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思駿叫道:“這麽下來,一個月豈不是能賺上五六千塊錢嗎?”


    “你以為不是嗎?這也是範主任的一塊心病。車間的工人這幾年都窮怕了,冷丁有了活兒就拚命的幹,工時又定的高。一個工人一個月能賺上五六千,這幾百的工人,每人都這麽幹,活到是幹出來了,可到車間這一麵,剩下的就不多了。工廠看到車間有活幹掙了錢,使勁往車間管車間要管理費。”


    工人多幹活看上去是好事,但車間要付出相應的報酬,幹活一回事,發錢是另一回事了。


    馬思駿覺得自己的屁股坐的已經不是過去的位置了,已經以一個調度的身份考慮問題了。


    “工人掙錢是好事,但是工時定的過高,產品定價過低,這裏就產生矛盾了。如果車間忙活半天所剩無幾,或者出現虧損,這活兒可就不好幹了。”


    “你以為那何大軍給車間的活能有多大的利潤嗎?這些私人老板,把每個工件的價格都算到骨頭裏,到車間這裏幾乎都沒有利潤了,各個關口又都等著這筆錢,也夠範主任頭疼的。”


    “是啊,是啊,不然人家的私人老板怎麽發財?”


    大李看了一眼馬思駿,說:“你這個範主任選中的調度,身上的責任可就大了。”


    “你是說範主任讓我當調度,就是為了把工時卡住?”


    “那你以為呢?”


    “我靠,這可是個得罪人的活。”


    “這也是車間的管理者了,總比你撅著屁股搖搖把子輕鬆多了吧。”


    “那現在的調度就不能把工時卡住?再說上麵還有還有段長呢?”


    “現在的費段長就想完成生產任務,完成生產任務,人家會得好大一筆的承包獎的。調度當然是聽段長的呢。”


    原來這麽回事,馬思駿這才明白,範主任把他提拔上來當調度是什麽目的了。


    一個大車間的管理還是挺複雜的,過去隻滿足於自己學好技術,靠技術賺錢。範主任把他提拔到調度的崗位上,他開始還覺得挺高興,怎麽說也是車間的管理者,但身臨其境,進入到實際問題中來,他就覺得這裏的事情還真不簡單。


    車間主任下麵是個工段長,工段長對車間實行生產任務承包,完成生產任務,就會得到比較豐富的承包獎。車間生產任務不飽滿,段長所得的承包獎也就微乎其微,但生產任務飽和了,完成生產任務的責任,就壓在段長身上。段裏完成了生產任務,段長所得的承包獎,要比一年工資還要多得多,所以,下麵當段長的,就使勁給工人加工時,工人的工時高,掙的工資和獎金就高。這就好像是連環套,套來套去,都套到了車間領導的脖子上,讓這些車間主要領導喘口氣都很艱難。


    聽大李這麽一說,馬思駿當調度那股熱情勁就冷下來許多。


    來到車間,大工房裏果真是一片很難見到的繁忙景象,天車來來往往吊著各種工件,各種機床都在轟鳴著,仿佛又回到過去那個大幹快上的年代。如果不了解這裏的內情,還真被這熱火朝天的場麵所感動。


    其實人都是無利不起早的,現如今,不給足夠的票子,是沒有多少人願意賣這個力的。


    車工班有幾十台大小不一的車床,班長老陳叼著煙卷兒,在三零車床前加工著工件。馬思駿一瘸一拐的走了過去,老陳哼地一陣冷笑說:“我可告訴你,你當調度了,車工班的工時,你可不能給我降下來,不但不能給我降下來,你也是車工班的人,還要給我漲點兒。你給我漲點兒,對你也有好處,你雖然算是段裏的人,我在咱們車工班,給你保留一份獎金。”


    一個工件要經過很多道工序加工,最後才能完成,在每一道工序,都需要加工時間,加工的時間多少,是調度給定下的工時,可以多一點,也可以少一點。加工一個零部件,實際時間可能隻要30分鍾,如果調度給他定下50分鍾或者100分鍾,那這個加工者就賺了,如果隻定到30分鍾,可丁可卯,加工者隻能掙到基本工資。


    成本永遠是不可忽視的重要環節,而具體就落實到製定技術工人的工時的調度身上。馬思駿感到責任重大。


    範福明也許是實在沒辦法,居然把他弄出來當調度。還沒算正式上任,過分的話他可不敢說,他隻能是打著哈哈說:“那是那是,我怎麽說也是咱車工班的人吧。那好,班長您忙著。”


    陳班長又說:“如果你聽我的,不要到段裏當什麽調度,回來好好開你的車床,我保證你賺的更多。再說那調度也算不上是個什麽官兒,責任重大呀,全段100多號人可都在看著你呢。”


    “是啊,是啊,我聽說。這一個月下來獎金可是不少拿呀。”


    陳班長有些得意的說:“就你我這樣的好手,按照現在這個工時標準,一個月拿上5000塊的獎金,應該沒問題。”


    “那是真不少,那可是真不少。”


    這時,機加工段車工班最牛的牛人大牛走了過來。大牛的確是長得人高馬大,正因為他的體魄在那擺著,開著全車工班最大的車床,五零車床是機修車間的寶貝,沒有一般的力氣,是開不了這樣的車床,有的時候,卡在那碩大的卡盤上的工件,都有上噸重,車刀一給,走一趟就是一個多小時。他這活兒既繁重又輕鬆,上下卡盤,是一件繁重的體力活,可是把工件在卡盤上卡上之後,他就是悠哉悠哉的人了,一個工件卡上後,車刀慢慢的走著,上下折騰一次,就要好幾天時間,所以給這樣的大件定工時,可是很有說道的。


    在過去,大牛並不怎麽搭理馬思駿,由於開這種大型車床的人少,大牛下了班,四處請他幹活,賺錢要比馬思駿賺的多,人家也賺得光明正大。自從車間幹上了何大軍委托加工的活,大牛才安心在車間幹活,也說明在車間賺的要比在外麵賺的多。


    “聽說你小子當調度了?出去幫公回來還牛逼了。我可告訴你,現在給我的工時有點太緊張了,必須要給我提高30%,不然我這活可沒法幹,馬思駿,別說我沒告訴你。”


    “沒關係的,有事好商量,我不明白的,到時候到時候我問米,那我走啦,範主任還在辦公室等著我。”


    馬思駿找個借口走了,其實,範福明真在辦公室等著他。


    平時任命一個調度,就是主任一句話的事,用不著單獨談話。


    調度在廠裏不算幹部,組織部和人事科都不管,就是車間用的時候上來,不用時候下去當工人的角色,但範主任讓馬思駿直接到辦公室見他,說明範福明這次真把一個工段的調度當回事了。


    機加工段是機修車間最主要的工段,翻砂,烘爐,切割下料,這些上遊工段下來的活,都到了機加工段,車,鉗,銑,刨,磨,鏜,淬火,每一道工序都要檢驗,這些複雜的工序都在機加工段,在機加工段當段長,是車間最牛的崗位之一,跟此相並列的,就沒有幾個了。


    想想給這十幾道工序定工時,馬思駿想想就頭大,還不如回去當他的車工。既然現在技術工人這麽掙錢,他回去倒是不錯。


    “範主任,我看這個調度我就不當了,我太年輕,有的地方我拿捏不準,還是找個年紀大,對各道工序更有經驗的人,我看更合適。”


    “你是想回去當你的車工?”


    “是啊。回去開我的床子,多幹點活,我覺得也挺好。”


    “你以為除了你,整個機加工段就沒有人願意當調度?我看你真是越活越回旋了,什麽重要什麽不重要,你都沒有搞明白。”


    馬思駿再也不敢說什麽,隻好聽著。


    “費段長誰也不能動他,在機加工段他一手遮天,有的時候我說的話他都不聽,我讓你去,就是控製好工時。現在活多了,可車間卻不掙錢,錢全都給發出去了,我這車間主任怎麽當?這點利潤都讓你們機加工段弄去了,其他幾個工段都找我算賬,哪來的那麽多錢可著他們發?”


    馬思駿連連點頭,他突然覺得自己的思想水平提高了,如果他僅僅是個工人,當然要從工人的利益出發,多發錢他們才高興。如果從一個管理者的角度出發,就不能光滿足機加工段的人,而是要考慮到整個大局。把有限的利潤,都發給機加工段的工人當獎金,那偌大的車間可就要停擺,其他工段的工人可就要造反,這有活幹還不如沒活幹強。


    馬思駿點點頭說:“我明白,我明白。”


    範福明繼續給他擺道理,講事實:“我和你家的關係一樣嗎?大家沒活幹的時候,管理鬆一些倒也無所謂,現在你看看,這些工人都在拚著命的掙錢,掙錢是好事,可錢就那麽多,怎麽個分配法?我一個人,能管的過來嗎?”


    馬思駿馬上說:“這幾年車間沒有多少活,大家都鬆懈了,一忙起來就有點亂。”


    “何大軍給我們這些活利潤本來就不高,如果工時控製不住,車間反倒要往裏賠錢,車間哪有錢往裏賠?”


    馬思駿說了實話:“我聽說,一個技術工人幹一天能掙三天的錢,一個工時10塊錢,一天給30個工時,基本工資之外,就能掙200多塊錢,光機加工段就將近200個人,這可不是一筆小數目吧。”


    “給何大軍幹這批活,到現在為止也就幹了不到半個月,會計算了一筆賬,這半個月獎金就要發出去幾十萬,可根本就沒有這麽錢發獎金,我讓你到機加工段要把工時控製住,你們機加工段的工人,工資和獎金總共不要超過3000塊錢,這已經就不少了。”


    馬思駿粗略算了一下,如果按照現在的工時計算,一個工人一個月下來,就要拿到6000到7000塊,自己當這個調度,就要給他們降低一半的收入,想到這裏,他的頭就大了。


    這年頭都是給人錦上添花,如果給人的灶頭撤火,把這些人的工資獎金砍去一半,他就要成為眾矢之的不說,跟他拚命的人都有,尤其是那個大牛,身高1米9,胳膊都有他的小腿粗,把他拎起來,就跟拎一隻小雞兒似的。


    馬思駿有些叫苦的說:“範主任,這事可就難辦了,按照現在的工時,一個月能掙6000到7000塊錢,一下子把他們工資獎金砍去一半,這生產任務能完成嗎?我給他們定那麽低的工時,他們不幹,那怎麽辦?”


    “我就不相信他們不幹。沒活的時候罵爹罵娘,現在有活了,一個月就是掙3000多塊錢,那還少吧?”


    “這工資和獎金往上漲容易,往下掉,可就不容易了。”


    “這就看你的能耐了,你不是總覺得自己有能耐嗎?有能耐就得出來試一試,不然怎麽能認定自己是不是有能耐?再說開始,車窗開得再好,那也就是個工人,調度可就不一樣了,我過去不也是先從調度幹死的嗎?你當幾年調度,整個機加所有的工序你都會了若指掌,你想想,這是不是有大用處啊?將來提拔你當段長,這可是最好的基礎啊。”


    範福明看著馬思駿,繼續說:“當初你爸培養了我,現在到我培養你的時候了。我現在就帶你到老費那去。”


    馬思駿覺得這件事得感恩範福明,但他又覺得這件事情不是這麽簡單,但憑著他的水平又說不太清楚,他總覺得這個調度是範福明逼著他幹,在車間裏誰都知道,範福明是老爸的徒弟。範福明把自己提拔上來,這也是一種感恩的表現。看來這個調度,自己不幹都不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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