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楊宮,顯仁殿


    “琳琅,來,”元淮拉著瑾妃的手,往一側的暖榻上走去。


    “陛下,”瑾妃聽元淮這樣喚她,倒是想起當日初進楚王府的時候,“陛下剛行獵回來,且寬座片刻,容臣妾為陛下推拿一二,也好舒緩舒緩筋骨。”


    “誒~你堂堂皇妃之尊,何苦做這樣的事,讓宮人們來做便是了。”元淮說著,坐在了暖榻上。


    瑾妃說著,已經微微蹲下,宮女潔兒端來一個矮凳,讓瑾妃坐下,給元淮輕輕推拿著脛部。


    “你還是和當年一樣,還是一樣的性子,這些年來都不曾改,”元淮說著,回憶起瑾妃剛入楚王府的時候,那般的溫婉動人,靈動似水,可性子堅毅,也有些執拗,好在她一心都在元淮身上,這執拗的性子未曾頂撞了元淮。


    “陛下莫要這樣看著臣妾,”瑾妃看元淮十分輕佻地看著她,有些羞澀,於是連忙將臉轉到了一邊,“臣妾容貌不比當年,早已經是深宮老婦,容顏衰敗,不配入陛下的眼。”


    “誒~你何必過謙?”元淮說道,“在朕的心裏,你仍舊和二十年前一樣貌美,如今這樣看著你,一如當年王府初見。”


    “陛下謬讚,臣妾自慚形穢。”瑾妃羞怯地說道。


    “再者,你將常佰教養得極好,今日在獵場之上,常佰箭法超群,所獲獵物遠勝眾人,連朕都比不上他了,當真是青出於藍而勝於藍啊。”


    “常佰頑劣,臣妾的話他未必都放在心上,此次回京,性情倒是收斂了許多,細細想來,還不都是陛下這個君父調教得好?再有,臣妾知道,陛下和幾位皇叔、皇兄,還有幾位將軍,隻當他還是個孩子,也有心讓著他呢,不然憑常佰的一身蠻力,哪裏就會那般出挑?”


    “朕也想冒領此功,可當真並非是朕的功勞,而是這孩子啊,天生是個將才,來日倒是個帶兵打仗的好苗子,我們大黎以軍功立國,可是今日打量朕的諸位皇子,也隻有常佰,孔武有力,尚有祖先的遺澤庇佑啊,”元淮說道。


    “若隻是功夫好也就罷了,最難能可貴的是啊,這孩子心地純善,倒是難得。”元淮撫摸著瑾妃的麵頰說道,“今日在林間,我們一行人偶然尋到兩隻黑熊,一母一子,其母被常佰射中,幼熊不過二尺,躲在其母身後,好一會兒才被吾等發覺,朕求勝心切,想射殺這幼熊,也好壯壯門麵聲威,充實一番麾下獵物,可是你猜如何?”


    “如何?”瑾妃給元淮捶著膝蓋問道。


    “結果朕剛朝著那幼熊射出一箭,就被一旁的常佰一箭逼開,原本朕勢在必得,要取了這稚熊的性命,結果被常佰這孩子當眾阻攔,讓朕與那獵物失之交臂。朕,起初還有些慍怒,問其緣故,常佰才說,如今這幼熊之母已死,何苦來再殺其子?不如將其放歸山林,也好彰顯我們皇家恩德。”


    “這孩子,雖然心中沒有惡意,”瑾妃仍舊有條不紊地給元淮推拿著,“有君父、皇叔、皇兄在前,如何敢做陛下的主?還敢當眾頂撞陛下,實在該捆起來好打。”


    “朕知道他的心思,因此心中並未怪罪,常佑也驅馬上前給他的弟弟求情,兄弟手足親厚,也讓朕好生感動啊。”元淮說道,“朕今日行獵,看著常佑一直悶悶不樂,心中常懷憂戚,常俊這孩子在朕麵前也是戰戰兢兢的,倒像是避貓鼠一般。”


    元淮歎了一口氣,“宮中皇後與莊妃,如今也是死的死、廢的廢,這些日子朝堂之上雖然肅清了奸佞,可終究是流血太過,伸張公道之餘,血流漂杵,百姓們也難免驚駭,京城之內好似彌漫著一股肅殺之氣,想必將這兩個孩子嚇壞了吧。再有,朝廷上也多有些楞頭儒生,天天對朕的兒子喊打喊殺的,一力主張要朕嚴懲常佑與崔氏勾結之罪,朕到底是他們的父親,看著自己的孩子這般,朕也心有不忍啊。”


    “陛下說的是,”瑾妃說道,“到底是自家孩子,還請陛下以慈父之心,寬宥秦王與許王吧,莫將佞臣外戚之罪牽連到他們身上吧。”


    元淮說著,將瑾妃拉了起來,拍了拍瑾妃的手,讓瑾妃在他的身邊坐下,宮女潔兒跪在軟墊上,給元淮繼續推拿著。


    “難為你有如此心胸,”元淮說道,“當初皇後那般苛待你們母子,可你非但不記恨,還肯為她的孩子求情,常佰這孩子有你這樣的母親,如今出落得才這樣好啊。”


    “常佰癡傻愚鈍,如何當得起陛下如此讚賞?”


    “人人都說常佰不智,可是朕卻覺著,常佰是大智若愚啊。”


    瑾妃聽到這話,瞬間變了臉色,神情有些慌亂,還在元淮看著遠處的香爐,未曾看她。


    “常佰有萬夫不當之勇,不要說朕,隻怕連那幾個禁軍將領都敵他不過,且心中有德,一張一弛,文武之道,不強逞匹夫之勇,尚存以德化民的悲憫之心,若是來日由他統禦萬民,想必是萬民之福啊。”


    “臣妾惶恐。”瑾妃連忙說道,“常佰不才,無能至極,如何能為萬民之主?”


    “琳琅啊,你看著常佰這孩子,當真未曾設想過有一日他可繼承朕的大統嗎?”元淮十分正經地問道。


    瑾妃連忙搖搖頭,說道,“若愚笨如常佰都能繼承陛下大統,豈不是天下百姓之禍?陛下也萬萬動不得這樣的心思。”


    “這倒是奇了,”元淮看著瑾妃說道,“尋常嬪妃,就譬如榮妃、裕妃吧,聽到這話心中早就欣喜若狂了,還有淑妃,她隻是沒有兒子,若是有孩子,想必對儲位的心思,比當日崔氏還要癡狂。可是你為何會這般惶恐?又為何會這般輕視、貶損自己的兒子呢?”


    “陛下明鑒,臣妾身為人母,何苦來輕視貶損自己的肚子?”瑾妃說道,“再者,臣妾並非輕視,而是正視,恰恰是因為臣妾知道常佰的秉性,才這般勸諫陛下,若常佰果真有帝王之才,或者如當日的常儒一般聰慧,臣妾和天下的母親一樣,一樣有私心,也定會當仁不讓,向陛下力薦自己的兒子登上儲君之位,毫不避諱。”


    “你倒是坦誠啊,”元淮說道,“還和當年一樣,說話坦率耿直,且深明大義,朕甚是喜歡。”


    “臣妾慚愧。”瑾妃說道。“再者,常佰非嫡非長,有嫡長兄在前,長幼有序,堂堂的儲君國本之位,無論如何也輪不到常佰啊,”


    “至於這個……朕也另有打算,”元淮說道,“常佑是朕的兒子,朕自然不會加害於他,隻是如同的朝堂之上的一眾大臣,都是與崔氏針鋒相對之人,若是常佑在,他們便不會把心思放在朝廷政事上,會一心與常佑過不去,隻怕雙方劍拔弩張,如此一來,京城又不可避免的卷入另一場紛爭。”


    “那陛下的意思是?”瑾妃問道。


    “朕不忍心天下百姓再次為朝臣苦鬥殃及,也實在是被這接連不斷的紛爭折騰乏了,疲倦得很,因此決定,改封常佑為雍王,等昭獻皇後五七過後,前往姑臧,由右武衛將軍張平皎護送前往。”


    “姑臧?”瑾妃思量著,也明白了元淮的意思,於是從旁稱讚道,“陛下聖明。”


    而此時盧憶蓀也早就抵達了長楊宮,和月嬌躲在顯仁殿的一角,聽著元淮和瑾妃的交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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