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中飄起了毛毛細雨,隨風飛入亭內,落在臉上,倍覺涼爽。


    妙錦伸手去接雨絲。


    像個天真無邪的小姑娘恣意笑著。


    “今上給小胖子一共配備了六衛兵力,現在隻派來長山島三衛,其餘三衛呢?什麽時候給?”妙錦忽然想起此事,問道,“如果暫時不給的話,咱們是否可以吃空餉?”


    真是掉錢眼裏去了,這都能想得出來,有燉看向她的眼睛,說道,“另外三衛兵力,今上讓我補充,糧餉由朝廷負擔。”


    “今上想弄清你到底私藏了多少兵力,想全都收歸己用”,妙錦目光如炬。


    有燉聞言笑道,“沒錯,總得找個名目,把我那些兵力全都安排在公開的位置上”,他摩挲著水杯邊緣,笑著說,“今上臨走前,特許我把梅園的侍衛全都換成自己的兵力”。


    “哦?你打算讓誰去?”妙錦沒感到意外。


    有燉的才學、能力、還有摸不清數目的私兵,全都讓今上寢食難安,又不能公然撕破,隻能采取些柔和的手段,徐徐圖之。


    也許,拋棄妙錦,是今上逼迫有燉亮出私兵的最重要一環。


    引蛇出洞,才能一網打盡。


    藏在暗處的敵人,不知何時會跳出來,禍害一番,確實讓人心中不安。


    在今上心裏,江山穩固、千秋功業比妙錦一廂情願的愛情重要多了。


    妙錦陡然清醒。


    她從沒想過,今上是這樣冷冰冰的一個人。


    “自然是讓旭恒去,明年鄭和下西洋,我打算向今上推薦旭恒,鄭和開辟的這條海外貿易渠道,咱們得想辦法控製在自己手裏,光國內市場的需求,遲早會達到一個飽和狀態,未雨綢繆,得提前開辟海外市場”,有燉說道。


    “今上能讓咱們摻和進去?”妙錦不太抱希望。


    “鄭和此行的目的不僅在於生意,還在於宣揚大明威德,並且暗中尋找建文帝下落”,有燉輕敲著桌麵說道,“咱們隻是為了打開銷售渠道,賣貨賺錢。”


    “建文帝能跑那麽遠?”妙錦也很想知道建文帝藏身於何處。


    “即使現在沒跑到那邊,以後跑過去了也沒用,因為收留他就是跟大明作對”,有燉答道。


    “今上是想讓他無處可去,如喪家之犬”,妙錦輕聲道。


    “咱們還是多想想鹽梟的事兒吧,看從何處下手比較穩妥”,有燉笑道。


    那些鹽商積累下巨額家財,不知低調收斂,今上早就看他們不順眼了,正好可以順勢而為。


    他們如果不偷著販賣私鹽,也沒辦法積累下堆積成山的財富,一查一個準。


    “萬一今上不讓你查收,咱們一點兒油水沒摸不到,想半天也沒用”,妙錦提不起興致。


    “辦這些事,我是最合適的人選,至於錢財嘛,今上多多少少會給咱們一些,對咱們最重要的不是那些現錢,而是鹽商的營銷渠道”,有燉道。


    “你真打算販賣私鹽?”妙錦問道。


    “不是私鹽,是官鹽,咱們手中還沒有這樁生意,這算是一個開端”,有燉答道。


    “官鹽即使不像私鹽那般暴利,也不至於賠錢,是個有利可圖的買賣”,妙錦思索著說道,停頓了片刻,她納悶地問道,“你怎麽說你是最合適的人?”


    有燉沉默了片刻,抬頭回答道,“因為我是緝事廠的頭兒”。


    “緝事廠?”妙錦蹙眉問道。


    “是大內剛成立的機構,景瑞和我都是緝事廠的人,目前還沒有公開,隻是以今上暗衛的身份活動”,有燉眸色幽深,看向遠方,“緝事廠定員三千,目前隻有一千,還需要招人”。


    “每逢水災、旱災發生,都會有流民產生,從流民裏挑選青壯,準許他們帶著家人在長山島落戶,分給田地或者讓他們到手工工場做工,身體壯實的作為後備兵力,加以訓練補充到暗衛中,別把你隱藏的兵力全都帶出來”,妙錦道,“隻要今上猜不透你手中的兵力,咱們就是安全的,虛虛實實”。


    “我正有此意,兵力全都亮出來,反而容易陷入滯形,處於被動”,有燉感動地點點頭,“讓長山島三衛也把家人帶過來,在長山島紮根定居,有了自己的土地,父母妻兒都在一起,心便能安定下來”。


    “旭恒他們幾時去京師?”妙錦又問道。


    “已經在動了,他們暫且沒有侍衛的身份,隻能暫時先去周王府,等咱們回京師後,再把他們調到梅園”,有燉答道。


    “咱們走後,月亮島銀庫的鑰匙交給誰”,妙錦擔心這些資金的安全。


    “給鄭時初,回京師後,我跟今上奏請,封鄭時初為吳王府長史,負責王府的一應事宜”,有燉回答。


    “此人可信嗎?”妙錦問道。


    “可信,是我的人”,有燉語氣堅定。


    一想到回京師,妙錦就感覺心情沉重。


    “棉紡織機械幾時運來?”妙錦問道,眼神無比疲憊。


    “已經在路上了”,有燉站起身,溫柔地對她說道,“回屋休息吧,你太累了,不用想那麽多,一切有我,總之,一切安排妥了,咱們再動身”。


    妙錦摟了下他的腰,柔順地點點頭,的確是很累,一想起對朱棣用心機,她的心就累透了。


    她躺到床上根本睡不著,腦子裏跟過閃電似地閃過無數問題,唯恐哪方麵考慮不周,滿盤皆輸,累及小胖子的安危。


    不久以前,她曾是最佛係的人。


    那時的她,沒有任何野心,隻想和朱棣一生一世一雙人。


    有燉看出她的痛苦,輕聲問道,“給你彈首曲子吧?”


    “好,我愛聽”,她充滿渴求的回答。


    論及彈琴的技藝,有燉甚至不輸於他的師父朱權。


    隻不過朱權更專一,有燉讓他拖累得每天忙得跟陀螺一般。


    如果不是為了她,他原不必如此辛苦,勞心勞力。


    處處都需要花錢,財源又尚未打開,他終日眉頭緊鎖,她全都看在眼裏,記在心間。


    她覺得自己像是要大病一場,身體好像不是自己的,不由自主地陷入莫名的愁緒和壓力之中,久久難以自拔。


    她對生活所求不多。


    隻想帶著孩子安安穩穩過這一生。


    大富大貴,她不敢奢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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