濟南是山東的中心城市,戰略地位至關重要,是連接華北與江南的交通樞紐。


    占領濟南後,燕兵進可揮師南下,退可劃界自守。


    可以從濟南一路殺到京師的外圍淮安,也可以鞏固勝利成果,建立起與朝廷長期對抗的穩固後方基地。


    能夠不戰而屈人之兵,當然是上策,不到萬不得已,誰願意刀兵相向?


    濟南不戰而降,不僅對朱棣有著巨大的誘惑力,對三十多萬燕兵將士更是如此。


    拿下濟南,意味著靖難事業又向前推進了一大步,意味著他們距離最終的成功更近了一步,將士們情不自禁歡呼起來。


    朱棣拿起鐵鉉的降表又看了一遍,起身出了營帳,他要找張玉、朱能等心腹將領商量一下。


    細看之後,這份降表確實破綻不少。


    倘若鐵鉉果真有詐,朱棣單騎入城,必定凶多吉少。


    不能單憑一份降就斷定鐵鉉是詐降,這跟將士們無法交待。


    兄弟們正期盼著早日進入濟南城休整。


    約定的受降時間將至,朱棣必須走這一趟,他必須向所有將士和百姓表明心跡,他願以最大誠意招降。


    裏麵兩層軟甲,外麵一層鎧甲,做了最周密的防護,帶上精心挑選的數十名騎兵精銳,朱棣出發了。


    他絕對不會單騎入城,但是他要看看鐵鉉打算耍些什麽花樣。


    朱棣策馬來到城下,城門打開,城牆上的守兵齊聲高呼“千歲”。


    在這種甜得發膩的氣氛中,朱棣的心越來越沉,他有意放慢了速度,拍馬前進。


    眼看著燕王越來越近,鐵鉉的心快提到了嗓子眼,他已經根據燕王的馬速算好了時間。


    “三,二,一”,鐵鉉在心中默念著,果斷揮手下令。


    馬頭探入城門洞時,朱棣輕勒了下馬韁,坐騎稍稍一頓,繼續前行。


    一塊鐵板從天而降,轟然落下,將朱棣的坐騎一削兩半。


    城門前陷入混亂,城門重新關閉,吊橋緩緩啟動,城牆上箭矢橫飛,齊齊向朱棣射來。


    朱棣迅速換馬,打馬狂奔,越過吊橋,疾馳而去。


    幸虧早有準備,處處提防,要不然必定命喪當場。


    返回營地,朱棣驚魂初定,便下令繼續攻城。


    剛剛城門前的一幕,眾人都已看得清清楚楚,並非燕王不想招降,而是鐵鉉故意使詐。


    他以身犯險,表明了自己的一片赤誠。


    沒必要再跟鐵鉉再費口舌,直接猛攻。


    他不會真地引水淹城,他不能不顧及城中百姓。


    但是,這座城池,他勢在必得。


    指揮調度部署完畢,朱棣返回營帳,他有話要問妙錦。


    朱有燉不是神仙,他怎麽會未卜先知?


    朱棣氣惱不已。


    這個出類拔萃的侄子,真是讓他不知道說什麽好。


    處處高人一等。


    別人費盡心思得不到的東西,他輕而易舉,如探囊取物。


    朱棣從未覺得比誰差,隻有這個天縱英才的侄子,十歲開始管理周王府,三年時間,把周王府打理井井有條,贏得王府上下交口稱讚。


    五弟不懂兵事,所有需要周王府負責的統兵事宜,全由朱有燉負責,而他從未出過任何差錯。


    上天對他太過偏愛。


    不止上天,還有父皇。


    父皇破例將他接到京師,親自教導他們治國用兵的本事。


    父皇晚年一直心心念念的人是他,最想見、最牽掛的人是他;


    冊立朱允炆為皇太孫後,父皇心中最愧對的人是他;讓父皇不顧嫡長子繼承製,留下遺詔的是他……


    什麽都是他,他牢牢霸占了父皇所有的賞識和不舍。


    朱棣情緒激動,眼圈泛紅,往日的委屈一湧而出,碎了一地。


    從未見過這樣脆弱的朱棣,妙錦不知如何安慰,見四下無人,便緊緊抱住了他。


    他整個人如同浸在溫柔的海水,心暖洋洋的,無比安寧、踏實。


    不知道過了多久,朱棣的心情終於平複下來,神情仍憔悴不堪,“妙錦,有燉一共回了幾封信?”


    “隻有這兩封”,妙錦溫順地回答。


    他輕撫著妙錦的臉,眸光深邃,像冬日的夜,緩緩問道:“有燉有沒有提起過先帝遺詔?”


    “遺詔?”妙錦很驚奇。


    他沒有接話,過了許久,複又開口,像是在喃喃自語,“燉所有的信單獨保存,別銷毀”。


    “好的”,妙錦聽話地點頭。


    他歎了一口氣,把妙錦擁在懷裏,直到帳外有軍情稟報,才鬆開。


    妙錦留在營中,多有不便,她想暫時回德州。


    她還有些情報沒看,放在了德州,再說五百運糧兵也要回德州。


    他也擔心,妙錦留在這裏,會受到驚嚇。


    縱使心中萬般難舍,也隻得放她走。


    他親自為她係好披風,把她按在懷裏,一遍又一遍,親她的耳垂、脖頸和花瓣一樣的唇……


    她輕輕地回吻,心疼去摸他的鬢角,不知何時有了幾根白發。


    送君千裏,終須一別。


    他站在高處,目送她遠去,心裏莫名生出一絲不安。


    如果她知曉了有燉的才華,會不會心生愛慕,會不會永遠地離開,再也不回來。


    和有燉相比,無論長相、才華、年齡,他都不占優勢,除了手中的兵馬,再也沒什麽能比得過有燉。


    這種深入骨髓的不安,無藥可解,無人能幫。


    仿佛有燉隨時能搶走他心愛的妙錦。


    刻骨銘心的無力感,讓他覺得累極了。


    有燉與建文帝不同。


    建文帝是可以打敗的,但是麵對有燉,他連個出手的理由都找不到。


    隻要有燉亮出父皇的遺詔,就能毫不費勁否定他所有的努力。


    他真希望,世上從無有燉這個人。


    他甚至盼望,讓有燉在雲南煙瘴之地待一輩子。


    濟南城牆堅固,糧草充足,守軍眾誌成城,防守嚴密,意誌堅定。


    數十萬燕兵連續猛攻三個月,毫無進展。


    朱棣頭疼不已。


    幸虧,建文帝此刻正忙著同方孝孺等人商議皇宮各門改名之事,既未調兵攻打北平,也沒派兵突襲燕兵後方,任憑濟南被圍,未采取任何應急策略。


    本以為攻陷城池,指日可待,沒想到久攻不下,朱棣憂憤交加,決定調集大炮轟城。


    數輪轟擊過後,城中漸漸不支。


    鐵鉉急中生智,下令製作很多木牌,木牌上刻著“太祖高皇帝神位”七個大字,懸掛在城牆上。


    攻城的燕兵麵麵相覷,再也不敢放炮。


    燕兵被困住了手腳。


    朱棣束手無策,煩躁難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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