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午的太陽猶如一顆熾熱的火球,照得地麵發燙,梧桐樹茂密的枝葉像一把巨行大傘,遮擋了熱辣辣的陽光。


    妙錦坐在樹下的木凳上乘涼,烈日透過樹葉的縫隙灑下星星點點的光斑,一陣風吹來,光斑隨之晃動,不由自主變幻著形狀。


    朱棣已派兵將出入京師的各交通要道全都嚴密監控起來,嚴防各地兵馬進京勤王。


    建文帝若是不想被困死在皇宮裏,走偏僻山路出逃,怎麽辦?


    妙錦已派出千名暗衛,在已探知的山間小路嚴防死守。


    力爭不讓建文帝帶走一兵一卒。


    隨著時間的推移,恐懼會在建文帝心裏漸漸發酵,擴散,侵蝕理智,令人發狂。


    他當初禦筆一劃,雲淡風輕地讓那麽多後宮女子為先帝殉葬。


    大概沒想到有一天也會嚐到被人逼迫致死的滋味。


    夏初月對建文帝隻有厭惡。


    可是,妙錦不想讓先帝選定的繼承人在這場權力爭奪中喪命,她會想辦法法幫他逃生,前提是隻身逃走,不能攜帶能證明他是建文帝的任何東西,哪怕一件內衣都不可以,暗衛會搜身。


    往後,不管他逃到哪裏,在哪裏活著,隻要不挑起戰端,不威脅朱棣,就任他自生自滅吧。


    乾清宮內,大臣們正神態焦急地為建文帝出著主意。


    有人建議離開京師去江浙一帶避禍。


    有人勸他去湖湘地區,暫避燕軍兵鋒,伺機而動,以圖複興。


    有人力主據城堅守,拚死禦敵,比如魏國公徐輝祖。


    方孝孺主張留在京師,設法抵禦燕兵,等待各地勤王之師進京。


    “今城中尚有勝兵二十萬,城高池深,糧食充足,盡撤城外民舍,驅民入城,足以為守。”


    調集各地兵馬入京,需要時間,因此隻能再行緩兵之計。


    緩兵之計無非是求和,仍舊是以前的思路,隻不過得換求和的使者。


    誰能在危機時刻挺身而出,不辱使命呢?建文帝注視著群臣。


    群臣低著頭,無人迎上他的視線,有人已汗流浹背。


    “陛下,臣願意前往”,李景隆從朝臣中出列。


    “臣也願意”,此人是兵部尚書茹瑺。


    建文帝甚感欣慰,李景隆雖然打了不少敗仗,但在關鍵時刻還是可以倚重的,不像某些人。


    徐輝祖不同意議和,城中有二十萬兵力,充足的糧草,堅守半年不成問題,燕兵久攻不下,自會撤走,到時各地勤王兵馬趕來,匯集到一起,定能將燕兵擊退。


    隻有打,才能贏得一線生機。


    李景隆和茹瑺怎會真心代表朝廷議和,他們的心早飛到燕王身邊來,徐輝祖正要出班上奏,隻見建文帝一揮手,“眾愛卿退了吧”。


    建文帝知道徐輝祖要說什麽,他不想聽,你兩個妹妹都是燕賊的女人,你讓朕怎麽相信你的忠心?


    那個徐妙錦怎麽會偷偷摸摸跑到北平,你徐輝祖難道真的毫不知情?!


    李景隆,這位傳聞中的京師第一帥哥,早已失去了往日氣定神閑的貴族氣度,一見到朱棣,就不停冒汗,連朝服都濕透了。


    “九江,怎麽是你?”朱棣麵上雲淡風輕,嘴角噙著一絲若有若無的笑意。


    “殿下”,李景隆的表情略顯僵硬。


    之後,雙方各自坐定。


    茹瑺遞上了早已寫好的求和內容。


    朱棣快速看完後,也沒拐彎抹角,氣勢凜然地駁回了割地求和請求。


    “公等今為說客耶?始者未有釁隙,欲屠滅諸王,加我大罪,遂削除名爵,貶為庶人,以兵圍逼,雲以大義滅親,必欲絕我宗祀,今日救亡不暇,何用割地為?況割地無名,我皇考定天下,一以傳於子孫萬世,疇敢分之?裂土割地,此亡國之緒耶?孰主張是,其罪當誅。今來為安社稷,保骨肉,複父皇之仇。能悉縛奸惡,付諸法司,使得數其罪而誅之,以謝孝陵,釋天人之怒,整肅朝綱,徐聽指揮,俾回故疆,實出望外,豈可以土地見諂也。我不即入城者,正為此耳。


    李景隆羞愧地無地自容,始終低著頭,啞口無言。


    李景隆等人铩羽而歸,建文帝隻得祭出大招,讓朱棣的至親出馬。


    阿楹突然出現在麵前,長身玉立,風華傾世,眸中像是匯聚了世間所有的似水柔情。


    妙錦怔怔地望著,許是河邊風大,她的眼中流淚了。


    她任性妄為、義無反顧地跟了朱棣,最對不起的人就是阿楹。


    他們從小一起長大,青梅竹馬,阿楹早已把她當成生命中最重要的人。


    三保無聲地站到阿楹身邊,垂手侍立,一如從前。


    “妙錦,你還好吧?”阿楹拿出帕子為她揩淚。


    她點點頭,無語凝噎。


    阿楹手足無措,不知如何安慰她。


    四年未見,她長高了,黑了,也瘦了,臉上中隱隱帶著一絲愁容,隻有清澈的雙眸,璀璨如初。


    旁邊有人重重的咳嗽了一聲。


    阿楹回過神來,指著身邊臉色略顯蒼白的儒雅書生說,“妙錦,有燉也來了。今上說,有燉來談,定能不辱使命”,阿楹不好意思地笑笑,“我隻是湊數的”。


    這張陌生的臉孔,竟然是朱有燉?!


    真奇怪,妙錦的腦子裏搜索不出丁點兒印象。


    “看來妙錦的病還沒好徹底”,朱有燉笑容淡淡,讓人莫名感到一種距離感。


    “周王和妙定側妃可還好?”妙錦最關心的人是師父妙定。


    “多謝妙錦掛念,他們都好”,朱有燉頓了頓,又道,“這幾年多虧了秋心和五名女衛的照顧”,朱有燉鄭重一揖,“有燉代全家人拜謝妙錦的大恩。”


    妙錦忙側身避開。


    朱有燉是朱棣的親侄子,按輩分,妙錦受他一禮,並無不妥。


    可是朱有燉比她一歲,他的學識,神機妙算,他周身的氣派,他對朱棣的救命之恩……都讓她無法安然受禮。


    “一家人,理應守望相助,何必謝來謝去?”朱棣和穀王朱橞一同走過來,“阿楹,有燉”,朱棣拍拍二人的肩膀。


    “大哥”。


    “四伯”。


    朱棣含笑頷首,“走,咱們回營帳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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