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沒了至親至愛的人,是這種感覺,整個人隻餘一具皮囊。


    空蕩蕩、寂靜得能聽到風穿過身體,五感盡失。


    她不知坐了多久,直到家仆走到門口喊她。


    “大姐進來。”她一開口,發覺自己聲音都變了,軟綿綿沒一絲力氣。


    大姐進來垂手聽吩咐,胭脂少氣無力,剛開口眼淚流下來,“老爺方才過世了,你準備下衣裳,叫李哥接了棺材,置於堂中。我要給老爺更衣入殮。”


    大姐瞪眼驚愣許久,忙不迭答應著,跑去拿衣服,又通知李大哥……


    一通忙活,外門如常,整個內宅披上一層白,靈堂也布置好了。


    胭脂換了素衣,去了釵環,叫李大哥套車,趕車去接杏子。


    經過賭坊,她先通知曹崢,一切皆按計劃進行。


    “冊子在哪?”


    “現在還不是時候,我隻告訴你,我夫君申時過世了,家中已設靈堂,一會兒曹大人可以去燒些紙上柱香。”


    隻一個意外,在賭坊,她看到身著錦衣,腰束玉帶,背對她蹺足而坐的李仁。


    ……


    她接到杏子,對方難掩興奮,問她,“你那裏可有古醫書?隻有古書上才記載有那些野蠻的古方。”


    冬日裏,酉末時分,天已黑下。


    二娘那邊雖跑了渾三兒,但銀子是送來了,少了一個人,每人還能多分點,她倒真做到了大家均分。


    這下幾人都無話可說,二娘自己抱了孩子,由麻子趕車,親自送去北宅。


    她上車時得意地對看門的眾人道,“說不定去了還有賞,若有,咱們今天宵夜。”


    眾人皆是歡歡喜喜。


    她心情甚好,破天荒給孩子包了個花布夾被。


    車行至北宅,麻子道,“你一人進去即可,我在外等候。”


    二娘進入宅內,裙角一閃,大門關閉,隻留麻子一人坐在馬車上等著。


    外麵房子皆是空房,風席地卷來,卷起幾片落葉,萬物一片肅殺。


    月亮還未升起,眼前幾乎不能視物。


    麻子有些後悔應該跟著一起進入宅內的。


    可他不喜歡宅子裏詭異的氣氛和奇異的氣息。


    他看著白天不起眼的房屋,在此時變得隻餘輪廓,隱隱約約看不清楚,在肅殺的氣氛裏叫人寒毛直豎。


    突然,於這黑暗中,好像有什麽閃了一下,麻子揉揉眼,以為自己眼花了,卻清晰看到又一道閃光。


    他用力向著光亮看到,一個全身黑衣之人手上拿著個火把,遠遠盯著他。


    雖是看不真切,卻也感覺到那道目光的銳利。


    麻子一抖,脖頸處隻覺一道涼意,他尚不知發生了什麽事,回了下頭,後麵空空,衣襟前卻濕答答的。


    他聽到一絲響動,抬起頭向房頂看去……


    房頂也站著一個黑衣人,手扶腰刀,威風凜凜,目光向下俯看著他。


    麻子覺得脖子一輕,整個頭向後幾乎仰了個平行,想回卻回不來。


    他費力伸手一摸,發現自己脖子不知什麽時候切開半截,巨大的恐懼上湧,他想發出聲音,想尖叫,張大嘴,隻吐出一口血沫,整個人變得越來越輕。


    曹崢站在房頂,將所有情形盡收眼底。


    他的一名手下無聲立於趕車人身後,手起刀落,做得很很幹淨,不愧是他帶出來的兵。


    殺手離開,趕車人猶不自知,已被切斷一半脖子,餘下一半連在脊椎上。


    隻需如此,他便叫不出聲來。


    趕車人看他一眼,脖子折到身後,身子一歪,倒斃於車下。


    曹崢從房上輕輕一躍跳落到地上。


    悄無聲息一揮手,房子前後左右可以離開的通道都被堵上。


    此時,唯一穿著常服的李仁慢悠悠走上來。


    他大大方方站在門前,拍響大門。


    梁大才被提拔沒多久,將院中分為兩小隊,日夜看守。


    聽到門響有些納悶,隔門問道,“誰?!”


    李仁學著從前的語氣嘻笑道,“是我,收容處渾三兒。”


    梁大才見過李仁,知道他親自送過“貨”便當是自己人,沒防備開了門。


    開了一道縫,被李仁一腳踹開,“這麽小的門縫,你爺我怎麽進得來。”


    梁才半天沒認出來人是渾三兒,隻看到眼前一個富貴公子。


    他被踹坐在地上,在夜色中眯著眼認李仁,惹得李仁一笑,“燈來。”


    點著火把的軍士走上前,因為未著官服,被梁大才當做渾三兒想黑吃黑,糾結人來搶錢。


    “小三爺,你打錯主意了,這裏一來沒錢,二來今天來的貴人你惹不起。”


    內院中傳來聲響,是個半大孩子的哭聲,扯著嗓子嚎叫。


    ……


    再說胭脂帶著杏子來到此處,那時還早,藥包還放在藥吊子旁沒煮起來。


    杏子興奮地打開藥包一味味地辨認藥材。


    又在房中到處翻找,當真找到那本古方,放在貴妃榻旁的架子上。


    她不客氣地把古籍揣入自己懷中,向西廂房走去。


    “最好……別去。”胭脂攔了她一下。


    杏子費了老大勁才來到這裏,怎麽肯放過有什麽不看的地方。


    她掙開胭脂,“我沒事,什麽也嚇不到我呢。”


    說著快步離開東廂房,西廂房的大門一推便開了,裏頭高高低低點著蠟燭。


    一個壯碩的男人靠牆坐著,正百無聊賴,見來個小生也有些奇怪,但以前來過小三爺,這小廝與小三爺看起來年紀相當,隻不過更清秀些,一雙眼睛滴溜溜轉著看屋內布置。


    “兄弟,要看進來看。”


    杏子站在門口,目光看向離木案近些的牆麵。


    牆上全是肮髒的汙漬,這裏點著這麽多蠟,卻像穿不透黑暗,仍然烏突突的,很黯淡。


    案子上更是觸目驚心,桌上的木砧板有數寸厚,上麵淨是些刀砍斧劈之痕,褐紅色的痕跡用水衝刷不掉,那顏色已深入刀痕深處,仿佛已和木料肌理混合在一起。


    窗子密匝匝釘了起來,屋子儼然成了暗室。


    空氣不流通,大冷天也湧動著一股腥騷加著淡淡腐臭的氣息。


    杏子不知是激動還是有些懼怕,微微發著抖,眼睛奇異的閃爍著。


    “一會兒貨送來,你要看老兄我加工嗎?”


    杏子正想答話,胭脂喊她,“過來,幫忙洗藥煮藥。”


    原來那貴人車駕已到大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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