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蘇覺得腿軟的要命,但跨出一步之後卻又覺得身體實在僵硬的可以,她以為自己會倒下,然而,沒有,腳步實打實的踏在地上,韓蘇隻覺得眼中水光莫名其妙開始匯聚,她不管不顧的向前奔去,隻想要去提醒那個不知為何忽然焦躁冒險的公主殿下:“林濾!!!” 林濾的身影一下子定住了。 韓蘇心髒跳的厲害,但顯然公主殿下的反應讓她有了一絲安心。 眼淚流的太多,阻礙了視線,所以韓蘇既沒有看到林濾的表情,也沒有看到迎麵而來的箭矢,隻是胸口忽然一陣鑽心的疼痛,身體則因巨大的衝力被帶的踉蹌退去。 她伸手一摸,正好攥到插在胸口的箭矢。 韓蘇怔怔的看著胸口的箭矢,臉上掛著安心與迷惑混雜的表情,隨即眼前一黑,再也無法遏製的向後倒了下去。 在她還未落地的瞬間,一個身影正從後麵接到了她,旁邊因為太過震驚而一時甚至做不出反應的使臣們這才手忙腳亂的圍了上來。 林濾怔怔的看向遠處,腦子裏一片空白。 她再次感受到了那種剜心般的疼痛。 就好像第一次那時,皇姐對她說:“皇姐要出嫁了,幼月一定不會讓我擔心失望”時一樣。 她以為,她再也不會感受到這種疼痛隻要不再有重要的人。 而後來,她漸漸意識到自己開始割舍不下某個人時,她依舊覺得不會再次感受到這種疼痛隻要不再失去重要的人。 她已經有保護重要的人的能力了。 這樣的錯誤,怎麽會犯第二次呢? 可是,當這種熟悉的、讓她深惡痛絕的、簡直無力承受第二次的疼痛再次襲來時,林濾隻覺得,那個說了近十二年的謊言成了現實口中一湧而上的淡淡血腥味頓時讓公主殿下回過神來。 對於刀勒的憤恨、對於命運的憤恨、對於自己無能為力的憤恨,讓以理智著稱的公主殿下再也顧忌不了許多。 奪走了的皇姐還有機會奪回來,可是韓蘇、韓蘇…… 林濾冷冷的轉過頭去,博術爾渾然不懼,哈哈笑道:“昭國的公主殿下,這個無禮的家夥已被我……” “博術爾!”這是林濾第二次怒斥對方的名字,隻是這次伴隨憤怒的還有奪命的彎刀。 “當”的一聲,一柄彎刀同時架住公主殿下的刀身,正是博術爾身旁的近衛,林濾看也不看,手腕一轉,刀身錯了過去,隨即竟是不管對方彎刀會落在自己身上,硬生生向前追上一步,在匆忙向後閃避的博術爾腹部捅上一個血窟窿。 “你!”博術爾大怒,他好歹是刀勒第二的勇士,若是被大昭病弱的公主捅上一刀反而膽寒退卻了,以後還有什麽麵目見人! 隻他凶焰還未發出來,隻聽又是“當”的一聲,隻見一柄環首刀已經挑飛了本襲向林濾的彎刀,轉眼間,自己那個持刀的親衛已被對方的人馬砍殺在地。 同時人群中一陣騷亂,又是十幾人圍了上來。 博術爾一時大駭。 他雖然號稱刀勒第二豪勇,以一敵百,但那是對普通兵士而言,如今大昭公主身邊不但有皇室親衛,竟還有秦王墨甲軍的精銳前來,這些人的勇武並不比自己差上太多。 博術爾捂住腹間汩汩流血的傷口,咬牙喝道:“退!” 一行人護著他急速向後退去。 然而林濾怎會輕易放手?右手一揚,彎刀直衝博術爾飛了過去。 博術爾大怒,同樣拔出腰間彎刀一擋,將襲來的彎刀砍飛出去,與此同時,耳邊忽聽親衛慌道:“大王!” 博術爾隨即便聽到箭簇破空之聲,敏銳一閃,一隻羽箭已經深深的插在肩窩處,一股腥血滲透衣襟。 博術爾頓時又驚又怕:若不是自己反應的快,毫無疑問,這支羽箭隻會狠狠射進自己的心髒裏,再也沒有別的地方。 抬頭一看,大昭的公主已經搭起了第二箭,而自己的親衛也不再是擁著自己後退,而是直接擋在了自己身前。 博術爾從來沒有覺得如此屈辱過。 可是,這個大昭的公主竟然真的弓術無雙! 不能再這麽下去,可是博術爾同樣不敢將後背留給林濾,一時之間竟然進退維穀。 情急之下,博術爾匆忙喊道:“林濾公主殿下,您難道要為了一個幸臣而開啟大昭與刀勒兩國之間的戰爭嗎?” 他不說還好,一說之下,林濾心中更是憤恨,若是不是自恃這些,他們怎敢一開始便將目標放在韓蘇身上。這次,她並沒有快速射出弓上的箭支,竟是蓄力強拉。 刀勒兵士弓馬嫻熟,大多都是用弓的行家。林濾剛有動作,他們便無不明白其中用意,隻是箭比人快,他們還未作為,隻聽“錚”的一聲,一支羽箭破空而來,瞬間射穿前方親衛的心髒,並以極大的慣性衝著博術爾衝撞而去。 博術爾捂住胸口悶哼一聲,血液從指間溢出、滴落。 他伸手推開已成為屍體的衛士,因胸口創傷岔氣,猛咳了兩聲,同時,身前再次被親衛層層護住。 瘋了!博術爾緊緊捂住胸前新添的傷口,到底他經驗豐富,危急之中強行側身,偏開了必殺的一箭,不然非傷及心脈不可。 可是,他此刻心中的驚怒遠遠大過了受傷的憤怒:這個昭國的公主,一定是瘋了! 不然,身為昭國的公主,怎麽會為了一個幸臣失態至此? 中原昭國的公主們,不都是以國民大義為己任,甚至犧牲自身都在所不惜的嗎? 為什麽這個公主卻同她的姐姐昭華太後完全不同! 昭國的林濾公主殿下,行事完全不計後果! 這睚眥必報的性格,和毀滅一切也在所不惜的行事準則,竟然更像是蒼狼的後裔。 博術爾絕望的詛咒起昭國的文臣們:既然曾經成功的逼迫了昭華太後,卻為什麽沒有成功的教導好這位公主殿下,你們那邊的所謂蒼生、仁德、隱忍這些總掛在嘴上的行事準則啊。 就在博術爾心內憤怒呐喊的時候,林濾已經搭上第三支箭了。 博術爾親衛如臨大敵,紛紛擋在自家大王身前:對麵公主弓術無雙,已經證明,僅隻一人是無法擋住她必殺的信念了。 如果說此刻還有什麽讓博術爾更安心,那就是對麵那個不可理喻的公主殿下似乎非要強行親手擊殺自己,而並不打算命令親衛及隨後趕來的墨甲軍精銳們圍剿。 但這也同時是他無法臨陣還擊的原因:如果還擊,恐怕張弓的那一刻,便會換來對方人馬的一擁而上。 如今,隻能祈求蘇裏的人馬快速趕來接應了。 ☆、101電視劇都是這麽演的 林濾隻覺得口內血腥味越來越重,卻被她強行壓下。 如果說如今還有什麽支撐著她,讓她可以不至於情緒崩潰、不至於無法壓製內心的慌亂,隻想奔去韓蘇身邊,那便是心中僅剩下的唯一執念:殺死!殺死博術爾!親手、一箭箭的殺死博術爾!哪怕蘇裏帶兵士親來,賭上一切也要殺死博術爾! 第三箭已經搭上弓弦,貫注以無往而不破的信念,沉重的拉開蓄力。 這一切事情發生,就圍觀眾人看來,看似眼花繚亂、應接不暇,實際上從韓蘇倒下,到博術爾身上被留下三處血窟窿,卻也不過盞茶功夫,以至於眾人一時被這危險緊迫的情緒籠罩,驚恐的連聲音都發不出來,更遑論逃跑了。 這時間,穆離隻恨自己怎麽偏偏身在人最多的這家酒樓,而自己偏偏又站在酒樓的最高層。自韓蘇忽然中箭,她隻覺得心裏咯噔一聲,大叫不妙,轉身就向樓下跑去,卻不妨何時,酒樓已被瞧熱鬧的給擠滿了,這些該死又好事的家夥,唯恐天下不亂卻又隻敢擠在這種地方遠遠瞧著,算什麽刀勒的勇士! 穆離隻恨不得一刀刀將這些礙事的家夥全部砍翻在地,開出一條血路來,好在暴躁的刀勒公主還有一絲理智:目前的情況已經不得了了,自己不能再製造混亂。 於是,她隻能連劈帶踹的將擋路的踢到一邊,企圖快點去到混亂的現場雖然,她並不知道,去了那裏,自己能做什麽。 而同樣的這段時間,也僅夠另外一人,同樣焦急的想要到達林濾身邊的人及時接住長史大人、避免了同行的使臣團官員把脈查探,林濾的心腹暗衛貫仲,在公主殿下第三箭前,趕到林濾的身邊罷了。 “殿下。”貫仲心內焦慮不已,又是自責愧疚又是急切。 他本來是公主殿下專程派到長史大人身邊的,卻沒想到遇到這種險況,讓他一時之間甚至想要以身相代都做不到,如今若是再壞了公主殿下的大事,那才是難辭其咎。 林濾卻好似沒聽見一般,隻是拉弓的手明顯緩慢下來。 貫仲看出公主殿下情緒不穩,深知對方心思脾性,此刻也顧忌不了那麽許多,便擅自上前,不顧僭越的附在林濾耳邊快速低語幾句。 所有的人,尤其是博術爾,全部看向那位企圖瘋狂殺戮的公主,心內無不對那個不知名的家夥報上最深切的痛恨盡管,沒有人知道他說了什麽。 但不可否認的是,在場眾人無不肯定,那一定是方才中箭少年的死訊。 博術爾的推測來源於對自身箭法的自信,而其他人,則是對漠北刀勒勇者大王的自信。 可是,這個時候,這種自信實在是催命的判官筆、索命的無常棒。 這個公主已經瘋了,她的親衛還要火上澆油嗎?! 博術爾再也沒有如今天這般詛咒過命運,他隻想多堅持一會兒,也許蘇裏下一刻就會來到。 林濾微微晃神,拉弓的手甚至有些許的不穩。 但她並沒有說什麽,眼神淩厲的看向博術爾,這更證明了博術爾的猜測,對方頓時一陣心驚。 貫仲卻忽然跪下,死死的將頭顱磕在地上,用力之猛,竟在瞬間,將地麵染紅。 在軍隊,這代表軍令狀;而在暗衛,這種舉動代表著誓死的忠誠。 林濾終於低下頭,看向自己的心腹,目光冰冷肅殺,片刻,她終於再也壓製不住,嘴角溢出血來,手指一鬆,失控的箭矢在射中對方一名親衛之後戛然而止,再沒有上一箭的威力。 動搖的公主甚至連站立都顯得困難,可她還不忘記低聲說道:“韓蘇……” 誓效忠心的暗衛堅定的回道:“殿下放心。” 林濾用餘光撇過身後疾行之人,再也控製不住的向後倒去。 而此時,才匆忙趕來的穆離看到的是:林濾公主殿下淒然絕美、似是凋零的蒼白麵容,以及…… 正好接住對方昏倒跌落向自己的身體。 “刀勒的公主殿下,林濾公主殿下由我等護送便可。”林濾的親衛們一臉警惕的看向穆離,但是不知是不是顧忌自家殿下,並未動手。 穆離羞愧卻又倔強的說道:“我會親自送林濾公主殿下,你們並不方便。” 盡管身為公主殿下的親衛,但畢竟君臣尊卑、男女有別,他們不得不答應。 而穆離,則純粹因為也許林濾與韓蘇的災禍或許是由自己而起,而愧疚、而慌亂、而不安、而憤怒。 她恨恨的瞪了博術爾一眼,隨即抱著林濾大步向大昭使臣們的臨時館驛走去。 直到這時,博術爾這才深深的鬆了口氣。 事情轉變的太快,以至於他有些不可置信。 他並沒有等到蘇裏的人前來接應,昭國的公主那邊便已經自己出了事情。 這倒是與預料的情況有些相似。 他再次從頭到尾回想了一遍,證明確實沒有什麽不對勁的地方或是紕漏,這才終於狂喜起來。 那位林濾公主果然如同傳聞那般,身體虛弱,有心脈不足之症。而她身邊的長史亦如同傳聞般,深得那位公主的傾心,甚至於讓那位美麗的公主情根深種。 要不然,怎會不顧兩國和平、甚至拚了好不容易有起色的身體,強行拉弓,最後使得病體反噬? 雖然艱險了些,目的畢竟達成了! 博術爾再也遏製不住心內的激動,轉身便想向刀勒皇宮走去,腳下卻一個踉蹌。 “大王!” 博術爾伸手按住侍衛攙扶的臂膀,穩住了因失血過多,險些昏厥的身體。 心內竟是有些不是滋味兒:剛才太過欣喜,竟險些忘了身上的傷痛,可這更是因為自己何曾受過如此重的傷呢?這麽重的傷怕得歇上一陣,好好休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