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媽看小翠要打我,生氣的說:“她敢!打一個試試!”


    黑山子趕緊放開小翠,走了過來。對我媽說:“別生氣,小翠這孩子脾氣太軸,說話傷人。要不然怎麽會這麽大歲數嫁不出去啊!別跟她一般見識。”說著就拉著我,“你要是害怕你趕緊回去吧。”然後就轉身回到了貢桌,劃了根火柴,把桌子上的香火重新點上了。


    “是你弄的嗎?”我媽低頭問我。我搖了搖頭:“不是,我沒去那邊。。。我看見那隻黑貓弄的。。。”我跟我媽說,我媽看了看我沒說話。我知道現在相信我看到黑貓的隻有我媽了。


    “你們家孩子該揍得揍了!這麽大孩子不懂事兒就是欠打。”小翠一邊說一邊把皮鞭子扔回了牲口棚子上。


    “孩子不懂事兒我會回去教育的。你們家要是真的想香火斷不了,那你得趕緊結婚,趁著沒絕經抓緊生個孩子!”我媽氣哼哼的對小翠說道。然後拉著我就要往外走。。。


    “大寶兒~~~大寶兒~~~啊~~~~啊~~~~”我耳朵裏一聲一聲的呼喚聲更加的急促了。我緊張的左右張望,看了看我媽,又看了看剛才那個老奶奶。


    “快帶孩子回去吧,孩子小,這地方不好長待著。”剛才替我解圍的老太太囑咐我媽。“謝謝大娘!我這就帶孩子回去了。”說完我媽就生氣的拉著我回家了。路上我倆一句話也沒說。


    我們到家的時候,小寶兒和我爸爸已經回來了。我爸看見我媽帶著我回來後就開始數落我媽:“你怎麽這麽晚?你知道孩子愛嚇著,你還不早點給她帶回來。”但是無論我爸怎麽數落我媽,我媽都一聲不吭,也不解釋。


    “鹿肉好吃嗎?”我問小寶兒。小寶兒嘚瑟的說道:“人間美味,天下無敵!”聽得我怪饞的。但是我不服輸,馬上就說:“哼!我今天吃到大肘子了!”“大肘子有什麽好炫耀的?!大肘子又不是吃不到,一年能吃好幾次呢!鹿肉你沒吃過吧?!很多人一輩子都吃不到呢!”小寶兒搖晃著腦袋,一臉自豪的說道。“唉。。。”我歎了口氣,可不是嘛!早知如此,還不如和我爸去吃鹿肉呢。


    “給!你嚐嚐。”說著我爸遞給我一個塑料袋。我打開一看,裏麵有倆蒸餃。“什麽啊?”我問道。“鹿肉蒸餃,我給你和你媽要了倆,你倆一人一個,嚐嚐。”我爸一邊說一邊開始脫鞋,準備洗腳了。我趕緊拿出來一個遞給我媽:“媽,您嚐嚐。”“不吃!”我媽沒好氣兒的說,扭頭就出屋去給小寶兒打洗腳水去了。


    我迫不及待地咬了一口那熱氣騰騰的鹿肉蒸餃,頓時一股濃鬱的肉香和鮮美的湯汁在口中散開。餃子裏包裹著滿滿的餡料,“哦。。。真好吃。”我跟我爸說道。我爸笑了一下:“你嬸就是太摳,要倆就給倆。這死老娘們兒,一年到頭給他們家幫多少忙,屁大點兒事兒就來找我。我說你跟你媽沒吃過鹿肉,我說給你倆帶倆回來。你嬸就給倆,真他媽的操蛋。”我爸一肚子牢騷的說道。“你媽不吃你就把倆都吃了吧。”我爸對我說。雖然鹿肉的蒸餃很好吃,但是我還是沒舍得吃,我還想給我媽留著。我想等我媽明天早上氣消了再吃吧。


    晚上我們都趕緊洗漱上床睡覺了。我每天睡覺前,都會把山鬼花錢摘下來壓在枕頭底下,今天也是如此。睡著睡著我就聽見有人叫我:“大寶兒。。。大寶兒。。。”我答應了一聲,就坐起身來。這個聲音還是一個老奶奶的聲音,但是。。。我隻能聽見聲音,卻怎麽也看不見人。“誰啊?誰啊?”我望著窗外問道。


    “幫幫我。。。幫幫我。。。大寶兒。。。”這個聲音一直在讓我幫她。“可是,你是誰啊。。。我也不知道你是誰啊。。。”我小聲的嘟囔道。


    “棺材。。。棺材。。。棺材。。。”隨著這個聲音越來越遠,我漸漸的在睡夢中醒來,此時已經天微微亮了。


    “媽,媽,媽!”我爬起來穿上衣服和鞋就跑到我媽屋。我推著我媽,我媽還在炕上睡覺。“媽,媽,媽!我夢見黑老太太了。”我媽睜開眼睛看了我一眼:“她找你來了?是不是你把人家香火弄滅了,人家找你算賬了?”“媽!不是我弄滅的!”我有點生氣,我本來以為我媽相信我呢,結果我媽這麽說話。“行行,我知道,黑貓幹的嘛!我知道,我信你,我沒看見我也信你。就你那倆賊眼睛,該看不該看的,你都看。嗯。。。”說完又閉上眼睛繼續睡覺了。


    “媽媽媽!您趕緊起來!咱們得去黑老太太家瞧瞧。”“瞧什麽?”“瞧。。。棺材。。。”“不去!”我媽眼睛都沒睜,直接拒絕了我。“媽媽媽,求求你了。。。咱們再看一看去吧。。。”我央求著我媽。我媽皺著腦門兒閉著眼睛:“不去,這天還沒亮,你抽什麽瘋!”


    “媽!天亮了就完了,他們就把棺材抬走了!”我這話說完半天,我媽還沒動靜。不行,我決定自己去看看。也不知道我哪兒來的這個膽子。我攥著拳頭就一路小跑來到了黑老太太的家裏。果然門口一堆人,爭論著一會兒怎麽走呢。有的說必須拉去燒,要是不遵守火葬的製度,會被公社罰。也有的說偷偷拉去埋了,也沒人追究。畢竟趙驢子那時候是土葬的,如果把黑老太太燒了,就剩骨灰,就不好合葬了。


    我趁著他們爭論不休的時候,彎著腰從人群旁邊蹭了過去,來到了靈棚前。這時候的小翠因為守了一晚上,坐在地上,腦袋墊著貢桌的腿合著眼打著哈欠。


    我怕她看見我,主要是她昨晚上要拿鞭子抽我那景象太瘮人了。我側著身,從另一邊鑽進靈棚裏。四下找了找,什麽都沒有。我又壯著膽子往棺材前麵湊了湊,仔細打量著這個棺材。這個棺材的蓋子並沒有蓋嚴,棺材頭那邊留著一尺寬的縫隙,上麵蓋了一塊厚厚的白布。理論上以前土葬的時候,就是出殯儀式開始之後,需要這個蓋棺這個儀式。幾個人把蓋子往前麵一推,然後釘子一定,然後就埋了。但是現在是推行火葬,我也不知道他們是燒還是埋,至於燒是怎麽燒,是連著棺材一起燒,還是把人拉出來單燒,我都不知道。


    我想上前把那塊白布拉下來看看,但是,我不敢。。。我站在棺材旁邊束手無策的時候,就聽到院子裏有人焦急的喊著我的名字。“大寶兒。。。大寶兒。。。你在哪兒呢?”


    是我媽!我提起腳,往外麵張望了一下。果然是我媽,可能是我媽擔心我,也跟著跑了過來。就在我想回應我媽的時候,小翠姑姑被我媽的聲音驚醒了,直起了身子,站了起來。


    “你們家孩子昨天不是被你拉走了嗎?你怎麽又跑回來了?你們娘倆這唱的是哪一出兒啊!”小翠姑姑說話一股的火藥味兒,看來她還在為昨天的事兒生氣。我媽沒搭理她,進屋找了我一圈。我看小翠姑姑回到了靈棚前的火盆旁邊,又開始跪著燒紙了。我趕忙就蹲了下來,我怕她看見我,我又怕我媽看不見我。就在這時,有人過來對小翠姑姑說:“小翠,你爸找你呢。”小翠姑姑立馬起身去了院外。


    “出來吧,胖丫頭!”我一聽,誒,這不是昨天那個老奶奶嘛。


    “奶奶?!怎麽是您?”我問道。老奶奶探著腦往靈棚裏麵看了看:“你鬼鬼祟祟幹嘛呢?!你媽找你來了!快出來!一會兒讓黑翠看見,又要打你了。”老奶奶這麽一說,我更不敢動了。


    “奶奶,我想看看棺材裏。。。但是我不敢。。。”“什麽?你想看棺材!你這孩子,你快出來。棺材裏是你黑老太太,她死了,是死人了。快出來!”老太太一邊說一邊顫顫巍巍的走進來拉我。“你這孩子膽子還挺大,好奇心還真強,但是這可不是你們小孩看的,一會兒嚇破了膽子。”老奶奶一邊說一邊拉著我往靈棚外麵走。


    “啊~~~梅姨!您在幹嘛呢!”小翠姐姐叫喊著從外麵跑了進來,指著老太太和我說我:“你們快出來!快把這孩子弄出來!我看我今天要是揍不上你,你是老實不了了!”說罷就跑到驢棚子那裏,又把昨晚上的鞭子給拿了過來,直接就奔我撲了過來。好家夥,我當時就被嚇得魂飛魄散了,這可比看見鬼還可怕。我扭頭又鑽進了靈棚。


    “你個小兔崽子!我今天就給你開開張!你淘氣都沒邊了!我得讓你知道知道你姓什麽!”說著她就開始追截我,我倆就在靈棚裏跑來跑去,躲來躲去,打來打去。眼看著她就要打到我了,我情急之下,就把棺材前麵蓋頂的那塊白布給拽了下來,扔到她的臉上。


    “媽媽媽!救命啊!”我一邊喊一邊從靈棚跑了出來,跟四處找我的我媽,撞了一個正懷。“你這慫孩子,你怎麽這麽不聽話,我不是跟你說了嗎,別來,別來!你真是找揍!”我媽氣急敗壞的用手指頭杵我的腦袋。我緊緊抱著我媽的腰,鑽進了我媽的懷裏。現在我媽是我唯一的保護神了,我感覺我跟驢一樣,我要吃鞭子了。。。


    “二嫂!您看看您閨女!太氣人了!您把她慣的都沒樣了!嗚嗚嗚嗚”小翠姑姑跺著腳哭喊著。


    我媽這次沒跟她硬剛,態度特別好,趕緊道歉:“對對對!回頭我回家揍她!你別哭了,別生氣!”


    “她把我奶奶的棺材蓋子都掀下來了!嗚嗚嗚嗚嗚”小翠姑姑指著被我扯下來的白布,號啕大哭。我媽趕緊上前把布撿了起來,“你別哭,我再給你蓋上啊。。。這就蓋上。。。”說著我們就把手裏的白布折疊整齊,奔著棺材頭裏就走了過去。按道理,我媽把白布往棺材縫前一搭就行了。結果看見我媽拿著白布,瞪著雙眼,瞬身顫抖的喊了一聲:“啊~~~~~~~~~~~~~~~~~~~~”對,就這麽長的一聲,尊重事實的一種寫法,先說好了,不是為湊字哈!


    “啊~~~~~~~~~~”我媽的這聲啊,那穿透力,絕不輸於昨晚上那幾頭嚎叫的毛驢。


    毛驢沒給我嚇到,我媽給我嚇到了。就看我媽手腳發抖,渾身顫抖的指著棺材往後退,一直退到牆角。旁邊的老太太看著我媽的樣子,壯著膽子也往棺材裏一瞧。


    “媽呦!詐屍了!”老太太一聲驚呼,差點一屁股坐在地上。


    黑山子趕緊從外麵跑了進來,看見我媽和她的梅姨都嚇成這樣,趕緊趴到棺材上麵一看。


    “媽!媽!媽!您。。。您別嚇唬我。。。您這是醒了?!”黑山子彎著身子對著棺材裏的黑老太太連著叫了好幾聲媽,就見棺材前麵的縫隙裏慢慢的伸出一隻黑色的手。。。黢黑黢黑的。。。。。。


    不久之後,黑老太太被幾個小夥子從棺材裏抬了出來,喝了口水,坐在院子裏曬了一會兒太陽。小翠經人提醒,也跑去找了白大夫過來。白大夫過來檢查了一下,對黑山子說黑老太身體沒有任何問題,就是有點虛弱。經過大家夥的抽絲剝繭,才發現,黑老太太壓根兒就沒死,她是煤氣中毒了。


    黑老太太屋裏的爐子煙囪裂了個口子,出事兒那天晚上有風,把一氧化碳又吹回了屋,造成她煤氣中毒深度昏迷了。他兒子早上一看怎麽都叫不醒她,摸了摸鼻子,沒氣息了,就以為她死了,趕緊給她操辦葬禮。壓根兒就沒想到讓大夫來看看。黑老太太因為煤氣中毒在棺材裏麵躺了兩天,反而慢慢恢複了知覺。但是因為中毒後四肢無力不能動,也說不了話,隻有眼球能微微睜開。所以躺在棺材裏一直沒人發現。正好黑山子他們決定直接把棺材偷偷抬去祖墳和趙驢子合葬了事呢。就被我們發現黑老太還活著的事實。。。試想。。。如果。。。誒。。。一身冷汗。


    黑老太太虛弱的出不了聲音,甚至四肢都無法動彈。但是依舊能看到她的眼神環顧一圈,停留在我的身上。她對我眨了眨眼,我對她點了點頭。她就被黑山子和幾個人一起抬進了屋。


    我跑去安撫我媽,我媽嘴上說沒事兒,但是她還是一直在哆嗦。。。不停地哆嗦。。。


    別說我媽慫,你能想象你看見棺材裏躺著的一個黢黑黢黑的死人,突然睜開眼睛,瞪著那雪白雪白的眼珠子,滴溜兒一頓亂轉嗎?!我看見你也瘋!你可能還不如我媽呢!是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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