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媽“嗚嗚嗚嗚”哭泣的聲音,把我嚇壞了。我坐起身來,豎著耳朵仔細聽著他們那屋裏的動靜。


    為什麽我媽說她要死了?!她今天進城是不是去醫院了?是不是檢查出什麽問題來了?


    我爸小聲的安慰著她。倆人開著燈,坐在那裏半宿的沒說話。我也擔心的一宿沒怎麽睡。都是到了天快亮的時候才慢慢的睡著了。


    第二天,一大早,我媽就叫我起床。我平時賴床賴的厲害,每次都睡不夠,起來的時候都想發脾氣。


    “快點!快點!”我媽今天使勁催我。平時我肯定早就抹眼淚了,但是今天想起我媽身體可能有問題呢,我就趕緊忍著困意起來了。


    我穿好衣服下了床才發現,家裏人都沒起呢。我媽把我拉進廚房:“你坐這兒,她拿了個板凳,給我放在爐灶的旁邊,讓我坐下。


    當時家裏有燒煤的鐵爐子,也有燒煤氣罐的那種灶。我媽給我講了半天那個灶怎麽點火,怎麽擰,我聽的一頭霧水。我說:“那玩意兒跟炸彈似的,我可不敢用。”


    她看著我搖了搖頭,然後她又找了個鍋,告訴我,每天早上熬粥要把水接到哪裏,坐在鐵爐子上。水開了,舀半碗小米,洗一下,放進鍋裏,要一直攪拌,一直攪拌,不能讓它粘鍋。然後在那裏不停的給我演示。


    “媽,您幹嘛突然教我做飯啊?!您不是說,我不用學做飯嗎?您不是說學會了以後要伺候別人嗎?”我小心翼翼的問她。


    她看了看我:“媽在,媽能伺候你。媽不在。。。媽不在你們怎麽辦?!小寶兒和你爸爸那麽笨。。。還有你姥姥,我現在把她接回來了。。。”我媽的眼淚,瞬間就流了下來。


    我趕緊從板凳上站了起來,蹲在我媽麵前:“媽,您怎麽了?您是不是去醫院查出什麽了?”我擔心的問道。


    我媽抹了抹眼淚:“沒有!媽好著呢!我就看你來氣,人家閨女幾歲就會做飯,你倒好,天天給你養這麽胖,啥啥都不會。”我媽瞪了我一眼,沒好氣兒的說道。


    “誰會誰幹唄!能者多勞。我就不是幹活的人。我以後長大了要用腦子掙錢呢!”我不服氣的說。


    “那你也得先長大啊!”我媽歎了口氣說道。


    早上我媽把饅頭切成了片,打了兩個雞蛋,教我做炸饅頭片。她告訴我裹雞蛋的是軟的。不裹是脆的。她還告訴我,加鹽是鹹的可以多炸一會兒。加糖的油溫不能太高,要很快出鍋,否則就要糊了。


    那個早上,我媽非讓我炸饅頭片,我看著熱乎乎的油鍋都不敢靠近。但是為了我媽,我咬牙炸了一鍋。


    早上,我和我媽煮了粥,煮了雞蛋,炸了饅頭片。等擺上了桌,大家才起床。


    “這個破饅頭片都糊了!”小寶兒夾著一個饅頭片說著。


    “你丫吃不吃?!不吃滾蛋!”我爸突然暴怒!對著小寶兒怒吼。小寶兒也是一臉懵逼,不知道我爸爸怎麽了,今天突然會對他一反常態的大發脾氣。但是我心裏暗暗覺得,肯定有不好的事兒發生。。。


    早上我去了學校,課間的時候,我翹課跑回了家。家裏人都上班上學了,隻有姥姥在家閉眼坐著。


    我到家之後翻箱倒櫃的找到我媽昨天去市裏時候背的那個包。果然,我在背包裏翻出一堆就診報告和檢查報告。


    淋巴多發腫塊?!這是什麽?!


    什麽是淋巴多發腫塊?淋巴在哪兒?!我看也看不懂。但是我看到她的b超單子上有好幾個長圓形的陰影。最大的顯示有7厘米了。


    很顯然,我媽病了。雖然她瞞著我說沒有,但是就是有。


    結合我爸和我媽的表現,我突然一個激靈。壞了,我媽真的病了,還是個大病!


    我當時拿著單子就哭了,轉身坐在沙發上,我也不想上學了,我都快沒媽了,我還上什麽學啊?!哭著哭著我突然想起來,我得拿著單子去醫院問問,怎麽給我媽治療。


    我拿著我媽的檢查報告就去了我們鎮子上的醫院。醫生一看我媽的名字,就立刻反應過來了。我媽的姓氏是非常非常罕見的,所以醫生印象很深刻。


    “這是你媽的?你媽呢?”醫生翻看著檢查報告。


    “我媽上班了,這個是昨天我們進城去大醫院檢查的結果,我們看不懂這個檢查報告。我們想問問,這個嚴不嚴重,接下來怎麽辦?”我說著。


    “怎麽辦?!趕快去治療啊!看看能不能去腫瘤醫院找個好點的大夫,她這個可是淋巴上,還是多發的,大概率。。。”醫生突然停頓了,看了我一眼,“你讓你媽別上班了,趕快去治療!生命第一,掙錢第二。”


    醫生這話一說,我的眼淚立刻就飆了出來。很顯然,我沒猜錯,我媽這病很嚴重。


    我哭著走回了家,一路上腦子空空的。我從小到大都屬於頭腦冷靜的人。遇到事兒都是先思考,可是這次,我感覺我腦袋空了。。。


    我要沒媽了!沒媽的孩子像根草了。。。我從小到大,全靠著我媽護著我。記著我吃,記著我喝,偏袒著我,保護著我。我不能沒有我媽,我媽要是死了,我感覺我也會心疼死了。。。


    我在家把我媽的檢查報告又塞回了包裏。快到中午了,想著我媽肯定一會兒要回來給我們做飯了。現在除了能幫她幹點活兒,別的我也不知道我還能幹嘛了。我哭著去了廚房,拿了個盆,舀了兩碗麵,就開始一邊哭一邊和麵。我記得我所有的眼淚,幾乎都掉到了麵盆裏。那一刻我都覺得我長大了,我再不長大就來不及了,我媽都快沒了。


    可是和麵這玩意,太他媽的難了。水放多了粘,麵放多了幹,粘吧啦的我手上都是麵。費了好大的勁,才把麵和好。和好之後我才發現,我沒洗手。。。


    我站在廚房裏嚎啕大哭啊,泣不成聲。。。


    我媽果然回來給我們做午飯了,聽見我哭聲,立刻就從外麵跑了進來。趕緊緊張問我:“怎麽了?咋麽這是?”


    我當時就抱著她,哇哇哇的哭了沒完沒了。我媽一邊給我抹眼淚,一邊問我咋麽了,看著我兩隻都是粘滿麵的手,我媽一臉不相信的說:“你和麵來著?!”


    “媽!和麵太他媽的難了!啊~~~啊~~~”我哭得撕心裂肺。


    我媽笑了一下,她不知道我哭的不是麵,我哭得是她。。。


    晚上等我們都睡下,我媽和我爸又開始商量了起來。為了能聽清楚,我都沒有關我屋子的門。


    “我不想治了。回頭把錢都花了。孩子們怎麽辦?小寶兒這麽小,大寶兒以後還要上大學的。”我媽歎著氣說。


    我爸情緒有些激動,“咱們家不至於,好吧?咱有錢。房子先不翻蓋了。給你先治病。留著錢不治病幹嘛用?!”


    “可是。要受罪的。他們說淋巴癌也就。。。也就是三五個月的事兒。。。萬一轉移了。。。沒得治。。。”我媽嗚嗚嗚的哭了起來。


    淋巴癌?!我心裏一咯噔,我媽得的淋巴癌嗎?


    “你先別瞎想,我跟地出溜兒說了,讓他找個好大夫,咱們再換個好醫院治。”我爸寬慰著我媽。


    聽完我爸和我媽的對話,我蒙著被子就開始哭了起來。。。不知道哭了多久。。。反正第二天,我聽到我媽起床的聲音後,也立刻就起了床,陪著我媽做早飯。


    我媽教我和好麵,要放在那裏醒一醒,不要著急做。又跟我講了做餡餅,做麵條的區別。做麵條的時候放點鹽,筋頭兒,做餃子皮的時候放個雞蛋,不破皮兒,做餡餅麵軟一點。。。


    說著說著,我媽哭了。。。。。。


    聽著聽著,我也哭了。。。。。。


    不行!我得救我媽!我心裏暗暗的發誓。就在我不知道該如何確認下一步的時候,我爸先行動了起來,他托地出溜兒叔叔在腫瘤醫院給我媽找了一個最好的大夫。


    第一套治療方案就是穿刺,確認腫瘤的性質。第二套治療方案,住院大劑量抗生素消炎一周,來判斷腫塊的性質。考慮一部分炎症可能,為了那部分可能,承擔一定的時間成本和治療成本。


    我爸果斷選擇了第二種。


    但是醫生說,看b超腫塊的位置和形態,讓家屬做好心理準備,淋巴癌的可能性很大。


    我媽要去住院了,我爸拉著她去醫院那天,天上下著蒙蒙的小雨,那天我看著遠去的汽車,一直在原地打著冷顫。。。


    我媽去醫院了,照顧姥姥的任務,落在了我的肩上。我答應我媽,好好照顧她。


    我媽去醫院三天了,我爸請假去陪她了,我趕鴨子上架在家做了三天飯了。我還沒有堅持不住,我姥姥先堅持不住了,她發脾氣了,她嫌我做的飯太難吃,說我做的餅沒有層,說我炒菜不放鹽,說我不給她肉吃。。。


    姥姥對我發脾氣,大聲的罵著我,氣得我一直在那裏哭。小寶兒看見姥姥和我發脾氣,就急眼了。扯著嗓子跟我姥姥喊:“您愛吃不吃!您不愛吃我姐做的,你就自己去做!你做的好吃,你幹嘛不給我們做?!你憑什麽罵人!”


    “小崽子!找死!”姥姥突然大怒,姿勢怪異直挺挺的坐在床上。


    我一看,壞了!我突然想起郭老爺的話,不要得罪她。要不然下場很慘,想起被活活燒死的二愣子我就一身雞皮疙瘩。


    我趕緊把小寶兒拉出了屋,讓他去找秋秋玩一會兒,然後趕緊跑回了屋。看著全身緊繃,麵部已經漸漸扭曲的姥姥,我一下子就抱住了她,大哭了起來。


    “姥姥!您不要生氣!小寶兒不是故意的。嗚嗚嗚嗚嗚嗚”我哭得上氣不接下氣,“您別再鬧了,可憐可憐我媽媽吧!您的黑二妞兒都快死了。。。”我已經哭得全身抽搐了起來。


    姥姥突然全身鬆軟了下來,歪著頭看著我問:“黑二妞兒呢?”


    我抹著眼淚,抽泣著說:“我媽生病了,去醫院了。。。可能要做手術了。。。”


    “手術?!”姥姥的眼裏都是疑惑。


    “我媽病了,身體裏長了不好的東西。嗚嗚嗚嗚嗚”我哭著說:“您不是來保護我媽的嗎?您不是可厲害,道行可深了嗎?!快啊!救救我媽啊!救救你的黑二妞兒啊!”我緊緊的抱著姥姥,不斷的搖晃著她。


    “回來!”姥姥突然大喊了一聲。


    “什麽?”我沒聽清,抹著眼淚問。


    “回來!叫她給我回來!嗷哦~~~”姥姥突然狂叫了一聲。直挺挺的摔倒在床上,瞪著兩隻大眼睛,一動不動。


    我當時嚇壞了,一直拍著臉在叫她。可是無論我怎麽叫,姥姥都沒有任何反應。


    我趕緊跑出去,去姑奶奶家把姑奶奶找了過來,姑奶奶一看我姥姥的樣子,一聲驚呼:“壞了!人死了!”


    “啊~~~”我感覺自己被雷劈了,站在那裏不知所措,我媽病還沒治,我姥姥先死了。


    那個時候,我的眼淚都流不出來了。。。


    姑奶奶這才知道我媽病了,去城裏一樣做手術,把我們留在了家。氣的她當時就哭了。問我為什麽我爸我媽卻不告訴她。


    姑奶奶哭完了趕緊跑去找爺爺奶奶,我則是騎車去了鎮子外把郭老爺找了過來。


    郭老爺在窗戶外麵遠遠的望了一眼姥姥,都沒進屋。


    “她說什麽了?”郭老爺問我。


    “她說讓我媽回來,然後就死了。。。。。。”我哭著說。


    郭老爺用手給我抹著眼淚:“別哭,郭老爺在呢,沒事兒。”郭老爺看著被我姑奶奶叫來的我爺爺奶奶說道:“快把她媽找回來。”


    “他們在城裏,也沒電話。怎麽找啊?!”奶奶著急的說。


    “我知道!我去找地出溜兒叔叔!”我突然想起來。我叫來地出溜兒叔叔家的老五姐姐,老五姐姐打電話找到了地出溜叔叔,讓他告訴我爸我媽,我姥姥死了,讓他倆務必趕回來。


    “現在怎麽辦?!找幹白事兒的嗎?”爺爺問。“老二媳婦病著,咱們能幫她幹的就幫她幹吧!讓她少著點急吧!”爺爺歎著氣說。


    郭老爺搖搖頭,抽了一口大煙袋說道:“不用,你們都走。。。我在這兒。。。等大寶兒媽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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