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便是一年一度的除夕。


    江雲杪一大早準備好了掃墓的諸多事宜,前往公墓。


    沒多久她便來到了一座墓碑前。碑上是一張男子的照片,約莫三十多歲的樣子,英氣的眉宇間跟江雲杪頗有幾分相似。正是她的父親,江靖之。


    之前段屹驍說江雲杪家不過年是有原因的。


    江雲杪的父親江靖之在她小學時就去世了。其實,她們家以前條件還不錯的。父親出國打工每年的勞務費很可觀。意外發生在她十歲那年,父親務工的那個國家發生了暴亂。


    原本江靖之要跟工友們回國過年的,但是江雲杪和鍾惠英等到了大年三十晚上十二點,他都沒回來。


    第二天,也就是大年初一,全國人民都沉浸在辭舊迎新的歡樂氛圍時,江雲杪和鍾惠英卻迎來了一個噩耗——江靖之在前往機場途中失蹤了。而他途經之地剛好發生了恐怖襲擊。恐怖分子一陣狂轟亂炸,破壞了很多設施,數百人死傷,十幾個人失蹤,疑似被炸得灰飛煙滅了。江靖之恰好就是其中之一。


    從那之後,她們母女就再也沒過過新年。


    因為江靖之被炸得屍骨無存,所以這裏隻是他的衣冠塚。


    一開始,江雲杪每年都會和鍾惠英一起前來看他。


    但後來鍾惠英出了車禍,腿腳不便,就隻有江雲杪一個人來了。


    直到後來她跟段屹驍領了證,她帶著段屹驍來了一次。也是為了把這個女婿介紹給父親認識。


    但是這件事被周蔓華知道後,周蔓華直接臭罵了她一頓,非說不吉利。


    江雲杪據理力爭,“春節上墳祭祖是傳統習俗,有什麽不吉利的。”


    周蔓華卻緊繃著臉色,刻薄地說:“別人那是請祖先,但你爸是除夕那天去的。得多倒黴的人才能在這麽喜慶的日子離開,可別把這種黴運傳染到我兒子身上。”所以後來,周蔓華說什麽都不讓段屹驍陪她一起來掃墓了。


    從今往後,她終於不用再向父親解釋,為什麽段屹驍沒來看他了。


    她拿出毛巾將落了灰的墓碑擦拭幹淨。


    “爸,我跟段屹驍已經協議離婚了,很快就能走完流程了。是不是您也不滿意他這個女婿,所以在冥冥之中給了我指引?放心吧,他以後不會再來礙您的眼了。”


    “媽挺好的。我一直以為她是個淡泊柔弱的人,但沒想到她還有彪悍的一麵。哪怕麵對我前婆婆那種蠻不講理的潑婦,她竟然也沒有落了下乘,所以你就放心吧。我也會照顧好媽的。”


    “還有我生了個女兒,她叫樂樂。現在她還在保溫箱,你一定要保佑她健健康康,平平安安的。等以後有機會,我會帶她來看您。”


    江雲杪在江靖之墓前絮叨了好一會兒,“爸,我得去看媽了。等後麵有時間了,我再來看您。”


    離開公墓後,江雲杪去了療養院,打算陪陪她。


    自從父親死後,她們母女倆就不過年了。


    之前,鍾惠英還在陳家幹活的時候,大年三十就在陳家幫他們張羅年夜飯。自從她出了車禍,除夕就呆在療養院了。因為怕回家會觸景生情。


    然而今天江雲杪一到療養院,鍾惠英就告訴她:“我在外麵訂了一桌年夜飯,一會兒我們先去醫院看看樂樂。然後回家把家裏打掃布置一下,咱們娘倆一起吃一頓年夜飯。”


    江雲杪無比震驚:“媽,你……”


    鍾惠英釋懷地笑笑,“這麽多年了,我也應該放下了。更何況樂樂來到了我們家,我們也該過出一番新氣象了。我想你爸泉下有知,也會感到欣慰的。”


    “嗯嗯。”江雲杪笑中帶淚,她蹲下身抱了抱輪椅上的鍾惠英,“爸爸一定會保佑我們的。”


    鍾惠英輕輕拍了拍她的背,佯怒道:“他敢!他要是不保佑我們,我以後找到了他定饒不了他!”


    江雲杪皺了皺眉,“媽,你胡說八道什麽呢?”


    鍾惠英這才反應過來,連忙拍了拍自己的嘴,“我口誤,口誤!”


    見母親終於想通了,江雲杪也感到很高興,笑意在她平和的臉上星星點點地漾開,她仿佛已經看到了新年新氣象。


    隨後她就帶著鍾惠英去醫院看了女兒。


    這是鍾惠英第一次見自己的外孫女,看到外孫女剛來到這個世界上就要受這麽大的罪,便覺得無比心疼。


    好在醫護人員告訴她們,等過了年,寶寶就可以轉入普通病房了。


    江雲杪狠狠點了點頭,強忍住流淚的衝動。


    明明該闔家團圓的節日,她的女兒卻得孤零零地呆在這裏。一想到這一點,她便無法原諒。


    離開醫院之後,母女倆去超市采購了許多東西,回去把家裏裝飾了一番。


    看著家裏紅紅火火的氣氛,母女倆不由自主地想起當年江靖之還在世時的場景。


    他們一家三口一起包餃子,一邊看春晚一邊吃團圓飯,其樂融融,笑聲不斷。吃過飯之後父親還會帶她去樓下放小煙花。煙花爆竹聲此起彼伏,熱鬧非凡。


    等她實在熬不住了,昏昏欲睡時,父親會在她枕邊放一個厚厚的壓歲紅包……


    小時候過年總是充滿了無窮的歡樂和儀式感。


    吃飯的時候,她收到了很多祝福。


    有閨蜜們的,有同事們的,有合作夥伴……


    她無意中翻到了一條挺有意思的祝福:“新的一年,祝你眼明心亮,所遇皆善良。願你特別凶狠,也特別溫柔。沒有雞零狗碎,常被歲月打賞。”


    也不知道是不是她多想,總覺得這個人是在點她呢。


    暗示她之前眼光不好,竟然看上了段屹驍這麽個大渣男。


    但這條祝福下顯示的是一串陌生號碼,並沒有備注姓名。


    難不成是哪家品牌的客服群發?


    不過現在的大數據也太厲害了吧。連一條祝福短信都做到了精準投送?


    但她又怕是哪個朋友換了號碼她沒保存,所以禮貌性地回了一條:“祝你體檢報告,一切平安。吃飯不用排隊,停車永遠有位,每天十秒入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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