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次說到留學生失蹤那起案子,我看小敏就挺害怕的,但祝羽就沒有放在心上。”這兩個人在同一座高校求學,要說危險,應該是同等的,一個怕,一個不怕,區別就出來了。 顧樹歌明顯地看到肖鬱神色間有一股茫然,過了那麽一兩秒鍾,他眼中劃過一抹恍然:“那起留學生失蹤的案子啊,真的挺嚇人的。” 他剛剛根本沒反應過來沈眷口中“留學生失蹤”是指什麽,過了片刻,才從記憶中找出來的。顧樹歌看出來了,沈眷當然也看出來了,隻是沈眷沒露分毫聲色,略微顯出關心,問:“怎麽說?跟一般失蹤案有什麽不同?” “一般失蹤案,孩子沒了,多半是被殺藏屍,所以生不見人死不見屍。”午餐的外送裏,包括了一瓶那家酒店酒窖裏珍藏的葡萄酒。肖鬱喝了一杯,大概是些微酒意湧上來了,他話也多了不少。 “死其實也就是一瞬間的事,人死了就幹幹淨淨的,一了百了。”肖鬱笑著說道。 顧樹歌連忙擔憂地望向沈眷。 她離世後,沈眷雖然不至於敏感到連“死”這個字都聽不得,但她顯然比以前要忌諱得多,可肖鬱卻忘了這一茬,大喇喇、輕飄飄地說“死了就幹幹淨淨,一了百了”。好似死亡根本不是什麽大不了的事。 果然沈眷的臉色沒掩飾住,眼中十分冰冷。 顧樹歌蹲下來,仰頭望著沈眷,抓住她的食指,眼中滿是安慰:“我在的。” 沈眷低頭,對上她的目光,勉強地彎了唇,抬手想輕撫她的發絲,隻是自然是沒有碰上的。沈眷抬起頭,重新顯出又多了幾分興趣的模樣,問:“那這起案子難道不是?” “不是。”肖鬱搖了搖頭,有些神秘地說道:“這起案子,失蹤的留學生,是被拐賣了。” 女留學生,被拐賣,回落的什麽下場,誰都知道。 “賣給一些富豪,或者販送到別國,這種富豪的癖好,嗬嗬,到了他們手裏,剝皮拆骨的,基本就沒機會重見天日了。”肖鬱說著,像是突然意識到麵前是位女士,他說得太露骨了,忙補救掩飾,“您看,這讓我怎麽放心讓小敏待在外麵呢,當然是趕緊把她叫回來,寧可小心一點,也要防著那萬一,您說是不是?” 沈眷點頭:“是啊,可這案子新聞上不是說還在查嗎?你怎麽知道得這麽清楚。” “一個朋友說的,說得我心慌,具體真假,我也不知道,畢竟英國警方都沒頭緒呢。”他說著,笑了一下。 “英國警方都沒頭緒”,“一個朋友說的”,再一聯係他之前提的富豪癖好,不難推測,這朋友恐怕是對那個圈子有什麽了解,才會有這種說辭。 如果沈眷是男的,這時候會更好套話,說一句“哪位朋友有這渠道”之類的,都行,肖鬱肯定會全部說出來。 但沈眷是位女士,她得換種方式,於是她蹙眉道:“這種影響女孩子聲譽的話也敢亂說?萬一女孩子被找回來了,她們的名譽損失,誰來賠?” 顧樹歌低頭笑了一下,沈眷演得可像了。沈眷聽到小檸檬短促的笑聲,沒有看她,而是伸手碰了一下桌上的杯子,是小助理給她泡的那杯茶。 她的指尖在瓷白的杯身上輕撫,顧樹歌大驚失色,馬上捂嘴不笑了,悄悄地扯沈眷的衣角,可憐巴巴地表示她錯了,不笑了,不要喝那杯茶。 作者有話要說:今天超開心的,因為之前微博用了若花辭樹這個名字的那位博主改名了,我趕緊把這個名字搶了過來。 大家微博找我,直接搜索我筆名就可以啦。第五十九章 杯裏的茶到這時是真的涼透了。 她不喜歡,沈眷自然不會去喝,可顧樹歌卻毫無自覺,她多碰茶杯一下,她都緊張得不行,像一隻牢牢鎮守領地的鬆鼠。 沈眷收回手,顧樹歌這才安心,坐到一旁的椅子上,繼續聽肖鬱怎麽說。 肖鬱見沈眷似乎是不悅,也反應過來了,怎麽能當著女士的麵說這個。 他連忙解釋:“這些我也沒同別人提過,隻是跟您閑聊,話趕話就說到這裏了。那位朋友也隻見了一麵,不知道他哪裏來的消息,我猜多半是假的,胡言亂語來吸引目光的。” 隻見了一麵的朋友。沈眷心念轉動,不再接著問留學生失蹤案的事,把話題又扯回到了工作上。 又說了將近一個小時,沈眷答應三天之內召開一次會議,把這個項目提上議程。肖鬱喜上眉梢,高興地走了。 “隻見了一麵的朋友,可能就是凶手找的人,刻意引導他,把肖敏叫回來的。”顧樹歌說。 沈眷站起身,坐到窗邊的沙發上,讓自己和顧樹歌都沐浴倒陽光裏。 這樣可比端端正正地坐在辦公桌後舒服多了。 “肖鬱好麵子,那個說的人,隻要稍微提一提肖敏,肖鬱為了維護慈父的形象,肯定會當場就讓肖敏回來。肖敏不敢得罪他,就不會拒絕。”沈眷思索著道,“這麽一來,肖敏有了作案時間,也就成了嫌疑人之一。” 顧樹歌問:“那肖敏的嫌疑能排除了嗎?” “不好說啊,萬一是她自導自演,那位隻見了一麵的朋友就是她安排的呢。” 也是。 顧樹歌歎了口氣:“好難啊,查了這麽久,還是雲裏霧裏,什麽都不知道。”她一麵說,一麵苦惱地揉了揉臉,那軟乎乎的小臉,看得沈眷也想揉一揉。 “肖敏看不慣周拓應該就是私怨了。”顧樹歌把臉從手心抬起來,說著她的總結,“她拿同父異母的弟弟沒辦法,卻能看不慣同樣是私生子的周拓。所以那天他們到我們家來時,肖敏才總是針對周拓。” 但即便是針對周拓,有肖鬱在,她也不敢做得太明顯。 這一點,沈眷讚同。 “還有劉文英和祝羽,他們兩個看起來特別幹淨,所有的表現都很正常。但那天在電影院,祝羽朝我這邊看了好幾眼,我還是覺得有蹊蹺。”顧樹歌皺著眉頭。 一般人是不可能看到她的,可祝羽還是朝她所在的方向看了,這肯定是有原因的。 顧樹歌特別執著於這一點,這一點使她很不安。 沈眷見她又擔憂起來,就轉開她的注意力,說:“凶手很愛炫耀。” 顧樹歌的注意力果然被牽了過來,她一回想,讚同道:“竊屍前的鯨落蘭,寄來的手指,照片後的留言,都像是在炫耀。炫耀他有,別人沒有的。” 沈眷想到鯨落蘭,給出了一個猜想:“也可能炫耀以前沒有,現在擁有的。” 顧樹歌點點頭:“真的很愛炫耀。” “她藏不久了。”炫耀這回事,一旦開始,就停不下來。凶手會控製不住自己,做出更多的舉動。 沈眷站起來,走到書架邊上,又給顧樹歌選了一本書,替她翻開。 竟然是一本童話,顧樹歌認出來,這是她好久前買的治愈係小童話,看了一半的時候落在沈眷車上了,之後就一直沒有再拿起,沒想到沈眷替她收起來了。 顧樹歌驚喜,坐在桌子前看了起來。 沈眷在她身邊待了一會兒,也回到辦公桌後,繼續手頭的工作。 她們沒有待到下班,還是提前走了。 冬日天黑得早,沈眷盡量在天黑前帶著顧樹歌回家,以免她被月光浸染。 外邊依舊是白茫茫的雪地,顧樹歌坐在車上,往外瞧,她看著看著就有些厭倦了:“怎麽一直都是冬天呢。我想看到春天。”看多了白色,就想換一換綠色。 沈眷一麵留意路況,一麵聽著身旁的小鬼沒頭沒腦地小抱怨,不由自主地彎了彎唇,卻沒有說話。 不知道為什麽,經小歌這一抱怨,她也覺得這個冬日仿佛格外長,雪也積得格外厚,城市中往來的車輛好像都被淹沒在了白雪中,高樓、路燈也全部被雪掩埋。 隻剩下一望無際的白。 停了車,顧樹歌還是怏怏不樂的。 “我們過年去南方吧,南方肯定有綠色。”她跟在沈眷身邊,提了個建議。 沈眷答應:“好。” 顧樹歌於是就開心起來,眼眸彎彎地笑。她一笑,沈眷也跟著放鬆下來,眼前那成片成片的白仿佛也有了希望,不那麽單調了。 直到走到家門外,顧樹歌的笑意凝在了唇畔。 顧宅外,廣平寺的主持和尚正笑吟吟地立在那處,等著她們。 知道了沈眷的身份,要找到這裏就不難了,隻是不知他突然上門,是為了什麽事。 顧樹歌有些怕他,因為他看得到她,也因為他久在佛前,身上多少染了佛性,陰鬼對神佛本就畏懼,於是哪怕老和尚沒做什麽壞事,她也不敢靠他太近。 客廳裏,沈眷泡茶去了,老和尚坐在沙發上,四下看了看,顧樹歌端正地坐在他對麵,卻不開口,隻是不時地朝廚房看。 幸好沈眷回來得很快。 兩杯熱騰騰的茶端上茶幾,老和尚沒客氣,端起茶杯吹了吹,就喝了一口,而後喟歎道:“等了施主許久,得了這一口熱茶,倒也值得。” 他說值得,便當真是認為值得,說完了話,神色間便顯出滿足的神色來,而後又笑吟吟地望了顧樹歌一眼。顧樹歌正悄悄往沈眷身邊挪,被他這一看,連忙加快速度,依偎到沈眷身邊,青白的臉色顯得鬼氣更重了幾分。 老和尚原本隻是玩笑,但看清了顧樹歌的臉色,他凝神細觀,半晌,沉聲道:“你用血喂她?” 他修行不深,但也有些眼力,小鬼身上的血氣很弱,但仍舊能自她眉心看出幾縷血絲,這是還沒完全把喝下去的血克化。 他語氣凝重,沈眷不知他善惡,沒有急著回答,而是問:“大師登門,是有什麽事?” 老和尚看出她的警惕,心道,冤孽。口上還是回答了她:“昨天,一名外地的師兄來我寺裏吃齋,說一月前見過徑雲師兄,我想施主一定關心,就上門告知一聲。” 沈眷一直在找徑雲,派出去的人已經不知幾撥了,卻一直杳無音訊。乍然聽聞有他的蹤跡,她忙問:“在哪裏?” “小梅莊。”和尚回答,“一個小地方,你派人循著那處找,也許還能打聽到蹤跡。” 沈眷立刻撥了電話,安排人往那個方向去找。 和尚今天特意過來,本來是告知她們這件事的,但這時他又多停了一會兒,站起身,走近了,看了顧樹歌好一會兒。 顧樹歌沒有地方躲,隻能任他打量。 “施主與我師兄有緣,我方來趕來告知。”這話是對沈眷說的。 顧樹歌緊張地看著他們兩個。 沈眷說了一句:“多謝。” 老和尚又說:“符袋是我師兄給你的,這其中有因果,若結出什麽惡果,我師兄也添一樁業障。”這算是解釋為什麽他一直願意幫她們。 他說得嚴重。顧樹歌感覺得到,是因為他發現她飲血了。 可是她喝了血,明明沒有不好的反應,她沒有變壞,也沒有生什麽歹念,她還是和以前一樣,隻想留在沈眷身邊。 顧樹歌這麽一想,底氣就有點起來了,她沒有做壞事,不應該膽怯,也不應該害怕。 於是她克製著本能的畏懼,任由老和尚打量。 看清小鬼眼眸清正,並無邪惡之氣,老和尚的神色才緩了緩,他正色道:“血可養魂,也可築體,可養出來的是邪魂,築出的肉身也是邪身,不得長久。你喂給她的,是誰的血?” 老和尚雖然問出來了,但他一想,覺得多半是買來的血,找不出源頭。但買來的血,不沾因果,這大概也是小鬼沒被激化出邪氣的原因。 誰知,沈眷回答:“我的。別人的血,她碰不到。” 和尚訝異:“隻碰得到你的?” 沈眷點頭。 老和尚奇道:“從來沒聽說過這樣的事,書上也沒見過這種先例。陰鬼嗜血,怎麽會隻能碰到你一個人的血。” 他說著又朝顧樹歌看,這一次看得更清楚了,小鬼目色清明,不但沒有邪化入魔,反倒魂體結實,不仔細看,竟然覺得她越來越像人了。 老和尚忽然起了一個念頭,會不會就這麽真的把這小鬼喂成了人。這念頭一起,便立即被他自己否決了。由鬼成人哪有這般容易,這是顛倒生死,穿透陰陽的事,若這麽容易,陽間的秩序還怎麽維持? 沈眷對他說實話,是有向他請教解惑的意思的,但現在一看,也知和尚學藝不精,見得不多識得也不廣,給不了解釋。 “看來還是得等徑雲師兄回來。”老和尚依舊把事情推到了他師兄身上,他又端詳了顧樹歌兩眼,出於對陰鬼本能的不信任,老和尚道,“我這兒有一篇經文,如果哪天小鬼起性,你對她念一遍,她必然千依百順,聽你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