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天小姨來看姥姥,給她買了一大把香蕉。中午在我家吃完午飯,小姨他們就回家了。


    下午我出去找同學玩,等我天黑回來吃晚飯的時候,就聽我媽在和小寶兒吵架。我進了屋看他們家倆氣哼哼的誰也不理誰。


    “怎麽了這是?”我不解地問。


    “他!饞的要死!越大越沒出息!”我媽指著小寶兒狠狠的罵道。


    “你口血噴人!”小寶兒激烈的反駁著。


    “好了好了!別打了!誰吃不是吃啊!”我爸出來調停了。


    “吃了什麽?”我問。


    我媽生氣的說:“他一個下午,吃了你姥姥六根香蕉!咱就說,這是你小姨給你姥姥買來的香蕉。你想吃就吃一根沒事兒,你一下午給人家吃掉六根兒,半把都沒有。你就說你怎麽那麽沒出息!”我媽激動的數落著小寶兒。


    “我沒吃!”小寶兒攥著拳頭說道。


    “你沒吃狗吃了!你姐姐一下午都沒在家!”我媽伸出手,擺出一副隨時想抽他的那種動作。


    “狗吃了!就是狗吃了!”小寶兒委屈的開始哭了起來。


    “算了,我還以為是什麽事兒呢!嚇我一跳。就幾根破香蕉,不至於。”我爸出來給小寶兒解圍。“吃完了咱再給媽買。”


    “都是你慣的!”我媽氣哼哼的數落著我爸。


    我回屋看著我姥姥,閉目養神的躺在床上,一動不動。“姥姥,那香蕉是小寶兒吃的嗎?”我問。


    姥姥睜開眼睛看了我一眼,笑了一下說:“不知道。”然後繼續眯著眼睛睡著了。


    晚上吃飯,姥姥又喝了一大碗雞蛋麵條湯,小寶兒則是氣的沒吃飯。我媽還說:“愛吃不吃!半把香蕉都吃了,早飽了。”


    夜裏,姥姥一趟一趟的往廁所跑。我們家廁所在院子外麵,需要走很遠的路。姥姥又是小腳老太太。加之身體剛剛恢複,出一趟要費很多力氣。終於她折騰半宿,都把我給折騰醒了。


    我坐起身來:“姥姥,您是不是鬧肚子?用不用我去叫我媽?我問道。”姥姥搖搖頭,“沒事兒。”


    但是不一會兒,她又站起身來。但是這一次她剛打開屋門,就站住了。一直站在那裏,老半天都就沒動地方。我以為她哪裏難受,就趕緊跑到身邊,剛到身邊不要緊,一下子就聞到了一股酸臭的味道。


    “壞了。。。”我心想,我趕緊跑我媽屋子裏去叫我媽。“媽,媽,我姥姥拉褲子了。。。”我媽披著衣服跑了過來,我姥姥還站在那裏沒有動地方,我媽攙扶著姥姥來到了廂房,把褲子給她一脫,果然,拉褲子裏了。不僅褲子裏也是,從屋門口到廂房的路上都是。。。


    我媽趕緊做了一盆熱水,給我姥姥從上到下的洗了一遍,然後扶她上床。又把沾滿屎的褲子扔在大盆裏用開水燙了燙,趕緊洗幹淨晾曬了起來,感覺她很怕被我爸知道很緊張的樣子。我也拿著簸箕出門搓了一些幹土,把它撒到了我屋到廂房這一路的排泄物上。用掃帚掃了掃,然後搓了出去。又用墩布擦了一遍地。這一切折騰完,天都快亮了。


    早上我媽一起床就給我姥姥去藥店買了止瀉藥,回來給我姥姥吃了,別說,吃完就管用了。


    我悄悄的對我媽說:“媽,那六根香蕉會不會是我姥姥吃的?”


    我媽一臉鄙夷的看著我:“你倒跟你爸似的。你姥姥怎麽吃的?今年七十多了,六根香蕉能吃進去嗎?!就算成,那香蕉皮呢?!你看見了嗎?!這肯定是小寶兒偷出去和秋秋吃了。”我覺得我媽說的有道理,要是姥姥吃的香蕉皮肯定扔垃圾桶裏,扔屋裏。不可能找不到,果然還是我媽聰明。


    姥姥的香蕉還是極速下降,三天一大把就沒了。我媽罵了半天小寶兒,甚至都懷疑我是不是吃了。還盯著我問我吃沒吃,我那是肯定沒吃的。我是一個原則性很強的人,我們小時候愛吃的零食和水果,我爸我媽一點都不吃全給我們留著,等大了老人愛吃的東西我也學著他們的樣子,一動不動全給他們留著。


    但是這天,我睡覺時候都是聞見一股怪怪的味道。開始我還以為是我姥姥身上的味道。直到我好奇的用鼻子聞到了我姥姥的床下。我一掀開床邊的床單,我滴天!


    床下靠牆的那一邊烏黑烏黑的一大堆已經腐爛幹癟的香蕉皮,我跑出去叫我媽。我媽回來都看傻眼了。


    平時拖地都是拖外麵,也沒人去拖裏麵的牆縫去啊!我媽拿著苕帚把床下打掃出來,滿滿的一簸箕臭烘烘的香蕉皮。


    我媽也傻眼了。我和我爸還埋怨我媽,就是因為她看香蕉少了那麽多,反應太大了,把姥姥嚇住了,所以姥姥不敢說是自己吃的。我媽啞口無言。另外也證明了她確實冤枉了人家小寶兒。


    我們誰也沒再提這事兒,就當作什麽都沒發生。怕我姥姥一把年紀了,臉上不好看。


    但是,離奇詭異的事兒還在繼續。


    我媽做飯都是大手大腳,農村人講究不剩就是不夠。所以無論做什麽,都會有富餘。這天我媽捏了好多豬肉韭菜的大餃子。姥姥很喜歡吃,一口氣吃了20個。我媽怕姥姥撐著不舒服,就說剩下的晚上吃。我爸怕姥姥不夠,從自己的碗裏給姥姥又夾了5個。姥姥也一口氣兒的都吃了。我媽還一直跟姥姥說:“剩下的晚上給您熱,還給您吃。不是不讓您吃,您一天到晚的坐在那屋,也不動,怕您消化不了,回頭難受。”姥姥笑著點了點頭。


    晚上我媽從廚房裏找了兩圈,都沒找到剩下的那盤子餃子。我媽以為小寶兒出去跑餓了回來吃了,就給姥姥做了雞蛋羹。


    結果晚上姥姥又開始鬧妖了。一晚上不停的在床上翻來覆去的,不停的打嗝,放屁。我拉開燈,問道:“姥姥,您是不是難受?我給您叫我媽?”


    姥姥躺在那裏就不動了,就像沒聽見一樣。不說話了。


    我剛躺下,“噗嗤”一聲,我一驚。趕緊爬起來,一股惡臭撲來,顯然,不是屁那麽簡單了。我趕緊跑到我媽那屋,拍著我媽的臉,我媽剛剛睡著又被我叫醒了。“怎麽了?”


    “姥姥拉床上了。。。”我說道。


    我媽崩潰了,外麵衣服都來不及穿就趕緊跑到我屋,拉著姥姥褲子一看,好家夥,差點給我熏背過氣去。


    我又幫著我媽做了一大鍋水,幫著給我姥姥洗澡洗衣服,床單子都扯下來,扔在家裏的水池子裏,用水龍頭先澆幹淨,再用刷子刷,最後再用熱水一澆,用手洗幹淨。


    我媽給我姥姥洗澡洗著洗著就哭了。我知道我媽的脾氣,她有些急躁,當然不隻是急躁,也是心疼我姥姥,沒想到一生要強從不服軟的姥姥,到現在連大便都控製不了,好好的一個人總是拉褲子裏。甚至於,我媽在給她洗澡的時候,姥姥還在拉,拉到澡盆裏。我媽不能打不能罵,隻能急得自己一直哭。


    我安慰我媽:“媽,你不要生氣,不要煩。小的時候當媽媽的,都是這樣給孩子喂飯洗屎癤子的。現在媽媽老了,孩子也要這樣照顧媽媽,這是您的責任。等您老了,我也不會嫌棄您的,也會這麽照顧您的。”


    我媽抹了抹眼淚看了看我,沒說話。繼續給我姥姥洗身上。


    我的屋子裏一股惡臭難忍,我媽給姥姥換上幹淨的衣服,扶著我姥姥就回到了床上。我告訴你們,沒經曆過的朋友可能不會了解。如果這屋子裏人拉過大便的話,那這屋子的惡臭幾天都下不去。


    我媽心疼我,對我說:“你要是受不了就搬著被子去西廂房睡去。”我拒絕了,我怕我搬走會傷害我姥姥的自尊,會讓她覺得我嫌棄她,心裏難受。所以我忍著臭味,一直堅持和姥姥睡在一個屋。這個時候,我才知道我媽把我的雙人床換成兩個單人床是有多英明了。


    姥姥反常的事,可不止拉褲子這麽簡單。夜裏,姥姥就突然坐起來,對著窗子外麵說狠話。


    比如這天,睡到半夜,她又惡狠狠的對著外麵的空氣說:“你走!趕快滾!你再纏著她,我要你命!”


    “給沒給你裝盒子裏,給沒給你棉花!誰讓你用別人棉襖。你活該!”


    。。。。。。


    我也不知道她在念叨什麽,反正,挺驚悚,挺瘮人的。


    姥姥和人的交流越來越少。以前她喜歡聽收音機裏的評書,我會給她播好了頻道,放給她聽。她聽完就會關上,放到一旁。眯一會兒。現在的她,評書播完播廣告她也會繼續聽著。我問她在聽什麽,她就像個機器一樣,閉著眼睛,背著廣告詞。


    這天晚上姥姥出去上廁所,我媽怕她摔著,就跑出去扶著她,結果就看見她對著我們家房後麵的黑夜裏,嘀嘀咕咕的說著什麽,我媽小心翼翼的聽了一耳朵,就聽見她惡狠狠的說:“再來惹事,叫你死全家!你來試試!”


    我媽當時就腿軟了,你們知道,我媽怕鬼。我媽跑回屋,拉我起來去扶我姥姥。


    我到我姥姥身邊的時候,我姥姥突然特別有力氣的拉了我一把,然後對著屋後喊著,“看著!就她!我重孫女!動她!就是找死!”


    媽呀,我頭皮也發麻,我眯著眼睛仔細看著黑暗裏的世界,啥啥都看不見。


    “姥姥,您跟誰說話呢?!我不是您重孫女,我是您外孫女。”我給她糾正道。


    “閉嘴!”姥姥惡狠狠的對我說道。


    黑暗中我不太能看到她的表情和輪廓,但是就這個說話方式,我可以判定,我眼前站著這個人,不是我姥姥。或者說,她的靈魂不是我的姥姥。


    我還是心驚膽戰的把她扶了回去。剛進家門看見我媽,她又一副笑嘻嘻的溫暖樣子,仿佛靈魂又回來了。。。。。。


    “媽!您把郭老爺接來給姥姥看看吧。我覺得姥姥中邪了。。。”我提醒著我媽。


    我媽也是這麽想的,很久沒接郭老爺過來吃飯了,我媽就讓我爸開車帶著我,去鎮子外麵接郭老爺來我家吃飯。


    郭老爺猶豫了一下,點了點頭。


    我媽今天還是包餃子,豬肉茴香的。因為餃子是煮熟的,皮軟,老人比較好下口。但是我姥姥今天奇怪了。竟然不肯下床,不肯和郭老爺坐在一個桌子上吃飯。無論我媽怎麽勸說,就是不動地方。


    我姥姥今天盤腿坐在床上,兩隻手揣在袖子裏。眼睛一閉,臉一拉。


    郭老爺貓著腰走進我屋,看見我姥姥之後,給我姥姥做了個揖。“你老人家吉祥。”


    姥姥坐在那裏一動不動。


    “您不擾人,人不擾您。日子好好過,孩子們孝順您呢。”郭老爺笑著說。


    “那是,是我黑二妞兒留我來的,否則,我還不一定來呢。”我姥姥閉著眼睛說道。


    “是啊。緣分。你老多保重,給他們保家也是孩子們的福氣。”郭老爺又給我姥姥作了個揖,回到了堂屋的飯桌子上。


    我媽生氣的埋怨了我姥姥幾句,“那麽大歲數了,都不知道給人留麵子。說話不好聽。”


    “搭理他就不錯了,他不配。”姥姥眯著眼睛盤著腿開始在在床上搖動。


    我媽歎了口氣,也回到了飯桌子上,給郭老爺碗裏夾著餃子,我媽還特意給郭老爺捏了十多個一肉丸的。


    “郭老爺子,我媽沒中邪吧?!天天對著空氣說話,這是瘋了還是遇見髒東西了?!”我媽問道。


    郭老爺擺了擺手:“這話不要講,她不愛聽,得罪了她麻煩。”


    “啊!”我媽愣住了。


    “你叫你媽留下來的?!”郭老爺問我媽。我媽點了點頭,就把姥姥生病,小舅舅如何怕花錢不給我姥姥治病,最後是我媽和我小姨在死亡線上把姥姥拉回來的說了一遍,還想起那晚我姥姥快不行時候,屋子裏把我小舅舅吹倒的神奇大風。


    “我舍不得我媽,我想讓我媽再活兩年,享享福。。。”我媽說道。


    郭老爺抬頭看了看我媽:“你怎麽知道她這兩年是來享福的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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