地說了一句:“小歌和沈小姐親近些有沒有用我不知道,但她如果能給沈小姐生個兒子,那沈小姐肯定心疼她。” 顧樹歌正聽得入神呢,猛然間聽到這句話,呆了一呆,滿臉茫然。 婦人顯然也沒反應過來,好半天才說:“你這孩子,以為人人都和你爸一樣?她們兩個都是女孩子,怎麽生?” 肖敏賭氣地側身坐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