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老婆婆點頭怪笑說道:“應該,應該,我們老姊妹多年未見,也著實應該與她一敘契闊!”


    虞心影連聲嬌笑說道:“我與百裏夫人,在‘白骨溝’前,曾有一點過節,尚望聞人兄能代為先加解釋,免得……”


    聞人俊不等虞心影話完,便自接口笑道:“虞令主,我百裏姊姊,已知你與魏老婆婆交好甚厚之事,她極為高興,曾囑我代她向你,一再致意呢!”


    衛涵秋心中頗覺對方對於自己,已起疑宴,此番與百裏妖婆相見,可能會有險厄。


    但一來事巳如此,不便托辭不去,二來自恃神功,不甘示弱,遂一旁微笑說道:“聞人兄代掌‘玄冰凹’中,一切事務,殫精竭智,備極賢勞!如今百裏夫人.神功練就,既已出關,你定也可以稍為輕鬆舒散!”


    聞人俊搖頭歎道:“在‘玄冰大會’圓滿結束之前,小弟哪裏會有‘鬆散’二字可言?諸位無妨慢慢前行,小弟要先自趕去,向我百裏姊姊,略作機密請示!”


    說完,抱拳-揖,便自足下加功,當先馳去。


    衛涵秋目送聞人俊身影,劍眉微蹙,長歎-聲說道:“百裏夫人已出,‘玄冰大會’將開,武林重劫,即在目前,一切的真真假假.是是非非.均該作一了結,不應再故為神秘的了!”


    虞心影知道衛涵秋這是取瑟而歌,在向自己說話,便對這位“青幡仙客”,看了一眼,揚眉含笑道:“賽兄,你發什麽愁?你輔助聞人兄,事事均見盡籌,功勞著實不小,百裏夫人倘若論功行賞,你必然是‘第一功’呢!”


    衛涵秋苦笑說道:“虞令主不必對我調佩,小弟如今隻覺脊縫發冷,有點‘飛鳥盡,良弓藏,狡免死,走狗烹’的不寒而栗模樣!”魏老婆婆“哼”了一聲,玉杖點地,揚眉叫道:“賽老弟,你且盡管放心,那百裏夫人,生性雖忌刻寡恩,但對於與我同路之人.卻決不敢有何歧視。”


    說到此處,側顧衛涵秋,微笑又道:“賽老弟,你屢次對我和虞令主,暗加關懷,確使我們感激不巳!這次去見百裏夫人,我可以保你安然無事!”


    衛涵秋聞言,立向魏老婆婆抱拳長揖,深施一禮,揚眉笑道:“多謝老婆婆欲加關護的美意雲情,小弟於適才午宴之上,發現那位‘屠龍手’聞人俊兄.委實疑忌太重,真令人有點意冷心灰……”


    虞心影聽到此處,接口低聲笑道:“賽兄,你早晨對我所傳警訊,係自何來?聞人俊在那盤,清蒸鮮魚,之中,到底弄了些什麽花樣?’衛涵秋苦笑答道;“根據我適才用銀針驗看結果,魚中竟澄有任何毒質。”


    虞心影“哦”了一聲.含笑說道:“既然色中無毒,足見賽兄所獲密訊的來源不實!”


    衛涵秋歎道:“虞令主大概決猜不到我這秘訊來源,竟是‘屠龍手’聞人俊親口所告!”


    魏老婆婆軒眉問道:“聞人俊這樣做法,豈非存心哄騙賽老弟,他的用意何在?”


    魏老婆婆尚未答言,虞心影業已秀眉微揚,搶先說道;“我明白了,聞人俊是想試驗賽兄對於他的忠誠程度,會不會把所知秘密,向我及魏老婆婆泄漏?”衛涵秋點頭說道:“虞令主的心思,和我一樣,我也認為聞人俊是故意製造謊言,對我偵探!”


    魏老婆婆怪笑說道:“他這一招倒真夠厲害,隻消坐在席上看我們吃不吃魚,便知賽兄泄未泄密?”


    衛涵秋長歎-聲說道:“我對聞人俊.委實一片忠誠,便連這次泄密,也隻是關心老婆婆和虞令主,並非向外人報訊i但一片忠肝赤膽,卻換來那位‘屠龍手’的猜疑忌狠之心,怎不教賽伯溫意懶心灰,暗流冷汗!”


    虞心影微笑說道:“賽兄何必為此掛懷?好在老婆婆應付巧妙,並未使聞人俊發覺你對我們暗傳警訊之事!”


    衛涵秋搖頭歎道:“彼此相處,倘若暗加猜忌,必然事事不安!故而我如坐針氈,已懷去念,幾乎想就此離卻‘玄冰凹’了!”


    魏毫婆婆笑道:“賽老弟不必如此灰心,從今以後,你便和我及虞令主等三人,互結同心,利害相共如何?”


    衛涵秋微笑說道;“老婆婆是要我遞補‘哈哈秀士’曹夢德兄的遺缺麽?”


    虞心影站在一旁,柳眉雙揚,接口同道:“怎麽樣?賽兄莫非不願意麽?”


    衛涵秋賠笑說道:“既承老婆婆與虞令主青眼相加,賽伯溫隻有受寵若驚,哪有不識抬舉之理?慢說要我遞補‘哈哈秀士’曹夢德兄遺缺,便是要我……”


    虞心影見他語音忽頓.不禁揚眉問道:“賽兄,便是要你怎樣?你怎麽不說下去?”


    衛涵秋哈哈一笑說道:“小弟對虞令主欽羨已久,便是要我像曹夢德兄那樣為虞令主殉情,我也甘於從命,自拍天靈,相隨地下!”


    虞心影先是玉頰微紅,嬌羞無限,但旋即妙目雙翻,皺眉叱道:“賽兄,你這相隨地下之語,不是在詛咒我麽?難道我死了一次不夠,還要舉行第二次葬禮?”


    衛涵秋自知失言,歉然笑道:“虞令主恕我失言,賽伯溫是表示死且相從,若有其他所命,更無不遵之理!”


    虞心影聞言,臉上嗔怒消失.又換了柳媚花嬌的笑容,嫣然說道:“賽兄無須歉疚於懷,我是逗你玩的。其實死有什麽可怕?


    人生自古誰無死,留取英名震武林,我便把一身俠骨,斷送在這‘祁連山’內,也最少會有不少陪葬之人,不會不夠本的!”


    三人一路談笑,回到“議事廳”中,那位“蛇發妖婆”百裏夫人,果然業已出關,正與聞人俊在低聲密語。


    魏老婆婆一進議事廳,便怪笑叫道:“百裏老妹子,你閉關甚久,練成‘九絕真經’,從此定可天下無敵,穩坐當世武林的第一把金交椅了!”


    百裏夫人發出一陣梟鳥啼的笑聲,搖頭說道:“老姊姊,我們是什麽樣的交情?你怎麽也把小妹諷刺一頓?我這點能為,對於一般武林俗子,或可誇詡,但對於老姊姊,還不是腐儒之旬,比不得聖人之文!”


    魏老婆婆怪笑說道:“老妹子真好口才,我若非深知你是在閉關苦練‘九絕真經’,還會以為你是在下幃苦讀什麽縱橫策論呢?”


    語音至此略頓,指著虞心影微笑又道:“這位是我忘年至交‘紅葉令主’虞心影.你們在‘白骨溝,外,已曾見過,如今時移事易.大家可以把那段過節,忘卻了吧!”


    虞心影還未答言,百裏夫人已先禮貌周到,向這位“紅葉令主”,抱拳含笑說道:“虞令主,昔日之事,已如過眼煙雲,你如今既是我‘玄冰凹’內上賓,請看我這魏老婆婆之麵對我莫再怪罪!”


    虞心影笑道:“夫人說哪裏話來?那‘九絕真經’,無主之物,自然誰都可以下手奪取!倒是我昔年誤傷夫人義子之事,尚望夫人多加擔待才好!”


    百裏夫人笑道:“常言道:‘不知者不怪罪’!逝者已矣,不必再提,我有件小小禮物,送給虞令主,務析勿卻是幸!”


    說完,便自懷中取出一本絹質小書,向虞心影含笑遞過。


    虞心影接過這本絹質小書,尚未翻開,便看見封簽之上,寫著:“九絕真經”四個大字!


    在這四個大字之旁,還有六個小字,寫的是:“百裏夫人手錄”


    她見字以後,正在詫異,百裏夫人已自含笑說道:“這‘九絕真經’,是鐫在‘白骨溝’中一枚巨大骷髏頭骨以上,我僥幸先睹,遂手錄成書,奉贈虞令主,聊對當日得罪之處,略表敬意罷了。”


    虞心影本待推辭,略一轉念之後,便連聲稱謝,含笑收下,把那冊“九絕真經”揣向懷內。


    魏老婆婆見狀,指著衛涵秋.又向百裏夫人,怪笑說道:“百裏老妹子,這位‘千麵劉基,賽伯溫老弟在你閉關期間,著實殫精竭智地,幫了聞人老弟不少大忙,你應該怎樣謝謝他呢?”


    百裏夫人目注衛涵秋,微笑說道:“賽兄的機智功勞,已由俊弟向我一一敘報,但等‘玄冰大會’以後,必有相當報答!”


    衛涵秋微笑說道:“夫人說哪些話來?賽伯溫能為夫人略竭駑鈍,是極感榮幸之事!夫人……”百裏夫人不等衛涵秋話完,便揖手笑道:“賽兄不必大謙,我已命人重整杯盤,先借幾杯水酒,向賽兄及魏老婆婆、虞令主等,略表敬章!”


    話完,便向侍立身邊的“毒手人妖’林赤鳳,含笑說道:“鳳兒,你吩咐廚下,立時開席!”林赤鳳躬身領命,轉眼間,已在這“議事廳”中,擺設了一桌豐盛酒席!


    百裏夫人堆起滿臉殷勤笑意,向“白發殺人王”魏老婆婆,“紅葉令主”虞心影“青幡仙客”衛涵秋等,每人敬酒三杯!


    魏老婆婆與虞心影飲酒以後,毫無異狀,但衛涵秋卻上了大當。


    他本來有點覺得“蛇發妖婆’百裏夫人,在神情方麵,似乎有點殷勤過分。


    根據自己的江湖經驗,凡屬殷勤過分之人,多半笑裏藏刀,不存善意。


    但心中戒意雖生,對於百裏夫人親手所斟的三杯敬酒.卻不能拒絕不欽。


    何況百裏夫人是先敬魏老婆婆,再敬虞心影,第三個才輪到衛涵秋,前兩人既無異狀,也就使他減卻幾分戒意。


    第一杯酒沾唇之際,衛涵秋曾細加體察,毫無異狀。


    第二杯酒兒亦然。


    衛涵秋心內頓寬,遂把第三杯酒兒,-傾而盡。


    誰知,毛病就出在這最後一杯酒上。


    入口之際,仍無異覺,但下喉以後,卻立覺四肢發軟,神思倦然地伏案睡去。


    虞心影見狀,方自一驚,百裏夫人已“喲”了一聲,揚眉笑道:“我聽得賽兄一向千杯不醉,今日怎的如此不勝酒力?”


    一麵說話,一麵伸手在賽伯溫額頭上,摸了一摸,神情關切地雙眉探蹙,向“毒手人妖”林赤鳳說道:“鳳兒,你賽前輩可能感受風寒,有點發熱,你且扶他回靜室,安歇下,並把我所煉靈丹,喂他殿下兩粒。”


    “毒手人妖”林赤鳳領命走過,扶起衛涵秋,便往“議事廳”外走去。


    百裏夫人又複笑道:“鳳兒,你順便命人把我那具特製皮鼓搬來,以供酒後餘興。”


    林赤鳳喏喏連聲,攙扶著衛涵秋,退出‘議事廳’外。


    虞心影知道衛涵秋決不會無故酒醉,定然有了蹊蹺?


    但她隻是急在心中,卻竭力把持,不使形於神色。


    因為虞心影識得利害,深知倘若自己不露馬腳;衛涵秋縱有危機,或可設法祛解。


    萬一神色有變,也引起百裏夫人,聞人俊,及魏毫婆婆等.對自己的疑心,則“北令南幡”便可能雙雙斷送在“玄冰凹”內。


    目前情勢,隻能用計,不能用強,自己縱有天大本領,麵對三位絕代魔頭,也必眾寡不敵!


    想到此處,便在桌下用腳向魏老婆婆,輕輕踢了一踢。


    魏老婆婆也看出有些不對,方想問話,突然聽得耳旁有人用“蟻語傳聲”,低低說道:“老姊嬸莫要多問,且讓我變個把戲,給你看看!”


    魏老婆婆目光微注,見百裏夫人正佯裝咳嗽,用巾掩口,知道耳邊低語,是她所發。遂蹙眉不再發問.但心中卻在盤算,不知百裏夫人,是在玩些什麽花樣?


    過了好大一會,“毒手人妖”林赤鳳方自走回,又過了片刻,由四人在廳外抬進一具徑約六尺的極大皮鼓。


    百裏夫人命人把邊具極大的皮鼓,豎立在丈許以外,向魏老婆婆及虞心影,含笑道:“老婆婆.虞令主,古人曾有擊鼓催花,擊鼓催詩等風雅之事,我如今也複東施效顰地.來個擊鼓勸酒!”


    魏老婆婆目光一注聞人俊,怪笑道:“聞人老弟,你百裏姊姊這‘擊鼓勸酒’之舉,定比你的‘清蒸鮮魚’,還要來得有味!”


    聞人俊赧然垂頭,百裏夫人卻揚眉媚笑叫道:“俊弟,你替我準備十斤美酒!”


    聞人俊取過一壇美酒,才打開封泥,壇中美酒便化為一線酒泉,向百裏夫人口內,如飛投去。


    展眼間,壇內空空,那線酒泉又從百裏夫人口內飛出,向那麵豎立在丈許以外的巨大皮鼓澆灑!


    “咚咚咚,咚咚咚,咚啤咚咚咚咚咚……”


    酒泉始終不絕,其勢也未見有所緩急,但皮鼓上卻起了輕重不一,極有韻致的“咚咚”鼓響!


    鼓韻,酒香,克盈滿室,確實襯托得這場小宴的不同流俗,多采多姿。


    霎時間,酒泉一住,敢韻亦停,但那具巨大皮鼓之上.卻突然現出了奇異景色!


    這景象是皮鼓為酒所濕,其上竟現出了一個直立人影。


    不單皮鼓之上現出了一個直立人影,這直立人影之上,並現出了四團淡淡黑影。


    這四團黑影,也是上下直排,第一團在人影腦部,第二團在人影咽喉,第三團在人影胸前,第四團在人影底下。


    虞心影心中一跳,趕緊目注“毒手人妖”林赤鳳,林赤鳳卻不聲不響地,緩緩走出議事廳去。


    這時,百裏夫人把四根臂箸,擺在桌邊,向魏老婆婆怪笑問道:“老姊姊,你猜猜那四團黑影,是什麽東西?”魏老婆婆搖頭笑道;“我猜不著!”


    百裏夫人獰笑說道:“老姊姊猜不著,我就讓它理出原形,給你看看!”


    語音才落,右手淩空微推,桌上四根骨箸.便如急臂寓弦,電閃飛起。


    “通!通!通!通!”


    四根骨箸全都半貫皮鼓,所打部位,是每團黑影以上的三分左右。


    換句話說,就是鼓中人影的額頭、咽喉、前胸、肚腹等四處要害,全都舉動探中了一箭!


    這人影竟是真人?因為他在流血!


    傷口既在黑影之上,血漬自然泣在黑影之中。


    於是,熏影變成紅影,紅影劇變成可以顯然看出的“我是奸細”四字!


    虞心影芳心狂跳,幾乎暈倒,趕緊飲了一杯酒兒,掩蓋驚嚇情緒。


    魏老婆婆如今自也猜出敢中人影,可能便是適才突然醉酒.被“毒手人妖”林赤鳳扶去休息的“千麵劉基”賽伯溫。


    但她既不知賽伯溫是‘青幡仙客’衛涵秋所扮,更和衛涵秋毫無交情,自然不會像虞心影那般,利害關心地有什麽震驚悲痛。


    魏老婆婆心中隻是充滿奇詫,遂向“蛇發妖婆”百裏夫人,怪笑問道:“老妹子,你的把戲,變得真夠巧妙,但不知鼓中這位用血自承‘我是奸細’之人,究竟是誰呢?”


    這問題也是虞心影所迫切想問的問題!


    虞心影明明知道鼓中人影,準是衛涵秋,但她在未獲證實之前,總還有種僥幸心理,希望不是.如今,魏老婆婆好似知心達意地,代替虞心影,把問題提出,虞心影自然是傾耳提神,靜聽‘蛇發妖婆’百裏夫人是怎樣答複?


    百裏夫人異常得意地,發出她那梟鳥般的笑聲,柳眉雙揚,傲然答道:“老姊姊別急,我自會把這奸細的本來麵目,顯示在你和虞令主的眼前,並會說明我怎樣才會確定他是奸細!”


    這幾句話兒,又使虞心影聽得芳心狂震!


    內家好手,身負精探修為,量講究的便是一個“靜”宇,要做到:“泰山崩於前麵色不變,麋鹿驚於側而目不瞬”的地步,才是上乘功果。虞心影在當世武林中算得第一流人物,卻為何在這議事廳內,左也提心,右也吊膽,胸頭並始終都在卜卜亂跳?


    這原因不難解釋,隻消用八個字兒,便可加以說明,這八個字兒就是“事不關己,關心則亂”。


    古往今來,許多蓋代英雄豪傑,劈得開“利鎖”,掙得脫“名韁”,但卻誰也耽不出“情網”之外。


    虞心影何獨不然?她一麵暗恨衛涵秋遊戲人間,恃才傲物,對自己曾加作弄。一麵又對這位才華絕代的“青幡仙客”,情絲深係。


    眼前局勢,衛涵秋被百裏夫人內功飛箸所傷,在腦門、咽喉、前胸、下腹四處要害部位,血流如注,分明決無幸理,卻叫虞心影如何還能靜得下心?沉得住氣?


    她起初竭力矜持之故,是以為衛涵秋雖落嫌疑,被百裏夫人用藥酒灌醉,生命尚暫無危險,自己必先求鎮靜,然後才可設法解教。.誰知百裏夫人的手段太強大辣,變起突然。竟把衛涵秋藏人鼓中,飛箸殺害?虞心影希望已絕,意冷心灰之下,還存些什麽顧忌?她準備不期一切,也自驟發殺手,與“蛇發妖婆”百裏夫人,及“屠龍手”聞人俊等,一死相拚!


    虞心影心意既決,內家神功,也早就提到十二成,但仍遲遲未發之故,便因她在絕望之中,還存有萬一僥幸之想,就是鼓中人尚未明白現出形相,或許……


    虞心影念頭至此,百裏夫人已自叫道:“鳳兒,你去替我把皮鼓劃開,讓那以直明心,自承‘我是奸細’之人,露露麵吧!’虞心影銀牙一咬,決意再候片刺,靜等皮鼓劃開,鼓中人不是衛涵秋便罷,若是衛涵秋,自己便對百裏夫人,及聞人俊立下辣手!至於或成?或敗?以及魏老婆婆究竟幫誰?均都管不得了!”


    百裏夫人話了,“毒手人妖”林赤鳳卻並未應聲。


    虞心影驀然想起,自己適才曾見林赤鳳業已走出“議事廳”


    外。


    這時,聞人俊一旁笑道:“姊姊,鳳兒剛剛走出廳外,便由小弟來劃開皮鼓好麽?”


    百裏夫人點頭說道:“俊弟動手,也是-樣!”


    聞人俊微微含笑地,走到鼓前,先用食指在巨敢周圍,輕輕劃了一圈,然後伸手一抓,便把巨鼓麵上的整塊敢皮,完全揭去。


    鼓中,直挺挺地,站著一人,額上、咽間、胸前、底下,探深插著四根骨箸。至於“我是奸細”四宇,則是薄皮所製,已被聞人俊揭去鼓皮動作毀掉,化諸烏有,隻流得鼓中那人所著的長衫之上,一片淋漓血漬。


    這人是誰?誰都不曾料錯,正是那位“千麵劉基”賽伯溫!


    謎底業已揭開,事實業已肯定,那位“紅葉令主’虞心影,應該辣手立發,拚命殉情,在這“議事廳”中,掀起一場熱鬧了吧?


    不,熱鬧雖有,並還是場大大熱鬧,但卻不是虞心影所掀起。


    這位對“青幡仙客”衛涵秋,暗自鍾情的絕代嬌娃,“紅葉令主”;在發現鼓中遇難之人,果是“千麵劉基賽伯溫時,既似嚇碎了膽,又似急暈了心,隻是目光發直,毫無動作地呆然靜坐。


    席上不是無人發話.發話人“白發殺人王”魏老婆婆,她目光如電地向百裏夫人冷然問道:“老妹子.你這是什麽用意?為何要把‘千麵劉基’賽伯溫老弟,如此處置?”


    百裏夫人獰笑答道:“我在團關練功之時,早獲密報,知道賽伯溫行動鬼祟,舉措可疑,遂認為此人並非真正的‘千麵劉基’,而是‘青幡仙客’衛涵秋所扮!”


    魏老婆婆頗為不悅地勃然說道:“老妹子.你怎麽有種荒謬想法?虞令主不是業已聲明把‘青幡仙客’衛涵秋,打折一臂,並使他眇去一剛難道你不相信虞令主之語麽?”


    百裏夫人微笑說道:“小妹決不會對虞令主多心,懷疑她所言不實,老姊姊不要錯會意了!”


    魏老婆婆皺眉說道:“你既相信虞令主之言,則‘千麵劉基’賽伯溫,怎會是‘青幡仙客’衛涵秋所扮?因為虞令主與衛涵秋苦鬥之時,賽伯溫與我,及聞人俊老,正在一處!”


    百裏夫人點頭笑道:“我便是由於虞令主的這番證詞,才推翻賽伯溫便是衛涵秋的設想!但繼續振人秘密查察之下,發現此人的可疑之處甚多,定係對方喬裝,‘千麵劉基’賽伯溫的身份形容,不會是他的本來麵目!”


    魏老婆婆冷然說道:“老妹子,這仍是的設想,有沒有事實根據?”


    百裏夫人笑道:“本來沒有根據,但適才卻被我巧施妙計,獲得了確切證明!”


    魏老婆婆雙眉方蹙,百裏夫人又複笑道:“我對於這位‘千麵劉基’,疑心雖重,但因未獲得確證據仍不便急切下手,加以處置!故而適才暗用‘三絕毒杯’,敬了他蒙汗藥酒,佯作伸手試探他是否發熱之際,其實卻是察看他的臉上有無化裝痕跡魏老婆婆怪笑道:“老妹子,你倒真有一手,但不知道暗加察看的結果如何?”


    百裏夫人獰笑說道:“他臉果然經過了易容妙術的靈巧化裝。我有此發現以後。譴決意處置這廝。便命鳳兒把他綁在早就製好的巨大皮鼓之中,變套把戲。來為者姊姊及虞令主等,增添些飲酒情趣!”


    魏老婆婆點頭笑道:“老妹子的這套把戲。變得著實極有趣味。但‘千麵劉基’賽伯溫的本來麵目,究竟又是誰呢?”


    百裏夫人笑道:“這個還不容易?我馬上便可使這位自詡化身無數的‘千麵劉基’原形畢露!”


    說完。轉而向“屠龍手”聞人俊含笑叫道:“俊弟。你也被這位‘千麵劉基’,騙得苦了,如今且用我那條藥汁毛巾,替你的好朋友擦把臉吧!”


    聞人俊輕笑一聲,立即取出一條藥巾,先替賽伯溫拔去貫喉的兩根骨箸,然後再在他臉上,用力揩擦!


    果然,賽伯溫的臉上,經過了上乘化裝,一經藥力揩擦,便告原形畢現!,但不理原形還好,這一現原形之下,竟使得一位千嬌百媚的武林奇女,碎咬銀牙!’這位千嬌百媚的武林奇女是誰?


    應該是“紅葉令主”虞心影!


    因為“千麵劉基”賽伯溫倘若現出原形,定然是“青幡仙客”


    衛涵秋。.而在座諾人,除了業已祛除所中邪毒,悟透本來的“紅葉令主”虞心影,對衛涵秋情絲暗係,有所關心外,其餘的“白發殺人王”魏老婆婆,“蛇發妖婆”百裏夫人,“屠龍手”聞人俊等,均對衛涵秋惡見其生,樂見其死!


    這種理論,絲毫無誤,但那位千嬌百媚,氣得咬碎銀牙的武林奇女,卻不是虞心影,而是“蛇發妖婆”百裏夫人。


    此事雖屬意外,卻在情理之中。


    因為“千麵劉基”賽伯溫臉上的上乘化裝,被藥巾拭去以後,所量露出的本來麵目,並非威震當時的“青幡仙客”。


    此人是誰?他並不陌生,正是“蛇發妖婆”百裏夫人義子而兼麵首的“毒手人妖’林赤鳳!


    百裏夫人做張做致地耍了半天把戲,講了半天得意論調,所親手飛著殺死的,結果竟是“毒手人妖”林赤鳳,怎不把這位“蛇發妖婆”,氣得咬碎銀牙,全身發抖?


    聞人俊也心驚手顫地失聲叫道:“百裏姊姊,這是怎麽回事?”


    百裏夫人尚未答話,魏老婆婆卻已冷然說道:“這還用問,事實擺在麵前,隻怪百裏老妹子想耍花樣,才會弄出如此令人啼笑皆非之事!”


    百裏夫人知人死業已不能複生,遂強忍心中的急痛憤怒,向魏老婆婆問道:“老姊姊,你對此事,有何高明看法?”


    魏老婆婆獰笑說道:“你方才的這杯蒙汗藥酒,定然不曾生效,賽伯溫伏案醉倒之舉,星係將機就計,加以偽裝,等林赤鳳扶他回歸靜室之後,他便製倒林赤鳳化裝成他自己模樣,然後再裝入巨大皮鼓以內!”


    聞人俊皺眉說道:“林赤鳳適才不還站立在我百裏姊姊的身後麽?”


    魏老婆婆失笑說道:“聞人老弟,你真是聰明一世,糊塗一時,賽伯溫既能把林赤鳳扮作自己模樣,難道他自己就不能扮作林赤鳳麽?”


    話方至此,百裏夫人忽然低聲叫道:“各位暫請禁聲,莫要說話!”魏老婆婆及聞人俊等,聞言方自一愕,“議事廳”外,便倏然閃進一人。


    這人就是適才自行走出“議事廳”的“毒手人妖”林赤鳳。


    百裏夫人一見“毒手人妖”林赤鳳,便凶心大起,暗作準備。


    林赤鳳神色似頗倉皇,一麵撲向百裏夫人,一麵口中顫聲叫道:“夫……夫……夫……人……夫……”


    “夫”兩字才出,跟前銀光亂閃,已有三條雪白靈蛇,自百裏夫人的發際飛起,向林赤鳳惡狠狠地齧去。


    林赤鳳不防有此突襲,連一條靈蛇,均未閃開,活生生地,在兩肩,胸前,慘被咬了三口。


    “蛇發妖婆”百裏夫人生平以“雪發靈蛇”,“藍梟針羽”.“血色蜈蚣”三絕技,威震乾坤,這幾條雪白小蛇的毒力之強,可以想見。


    被一條蛇兒咬中,毒已難當,“毒手人妖”林赤鳳連被三條毒蛇,咬中隻肩前胸,自然立即斃命倒地。


    “紅葉令主”虞心影一直沉默至此,方雙眉高挑,失聲問道:“百裏夫人,這位‘毒手人妖’林赤鳳,是你義子,絕不可能再是奸細,你為何也使他慘死在蛇毒之下?”


    百裏夫人獰笑說道:“我義子‘毒手人妖’林赤鳳,業已受了‘千麵劉基’賽伯溫的愚弄,慘死在巨鼓之中,贈此人必係賽伯溫假扮,我怎不殺他泄憤?”


    虞心影搖了搖頭,長歎一聲道:“常言道:‘智者千慮,必有一失’!又道是:‘怒令智昏’,我恐怕百裏夫人今日就在這種情緒之下,又上了‘千麵劉基’賽伯溫的一個大當!”


    百裏夫人愕然問道:“虞令主此話怎講?”


    虞心影道;“我也投有什麽高深推理.隻覺得這位‘毒手人妖’林赤鳳,若是‘千麵劉墓’賽伯溫所扮,則他自己所作的事兒,定然自己明白.知道如今這‘議事廳’中,業已鬧得天翻地覆,哪裏還會懂懂張張地跑來送死?”


    這幾句話兒,提醒“蛇發妖婆’百裏夫人,她悚然一驚,忙向“屠龍手”聞人俊,急急叫道:“俊弟,虞令主的話說得有理,你趕緊替這假林赤鳳,除去化裝,看看是何人所扮?”


    聞人俊如言走過,先檢查那業已被“雪發靈蛇”,活活咬死的“毒手人妖”林赤鳳,看他臉上是否戴有人皮麵具?


    檢查結果,林赤鳳臉上並未戴人皮麵具。


    聞人俊遂又用藥巾,在林赤鳳臉上,細細擦拭。


    擦拭結果,與第一次擦屍鼓中屍體,截然相反。


    第一次是用藥巾一經擦拭,屍體膚色立變,現現本來麵目。


    如今則任憑聞人俊如何用力猛擦,林赤鳳的屍體,卻仍是毫無變化。


    聞人俊愕然停手,仔細再-察看,遂站起身形,向百裏夫人,搖頭苦笑說道:“百裏姊韓,這具屍體是真正的‘毒手人妖’林赤鳳,他臉上根本毫無化裝。”


    百裏夫人銀牙緊咬,向巨大皮鼓中,顯然也是“毒手人妖”林赤鳳模樣的那具屍體,注目凝視。


    魏老婆婆歎道:“老妹子不要看了,這大概是極高明的計中之計,你命聞人老弟仔細查看查看,鼓中那具屍體之上,是否有第二重化裝?”


    聞人俊如言細一察看,用藥巾再在鼓中屍體的麵目以上,用力擦拭。


    加力擦拭之後,問題才告明朗。


    果然,那具屍體之上,是經過了雙重化裝。


    起初“千麵劉基”賽伯溫的形象,是第一種化裝,適才,“毒手人妖”林赤鳳的形象,是第二種化裝。


    如今,經聞人俊把屍體麵目上第二重化裝拭去,赫然成了“玄冰凹”中一名得力弟子苟祥林的模樣。


    聞人俊長歎一聲,向“蛇發妖婆”百裏夫人咬牙說道:“百裏姊姊,如今事實顯然,那賽伯溫方才定是看破酒中有藥,遂故意裝醉,趁著林赤鳳毫無防範之際,將他製倒,囚入靜室,再點倒苟祥林施以雙重化裝,綁在巨大皮敢之中,他自己則扮作林赤鳳模樣,還大搖大擺地,跑到‘議事廳’內,展示他的得意傑作。”


    百裏夫人氣得臉色鐵青,銀牙緊咬。


    聞人俊繼續說道:“等到姊姊飛箸點穴,殺死鼓中之人,使人血流入事先做好的‘我是奸細’四個空心字跡之中,他才悄悄走去,把真正‘毒手人妖’林赤鳳的被點穴道解開。林赤鳳怎會知曉‘議事廳’內,業已有此劇變?自然在恢複自由之後,立即跑來,向姊姊報告一切。”


    百裏夫人聽到此處,把那鐵青臉色,又複氣成慘白。


    聞人俊搖頭歎道:“誰知我們隻察其一,未察其二,竟都以為那‘千麵劉基’賽伯溫,如今是扮作‘毒手人妖’林赤鳳的模樣,以致使他尚未來得及陳述實情之下,便慘被百裏姊姊的‘雪發靈蛇’毒……”


    百裏夫人全身發抖,擺手厲聲叫道:“俊弟,你不要說了,這‘千麵劉基’賽伯溫,委實大可恨,隻要他來參加‘玄冰大會’,我若不把他碎屍萬段,便不為人!”,魏老婆婆雙眉方挑,虞心影已在一旁冷笑說道:“賽伯溫著實可恨,但我認為他最可恨之處,卻是不肯逕行殺死‘毒手人妖’林赤鳳,偏偏要使他死在百裏夫人的‘雪發靈蛇’口下!”


    百裏夫人氣撞胸膛,嗓眼發甜,竟“哇”的一口,嗆出了一口鮮血。


    故事發展至此,筆者不能不抽空交代一下,那位“紅葉令主”


    虞心影,為何能始終保持鎮靜,末曾言動壞事?


    原來,虞心影根據所見,自然以為“青幡仙客”衛涵秋所扮“千麵劉基”賽伯溫,因馬腳敗露,中了百裏夫人毒計,囚在鼓中,身遭慘死。


    就在她悲憤填膺,意欲不顧一切地向百裏夫人、聞人俊、魏老婆婆,拚命出手,能殺一個,便殺一個,然後殉情自絕的千鈞一發之間,耳邊忽然聽見有人連用上乘神功,悄悄說道:“影妹莫驚,愚兄適才識破百裏妖婆凶謀,故意偽裝酒醉,打算來個計中弄計,把這萬惡魔頭,盡情作弄一番,你隻須坐在一旁,靜靜欣賞這台好戲便了。但愚兄今後已難在‘玄冰凹’藏身,關於刺探緊要機密,從各方挑撥是非,使群魔彼此爭鬥.自消實力的重大任務,請影妹好自為之,獨力策應!”


    這一番耳邊密語,直把位漸漸墜人情網的“紅葉令主”虞心影,聽得慰生心底,甜滿心頭。


    慰生心底的是聽了這番言語以後,虞心影雖尚不知衛涵秋的葫蘆之中,究竟賣的是甚藥?但已確知他並未中計,業經安然脫險。


    甜滿心頭的是衛涵秋自稱愚兄,把自己叫成“影妹”!這種稱呼上的轉變.也足以顯示衛涵秋對於自己,亦已情絲深注。


    虞心影喜慰交集,自然鎮定心神,靜坐一旁,欣賞了自己意中情郎所一手導演的這台精彩好戲。


    如今,百裏夫人已然氣得口嗆鮮血,虞心影不禁心中暗笑,但表麵上卻顯得異常關心地,急忙取出一粒自煉上好靈藥,喂進這位蛇發妖婆口中。


    百裏夫人如今幾乎對聞人俊都不大放心,存有疑惑,哪裏肯把虞心影所喂的這粒靈丹,魯莽服下?


    但納丹在口,細一辨味,知道毫無異狀,確是一粒能益元補虞的上好靈藥,遂放心服下,並祛除了對她所懷疑慮。


    就在此時,執役弟子來報,接奉百裏夫人柬邀的“南荒二怪”,前來參與“玄冰大會”!


    百裏夫人大喜說道:“我與這兩位老友久別,不知他們是否尚在人間,寄柬相邀之事,不過姑且一試,誰知他們不僅健在,並惠然齊來,委實為我們大張聲勢,憑添了不少助力!”


    魏老婆婆眉頭微蹙,略一沉吟.向百裏夫人問道:“老妹子,這‘南荒二怪’是不是那‘哭翁’容不笑、‘笑翁’容不哭等兩個老鬼?”


    百裏夫人點頭笑道:“老嬸嬸猜得果然不錯,這兄弟兩人的獨門武功,著實別具精微,本領相當的大呢!”


    她一麵說話,一麵便與魏老婆婆等一同站起身形,準備出凹迎接。


    虞心影邊行邊自笑道:“百裏夫人,這‘容不笑’和‘容不哭’的名兒,起得異常別致。”


    百裏夫人笑道:“他們的姓名外號,完全符合實際,因為容不笑的臉上,永遠不見笑容,並煉有一種‘銷魂哭’的奇功,遂號‘哭翁’;容不哭的臉上,則永遠不見悲容,並煉有一種‘摧心笑’的奇功,遂以‘笑翁’為號!”


    虞心影“啊!”了一聲,皺眉不語。


    百裏夫人見了她的深思神情,愕然問道:“虞令主,你在想些什麽?”


    虞心影謹記“青幡仙客”衛涵秋所告隨時在不著痕跡之下,把握挑撥機會,遂揚眉微笑說道:“我是在想百裏夫人合為武林霸主,畢竟洪福齊天,剛剛損失了一位‘毒手人妖’林赤鳳,走了一位‘千麵劉基’賽伯溫,便來了什麽更高明的‘南荒二怪’”


    百裏夫人忽似觸動靈機,悚然說道:“哎呀!虞令主的這幾句話兒,使我觸動靈機,這‘南荒雙怪哭笑雙翁’容家兄弟,似乎來得太巧?”


    虞心影毫不正麵挑撥,施展最上乘的離間方法,使百裏夫人自行起疑,遂在聞言之下,愕然問道:“百裏夫人,你這‘來得太巧’四字,是何用意?”


    百裏夫人揚眉冷笑說道:“賽伯溫剛走不久,‘哭笑雙翁’便來,似乎過分湊巧?我懷疑那廝倚持他精擅易容之術,又以另一剖麵目,來我‘玄冰凹’中鬼混!”


    虞心影搖頭笑道:“夫人不必多疑,因為這‘哭笑雙翁’.是兄弟二人,‘千畫劉基’,縱有天大本領,也不可能會分身之術。’百裏夫人冷笑說道:“那倒也說不定,他或許與其他黨羽串通,故意假借‘哭翁’容不笑,‘笑翁’容不哭兄弟的身份前來,使我不加疑慮。虞令主難道忘了適才在‘議事廳’內,我們所中他的‘計中之計,是多麽出人意外?多麽高明可怕?”


    虞心影見自己輕描淡寫,旁敲側擊的幾句話兒,已使“蛇發妖婆”百裏夫人心中對“哭笑二翁”容家兄弟,深種疑根。不禁暗喜得計,索性再向百裏夫人,大事揄揚奉承地含笑道:“方才之事,是夫人毫未提防,始為那廝所乘!如今夫人戒意已深,且慧眼靈心,絕無翳蔽,賽伯溫再若想故伎重施,便自投羅網,成了不走天堂路,自入鬼門關了!”


    百裏夫人傲然獰笑道:“虞令主說得不錯,我自己也頗有這份自信,故而我們接進‘南荒二怪、哭笑雙翁’容家兄弟以後,便要先試探來人身份真假?是真便罷,倘若被我察看出些破綻漏洞,馬跡蛛絲,即替我那慘死的鳳兒,報仇雪恨了1”


    魏老婆婆一旁聽得接口說道:“老妹子,你要試探來人身份真偽之舉,我極為讚成,並可貢獻一條包可試出容家兄弟是真是假的絕妙主意!”


    百裏夫人目注魏老婆婆揚眉問道:“老姊姊有何高見?快請賜告,小妹立辦!”


    魏老婆婆怪笑說道:“這事極為容易,也絕不會有甚謬誤,因為容不笑及容不哭兄弟.是以‘銷魂哭”摧心笑,等兩技成名,貌相可以偽裝,功力卻無法假冒.老妹子隻消由此一試,便可立知究竟了。”


    百裏夫人點頭讚道:“老姊姊所見,的確是高明,我們少時便在接風宴上,要求來人表演‘銷魂哭’、‘摧心笑’等兩樁罕世奇技便了。”


    虞心影聞言,不由秀眉微蹙,因為魏老婆婆所作建議,確頗高明,百裏夫人試他“哭笑雙翁’容家兄弟的真偽之後,懷疑立釋,自己便不易從中挑拔離間,使群雄互相猜忌.自消實力。


    她起初頗為懊喪,但轉念一想,便自釋然,暗忖自己何必如此急於求功呢?且見機行事,隨時掌握,才不致引起百裏夫人等凶邪疑忌。


    一行人互相商談之下,業已走到“玄冰凹”口。


    “玄冰凹”外,站著兩人,虞心影一醒看去,便知道這種異相凶邪,必是真牌實貨,根本無法裝扮。


    因為這兩位老人,均是穿了一件白色長袍,在身材方麵,簡直是高矮、肥瘦,完全相若。


    年齡更複相若,全是滿頭的白發.和盈尺長須,看去約莫有八九十歲,甚至九十以上。


    臉形也絲毫無異,換句話說,就是從這“南荒二怪、哭笑雙翁”的背後,或側方看去,根本分辨不出他們誰是容不笑,誰是容不哭。’是哭?是笑?必須從正麵察看。


    如今,虞心影從正麵迎去,故而看得清清楚楚。


    隻見這兩位怪人眉眼口鼻的部位形狀,仍極相似,並無多大區別。但眉梢、眼角、鼻凹、唇邊,所流露的神情,卻顯然迥異!


    左邊的一個,眉梢帶喜,眼角含悅,鼻凹呈歡,唇邊掛笑,滿麵都流露出一團的和氣。


    右邊的一個,眉梢帶怨,眼角含珠,鼻凹呈悲,唇邊掛苦意,滿麵都流露出一片的悲容。


    不必由“蛇發妖婆”百裏夫人再作介紹,虞心影、魏老婆婆,以及聞人俊等,一齊心中明白,知道右邊的白袍老者,是“笑翁”


    容不哭,左邊的白袍老者,是“哭翁”容不笑。


    “笑翁”容不哭一見百裏夫人,便打了一個“哈哈”,揚眉狂笑說道:“百裏夫人,我弟兄僻處南荒,遁跡世外,幾被江湖友好,完全遺忘,想不到還會接到你的‘玄冰大會’請柬。”


    百裏夫人梟鳴似的“格格”笑道:“玄冰大會,廣聚群豪,也是近二三十年以來,那些自命俠義之人,與我們這些被稱為凶邪之人的一場總決鬥!我遂飛柬相邀,但卻想不到兩位容兄,竟肯惠然光降,為我‘玄冰凹’中生輝不少!”


    “哭翁”容不笑喪著一張臉色,沉聲說道:“我們老弟兄倆,懶散已久,本不想再湊這場熱鬧。隻因和你相識多年,深恐你在‘玄冰大會’之上,運數當終,有甚三長相短,遂終於趕來,勝則叨光-些吃喝,敗則替你送終,你看我們這‘南荒二怪’,還算夠義氣麽?”


    虞心影聽得暗暗稱奇,心想這位“哭翁”容不笑不單神情悲淒,語聲冷酷,竟連說起話來,都含意不祥的,使人好不喪氣!


    百裏夫人因深知這弟兄兩人的怪異性情,遂毫不在意地含笑說道:“兩位容兄,我來替你們引介幾位武林友好,然後再設宴接風!”


    語聲一了,首先指著魏老婆婆,含笑說道:“這位就是名震幹坤,號稱‘白發殺人王’的‘玉杖泥丸’魏老婆婆!”


    “笑翁”容不笑,“哈哈”一笑說道:“久仰,久仰,老婆婆,你雖號稱‘白發殺人王’心辣手黑,殺人成癮,但卻須念在我兄弟是‘南荒’遠客份上,莫要讓我們嚐嚐什麽‘玉杖泥丸’的滋味才好!”


    魏老婆婆失笑說道:“容大兄休要取笑……”-


    語未了,那“哭翁”容不笑,忽然“嗚嗚”大哭起來,向“蛇發妖婆”百裏夫人,悲聲道:“百裏夫人,你怎麽明知她是‘白發殺人王’,還會和她沆瀣一氣?你著這位老婆婆兩隻眼睛,多凶?多毒?你在‘玄冰大會’較技之上,縱不慘道那些自命俠義之人的毒手,也多半會被這位‘白發殺人王’,害死的呢!”


    魏老婆婆聽得不禁拂然動怒,剛剛“哼”了一聲,“蛇發妖婆”


    百裏夫人便趕緊賠笑說道:“老姊姊擔待一些,容大兄和容二兄的性格如此,一向都是詼諧玩世。”


    魏老婆婆雙眉一皺,正想發話,那位“哭翁”容不笑又複以一種悲切語音,苦著臉兒說道:“老婆婆,你不要生氣,我們經過百裏夫人這一引介,業已算是朋友,容不笑縱或有甚言語不周的得罪之處,將來等你死後,在你靈前,多多哭上幾聲,也就可以抵得過了!”魏老婆婆委實被這位“南荒哭翁”弄得惱也不是,不惱也不是的啼笑皆非,尷尬已極。


    百裏夫人見事不妙,趕緊設法移轉話頭,指著虞心影,向容不哭容不笑兄弟,含笑說道:“容大兄,容二兄,我再為你們介紹一位在當世武林中,名頭頗大的巾幗奇俠,這就是號稱‘北令南幡’之-的‘紅葉令主’虞心影!”


    “笑翁”容不哭“哈哈”笑道:“奇怪,奇怪,在我這化外野人的心目之中,虞令主應該是自命俠義的一流人物,卻怎會與什麽‘蛇發妖婆’、‘白發殺人王’等,互相契合了呢?”


    “哭翁”容不笑用他那種極為難聽,似哭非哭的語音,苦著一張喪氣臉兒,接口說道:“這理由還不明白麽?常言道得好:‘夜貓子進宅,無事不來’,又道是:‘畫虎畫皮難畫骨.知人知麵不知心’,你知道這位‘紅葉令主,混跡‘玄冰凹’中,安的是什麽心?”


    虞心影聞言之下,心想自己還未對他們挑撥離間,這“南荒二怪哭笑雙翁”容家兄弟,竟然反向百裏夫人,挑撥自己,遂繃著臉兒,沉聲說道:“容二先生,虞心影本著敬老尊賢的江湖規矩,暫且讓你一次!但你若再複如此信口胡言,卻莫怪我說不揣鄙陋地領教領教你的南荒絕藝!”


    “哭翁”容不笑聽了虞心影這番話兒,竟把嘴兒一撇“哇哇”


    大哭!


    虞心影愕然問道:“我說錯話兒了?你怎麽這樣哭法?”


    容不笑不理虞心影,轉過麵來,邊自舉袖拭淚,邊向百裏夫人說道:“百裏夫人,你既知道我弟兄的脾氣性格,又複馳函邀請,應該事事均能擔待才對,結果我弟兄剛剛到此,尚未進入‘玄冰凹’內,便在凹口,被這位虞心影姑娘,擺出什麽‘紅葉令主’威風,把我們罵得狗血淋頭;怎不叫我老頭子心中難過?……”


    語音至此便頓,又複傷心難禁地“哇哇”大哭起來;魏老婆婆、聞人俊等,見“哭翁”容不笑這樣哭法,除了暗覺好笑外,尚無其他發現。


    但虞心影卻不然,她覺得對方哭聲,好似一柄柄的尖悅矛頭,不住的向自己心窩刺到。


    起初她還感到無所謂,但容不笑哭了七八聲,虞心影便已經感覺神思不定,心魂欲飛。


    她驀然想起“蛇發妖婆”百裏夫人曾經說過,這“南荒二怪、哭笑雙翁”,每人各有一樁看家事領獨門絕學。


    如今,可能是這“哭翁”容不笑,正在對自己施展他那獨占擅場的“銷魂哭”。


    虞心影想通究竟,戒意立生,遂想寧神靜心,不使方寸靈明,為外物所搖所蔽。


    照說業已心神微飛之人,一時間哪裏能夠寧靜下來?但虞心影身為“紅葉令主”,功力畢竟精深,一口“少清罡氣”提處,便把髒腑中的煩思,驅逐得幹幹淨淨。


    “笑翁”容不哭目注虞心影,看出她隻是在起初聞得哭聲之際,臉色略變,但不久便恢複正常,依然滿麵湛湛神光。


    容不哭有些發現,知道這位“紅葉令主’,確實功力深厚,遂向容不笑“哈哈”大笑說道;“老二,不要哭了,常言道:‘殺了頭,不過是碗大的疤’!你不過挨了虞令主的幾句罵兒,何必如此糟蹋眼淚則甚?”


    容不笑-麵仍自嗚嗚咽咽地舉袖拭淚,一麵向喜不哭點頭說道:“好,老大,我聽從你勸告,暫且忍住滿懷抑鬱就是。但‘丈夫有淚不輕彈’,隻為未到傷心之處而已,倘若少時我傷心難禁,要來場號啕大哭,卻不許再攔阻我了。”


    百裏夫人此時業經看出“哭翁”容不笑,似已對虞心影曾有施為,不禁雙眉愁皺,暗想這“南荒二怪”,倘若才到“玄冰凹”中,便與虞心影鬧得冰炭不容,卻是如何區處?


    她正愁思,忽見“笑翁”容不哭已然出麵排解,遂趕緊接口笑道:“窖大兄,容二兄,請暫莫詼諧,我已命人備酒接風,彼此好好暢飲幾杯,以傾別來積思。”


    容不笑道:“有酒喝麽?夫人怎不早說?我看在杜康兄的份上,借酒消愁,便可以忘卻悲傷,忍住眼淚。”


    魏老婆婆見這容家兄弟,已被百裏夫人,讓進“玄冰凹”,遂故意加以挑逗地獰笑說道:“借酒消愁,並非什麽好辦法,古人說得好,一來是‘舉杯消愁愁更愁,二來倘若‘酒入愁腸,還會化作‘相思淚’呢!”


    “笑翁”容不哭聞言,突然“哈哈”大笑說道;“老婆婆,你是明白人,你要小心一點。”


    魏老婆婆愕然問道:“容大兄此話怎講?我要小心什麽?”


    容不哭怪笑說道;“常言道:‘龍配龍,鳳配鳳,跳蚤隻合配臭蟲’!換句話說,就是世間的一切,都應該門當戶對。”


    魏老婆婆點頭說道:“這‘門當戶對’四字,並非純粹是勢利之話,其中頗蘊有高深哲理。”


    容不哭繼續笑道:“老婆婆懂得這‘門當戶對’之語,就應該小心些了。因為我們容老大、容老二兄弟,全是滿頭霜發,盈頰銀須,這等糟老頭子,倘若如你說,‘酒人愁腸,化作相思淚’,則不會對虞令主那樣年輕貌英的絕代嬌娃,有甚非分之想。必係把四行情淚,一齊‘門當戶對’地,為你而流,但不知道你是選上我容老大呢,抑或選上他容老二呢?”


    這番話兒,說得好不尖酸,使“蛇發妖婆”百裏夫人雙眉深蹙,生恐魏老婆婆要大發雷霆,鬧得天翻地覆i她心中有了如此顧慮,自然以目光注向魏老婆婆,察看這位一向性情極為凶暴的“白發殺人王”作何反應?


    誰知魏老婆婆居然毫不動怒,沉靜異常,直等眾人進入議事廳,在接風宴上,坐下之後,方對“蛇發妖婆”百裏夫人,怪笑說道:“老妹子,我孤獨半生,衾枕淒涼,委實太以寂寞,心中就想找個老伴,卻因用於‘門當戶對’四宇,始終高不成,低不就,耽誤了不少流光歲月。如今,好不容意易遇見了兩位肯親嫫母,願娶無鹽的合適人兒,但多年夢想,一旦實現,意中慌亂得章不定主張,我們是老姊妹了,彼此情分不薄,就拜托你替我作主,隨意選一個吧!”


    百裏夫人見他們越來越針鋒相對,把自己夾在中間,委實難於應付,遂舉杯起立,含笑說道:“諸位……”


    諸位兩字才出,便被“哭翁”容不笑打斷話頭,哭喪著臉兒,搖手叫道:“夫人,你先別打岔,先玉成了我們這樁好事再說,因為,她若選我?我便有了老婆,她若選我哥哥?我也有了嫂子,免得兄弟兩人,作上一輩子老光棍呢!”


    百裏夫人聽得簡直啼笑皆非,正不知應該如何回答之際,虞心影卻在一旁,揚眉笑道:“夫人不要發愁,我有辦法。”


    百裏夫人萬分高興地,目注虞心影問道:“虞令主有何高見?”


    虞心影笑道:“兩位容朋友是否各有專長?一個會哭,一個會笑。”


    百裏夫人點頭答道:“不錯,容大兄與容二兄的‘哭笑’絕技,名震天下!”


    虞心影笑道:“既是如此,事便好辦,夫人且請兩位容朋友,向老婆婆各施展絕技,誰能把老婆婆笑得隨同歡然展顏,或是把老婆婆哭得隨同淒然落淚,誰就算雀屏中選。但……”


    百裏夫人讚道:“虞令主的辦法真妙,但你怎不把話講完?”


    虞心影突然麵容一冷、目光如電,向“哭翁”容不笑;“笑翁”


    寥不哭兄弟,森森凝拄地沉聲說道:“但兩位容朋友,倘若名下成虛.功力不夠,無法把魏老婆婆笑得隨同展顏,或是把魏老婆婆哭得隨同垂淚之際,是否也應該有點什麽表示?”


    “笑翁”容不哭“哈哈”笑道:“自然應該有所表示,這就是一樁東道,便請虞令主來主持公道如何?”


    虞心影目注魏老婆婆,揚眉問道:“老婆婆,兩位容朋友要我主持此事,不知你是否……”


    魏老婆婆不等虞心影話完,便截斷了她的話頭怪笑說道:“我願意遵從號令,虞令主盡管製訂這場東道的有關法規便了。”


    虞心影笑道:“既是東道,首先便要把天平上的砝碼,調整平衡,才好開始賭鬥,否則即有失公允。”


    說到此處,目注“南荒二怪、哭笑二翁”容家兄弟問道:“兩位容朋友,你們適才業已議定,誰能把魏老婆婆,哭得哭了或是笑得笑了,誰就和她門當戶對,好事成雙!”


    容不哭點頭笑道:“對了,我弟兄倘若投有一些甜頭希望,誰願意哭哭啼啼,嘻嘻哈哈地在人麵前獻醜?”


    虞心影含笑說道:“這樣說親,魏老婆婆所下的賭注不輕,但不知賢兄弟準備以什麽條件,充作相當賭注?”


    .“哭翁”容不笑淒然一歎說道:“我弟兄生平賭性極重,縱把項上人頭輸掉,也毫不皺眉立即橫刀就頸,故而這顆天平上的砝碼,應放多重?全請虞令主安排,我兄弟無不從命就是i”


    虞心影嬌笑說道:“好,我來做主,我認為假若賢昆仲,盡情痛哭,及縱懷大笑之後,魏老婆婆依然無動於衷,便表示她的內功修為,高於你們,你們應該恭巷敬敬地,自居晚輩,叫她一聲!”


    “笑翁”容不哭怪笑問道:“叫她一聲,你要我們叫她什麽?”


    虞心影軒眉笑道;“既係賭注,便需公平,兩位若是無力求且,就叫她一聲‘幹娘’,以贖妄期之愆如何?”


    這幾句話兒,雖把“哭翁”容不笑、“笑翁”容不哭等,聽得微覺愕然;但一來事先說好聽憑虞心影做主,不便反悔,二來自恃獨門奇功,以為必勝,遂雙雙點頭應承.未加反對。


    座中有人皺眉,這皺眉的卻是“蛇發妖婆”百裏夫人。


    百裏夫人知道虞心影是借機試探“南荒二怪、哭笑雙翁”的身份真假,固然立意甚佳,但她這樣一來,卻是如何善後?


    容家兄弟若勝,魏老婆婆情何以堪,難道蕭蕭白發做新娘,當真委身下嫁,在“玄冰凹”中辦樁喜事?


    魏老婆婆若勝?堂堂“南荒雙怪”難道當真肯做這“白發殺人王”的義子,對她口呼“幹娘”?


    換句話說,就是這場東道賭將下來,不論是誰得勝,也必將鬧得天翻地覆,成為不了之局。


    百裏夫人方在睹皺雙眉,虞心影已向“南荒二怪”容家兄弟,含笑說道:“兩位容朋友,賭約已然定好,你們哪一位先行縱聲大哭?抑是縱聲狂笑?上演這出‘鳳求凰’呢?”


    “哭翁”容不笑長歎-聲,接口說道:“鳳求凰本是一件美事,也是一件喜事,但以我和魏老婆婆來說,卻成了一種苦事,或是一件悲事,因為我們不是‘紅顏青鬢鳳求凰’,而是‘雞皮鶴發鳳求凰’,繳然天作之合,亦將好事難以永偕,不消多久,天年即盡,不是我先鰥,便是她先孀,孤鸞寡鳳,死別生離,那種痛苦已極的滋味,真無法受得住呢!’一麵說話,一麵便似鬱發於中,真情難忍.嗚嗚咽咽地哭將起來。


    容不笑的這種哭聲,頗為奇異,初聽時平平常常,但略過片刻以後,便似哭人旁人肺腑深處,旁人的心底哀思,慢慢勾起。


    漸漸,滿座無聲,都在傾聽“哭翁”容不笑的哀哀慟哭。


    容不笑哭得好不悲傷,如子哭父,如女哭娘,如寡婦哭良人,如鰥夫哭死婦,如忠臣哭社覆,如老卒哭疆場,總而言之,凡屬大千世界中的所有傷心之事,全在容不笑啼哭聲中,曲曲傳出。


    魏老婆婆不但含笑聆聽,絲毫無動於衷,並連目光都不曾避開,把兩道炯炯眼神,凝注在“哭翁”容不笑的那副淒苦麵龐之上。


    這時,“笑霸”容不哭依然滿麵笑容,百裏夫人、虞心影、聞人俊等,也均夷然自若,但“議事廳”中的-些侍宴弟子,卻已個個傷心,啼痕遍頰。


    容不笑把所有傷心聲息,完全發出以後,由有聲轉到無聲。


    他喉間不再嗚咽,但心目中卻淚珠泉湧,雙肩不住抽動。


    “屠龍手”聞人俊目光微瞥,看見容不笑臉上那副悲苦神情,不禁也心頭一酸,似欲流淚。


    就在此時,“笑翁”容不哭忽然發出一陣仰天狂笑,發話叫道:“老二,你該服輸了,這位魏老婆婆大概是鐵石心腸,你便號啕盈月,積淚成扛,也不會引起她一絲半點的同情心呢?”


    容不笑聞言,收淚道:“老大,我認輸不難,但卻須向魏老婆婆請教請教.她是運用什麽功力,才能不受我的‘銷魂哭’聲引誘?”


    魏老婆婆笑道:“這個還不容易?我聽得你如子哭父時,便設想這老頑固吝惜家財,不予揮霍;我聽得你如老卒哭疆場時.便設想將來運轉,終能封侯。如此一來,把所有的悲苦情緒,全都化為歡愉,那裏還會有絲毫淒涼感覺!”


    “笑翁”容不哭聞言,哈哈大笑說道:“高明,高明,我早就料到‘白發殺人王’,心如鐵石,不為情移,容老二的‘銷魂哭’果然碰釘子啦!”


    魏老婆婆正在自鳴得意,但聽了“笑翁”容不哭的這兩句話兒之後,突覺心中如遭千斤鐵錘,連連撞擊,竟有些禁受不住。


    她大吃一驚,一麵趕緊凝聚本身真氣,護住心頭,一麵思忖究竟?


    “笑翁”容不哭把這幾句話兒,說完之後,便即發出了一連串毫不間斷的“哈哈”大笑!


    他的笑聲,與他兄弟容不笑的哭聲,迥然不同。


    容不笑的哭聲,是不住變更情緒,幾乎把所有人生的悲痛心情,從哭聲之中,曲曲傳出。


    容不哭的笑聲,則根本毫未含蘊情緒,所發出的,隻是一片單純的笑聲。


    但笑聲單純,作用卻不單純,每一聲“哈哈”,都像是一柄千斤鐵錘,或一記內家罡掌,重重錘擊在魏老婆婆的心窩之上。


    虧得魏老婆婆是當今武林中的數一數二魔頭,功力深厚無比,否則早就會心房碎裂地,慘死在“笑翁”容不哭的這陣“哈哈”


    大笑之下。


    魏老婆婆這時方想起“南荒二怪”容氏兄弟所擅的“銷魂哭”


    與“摧心笑”的名稱,因而恍然大悟。


    原來容不笑的“銷魂哭”的威力,是屬於“陰柔無形”一類,容不哭的“摧心笑”的威力,則是屬於“陽剛有形”一類。


    適才自己誤以為容不哭的笑聲,也是勾情作用,未曾凝功防身,便幾乎措手不及地慘遭算計。


    如今,“摧心笑”的威力,雖已難傷自己,但意料得到的是在容不哭的狂笑無功以後,容不笑便將再度施展“銷魂哭”,來個哭笑雙施,陰陽合運!


    那時,自己既須運用內家真氣,抵禦容不哭所發“摧心笑”的有形猛攻,又須運用內家定力,抵禦容不笑所發“銷魂哭”的無形暗襲,一心二用,內外兼防,委實陷入極端危險之境。


    無論在身心內外,稍一疏忽,便將為敵所趁,那時賭注輸卻,難道真要嫁給這容氏兄弟?


    魏老婆婆正在好不發愁,救星忽至。


    “砰訇……”


    一聲震天霹靂,響自“玄冰凹”中,連這所議事大廳,都被震得東搖西晃起來。


    百裏夫人皺眉起立,勃然大叫:“魏老婆婆這是誰在大膽搗亂,冰天雪地之中,如此巨震,萬一引起雪崩,豈不……”


    話猶未了,已有一名執役的弟子,懂懂張張地進入廳內,向百裏夫人,躬身稟告道:“啟稟夫人.‘絕滅法王’呼延炳遣有使者前來.請夫人親自答話。”


    百裏夫人恍然問道:“方才那聲巨震,是不是‘絕滅法王’呼延炳派來使者所發的‘絕滅神雷’麽?”


    那執役弟子,點頭答道:“夫人猜得不錯,已有四五人喪命在這神雷一爆之下。”


    百裏夫人聞言,勃然震怒,向“南荒二怪、哭笑雙翁”容家兄弟,及魏老婆婆說道:“兩位容兄,及魏老姊姊,你們是繼續彼此鬥氣,還是和我到外邊看看?”


    在“絕滅神雷”爆炸,發生巨震之時,“笑翁”容不哭的“摧心笑”聲,便已自動停止。


    如今聽得“蛇發妖婆”百裏夫人這樣一說,容家兄弟與魏老婆婆,不禁均都赧然無語。


    他們因不便措詞,未曾答話,但均立起身來,隨同“蛇發妖婆”百裏夫人,一齊向“議事廳”外走去。


    這時“白發殺人王”魏老婆婆與“哭笑雙翁”容家兄弟之間,心理上均已起了變化。


    起初,魏老婆婆有點輕視容家兄弟,容家兄弟也有點輕視魏老婆婆,雙方均以為對方徒負虛名,沒有什麽大了不起。


    但經過適才一番有無形的互相較量,容不笑的“銷魂哭”,完全難於發揮威力,容不哭的“摧心笑”,也未收到預期的效果,遂令這“南荒二怪’,深深知道魏老婆婆的“白發殺人王”之名,決非幸致。


    魏老婆婆則在定力真氣雙方,飽受考驗之下,也頗為驚異地,知這“南荒二怪”容家兄弟不可輕侮。


    他們互相各存警惕以後,也就各自均拿定主意,借此收場,暫時不再妄動。


    百裏夫人率眾出得“議事廳”,便見有片崖壁,已被炸坍大半,更有幾名“玄冰凹”中弟子,折臂斷足,破腹裂腦的屍橫就地。


    但所謂“絕滅法王”呼延炳所派遣來的使者,卻根本不見蹤影。


    “蛇發妖婆”百裏夫人叫過一名弟子,厲聲喝問道:“絕滅法王呼延炳的使者何在?為何不來見我?”


    那名弟子躲身嘉道:“呼延炳所遣使者,略候片刻,來見夫人走出,遂自行馳去……”


    百裏夫人獰笑說道:“這廝頗為乖巧,他若不走,我便先剝下他一層人皮,再去尋那呼延炳老狗算賬!”


    那名弟子說道;“呼延炳於今日黃昏,便約請夫人至‘玄冰凹’口一會。”


    百裏夫人揚眉問道:“這話是他那使者所留?”


    那名執役弟子,點頭答道:“正是,那廝臨去之時,特別聲稱,要夫人於今日黃昏時分,率同所有高朋友好,在‘玄冰凹’口,等侯呼延法王,免得再用神雷傳訊,多死無辜冤鬼。”


    百裏夫人獰笑幾聲,轉麵對魏老婆婆、容家兄弟等人說道;“老姊姊,兩位容兄,今日黃昏,大敵便臨,希望你們此刻留點精神到時才能大展神功,讓那‘絕滅法王’呼延炳,嚐嚐厲害!”魏老婆婆畢竟與“蛇發妖婆”百裏夫人交情稍厚,聞言之下,揚眉叫道:“百裏老妹子,在真人麵前,不說假話,我老婆於生平睚毗必報,今日‘南荒二怪,哭笑雙翁’容家兄弟,對我一再譏謔,並施展‘銷魂哭’及‘摧心笑’等有無形功力,對我攻擊的這段過節,彼此地難善了!但‘絕滅法王’呼延炳,是威名震世的曠代高手,既與老妹子定了‘黃昏之約’,來勢必非小可!我們意氣歸意氣,交情歸交情,我向容老大、容老二建議,黃昏之前,大家敵愾同仇,幫助主人,共同戮力,等到把呼延炳解決,或是打跑以後,再談論我們的未了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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