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當當當——”


    陸淺口中最後一個音節剛剛吐出,門外便傳來一陣匆促又急切的敲門聲。


    程翊還未從假設的漩渦中清醒過來,思緒便被戛然打斷。


    二人齊齊向門口扭臉看去。


    門外的女仆長急得連禮節都不顧,還未等屋內的人有所回應,便急匆匆開口:“當家,陸小姐,你們快去看看吧,洛川大人和江朵小姐服食了大量安眠藥,剛剛送去搶救洗胃!”


    “?!!”


    陸淺和程翊對視一眼,雙方的眼神中都是難以置信的震驚。


    洛川江朵??安眠藥?!


    這麽一會發生了什麽?


    陸淺聽到這,根本沒有再順著信件內容繼續思考假設的心思。


    她拉起程翊,“走,快去看看。”


    二人還未趕到醫療室,就迎見從樓上下來的白曜和曲樂。


    曲樂現在還沒有想好怎樣麵對陸淺,於是靠著白曜,朝他身後縮了縮。


    陸淺現在滿腦子都是洛川和江朵的生命安全,並沒有注意到曲樂這一點點的小動作。


    “洛川和江朵怎麽樣了?”


    白曜輕輕搖搖頭,“江欒剛把他們帶去洗胃,等他們醒來估計要到明天。”


    “不過你不用擔心,”白曜說著話的時候,也輕輕攥了下曲樂的手,“他們服藥不超過半小時,洗出來就沒關係,頂多吐個兩天。”


    “……那就好。”


    陸淺聽到他們兩個安全沒問題,算是放心一些,但緊鎖的眉頭仍然解不開。


    她看看縮在白曜身邊表情局促的曲樂,心裏五味雜陳。


    曲樂想看陸淺一眼,可是又不太敢看,眼神飄忽著,終究是不敢對上她的目光。


    程翊攬過陸淺的肩膀,將她輕輕摟在懷裏,“沒事了。”


    安慰她的同時,悄悄擋上她正對著曲樂的視線。


    他知道陸淺是不會恨曲樂的,但這件事需要一定的時間去消化,需要陸淺冷靜地整理,而她現在麵對曲樂,明顯不夠冷靜。


    隻要一看到曲樂,陸淺就會不自主地想起那些差點就能擁有的一切,根本不是她能控製的。


    白曜拉著曲樂泛涼發抖的手,把她拉到身後。


    剛剛經曆過洛川尋死,曲樂現在也受不了再大的打擊,如果陸淺說了什麽她接受不了的話,不知道會造成什麽後果。


    一邊是手足,一邊是親友,這對她的打擊太大。


    兩個男人之間心照不宣地形成一堵牆,把陸淺和曲樂隔開。


    程翊輕撫著陸淺柔軟的長發,低頭輕聲哄問道:“你身上太冷,我叫仆人去給你煮點薑茶?”


    陸淺沒有答應,也沒有點頭或者搖頭。


    他回過頭,看了一眼身後的白曜。


    意味深長的一眼。


    程翊沒再說什麽話,帶著陸淺便往臥室走去。


    白曜看著他們漸漸離去的背影,轉身將曲樂抱進懷裏,扣住她發抖的肩膀,將她的頭摁在他的胸膛上,一下下地撫摸著。


    “好了,好了。”


    他將曲樂扣在懷中,鏡片下的一雙眼睛止不住的輕顫著,呆愣的視線透過塔維亞的露台窗,一直看向遠方。


    程翊把陸淺抱到床上,陸淺環抱著膝蓋根本不肯躺下,他隻好扯過被子,將她嚴嚴實實包成一個球。


    他拉過陸淺涼得沁水的小手,來回暖著,“我叫人去煮了薑糖水,喝了就暖和了。”


    程翊看得出陸淺還沒有完全鎮定下來,但是至少不會推開他,也算好事一件。


    陸淺腦子裏亂亂的,不知道自己在想什麽,這短短一個小時發生的事情太多,衝擊太大,她不知道從哪裏捋起。


    她的五感都是模糊的,麵前的男人也不是很真實,隻是能感覺到她凍僵的手慢慢在回暖。


    陸淺眨著有些模糊的眼睛,試圖看清眼前的畫麵。


    眼前的薄霧逐漸散去,她又看清了麵前男人的臉,那張野性刻骨、完美到不實際的臉,那張已經深深鐫刻在她記憶和血液中的臉。


    她的心裏忽然沉了一下,秀氣的眉忽然死死地擰在一起。


    她望著他的眉目,“你恨我嗎?”


    程翊沒有停止給她暖手的動作,依舊輕輕地、柔柔地,將她僵硬的指節揉搓開。


    他垂著眼睛,緩緩搖了搖頭。


    他怎麽會不知道陸淺指的是什麽。


    陸敖是他這麽多年尋仇的最大對象之一,是他畢生不幸的來源。


    即便是知道陸敖有苦衷,程翊心裏的仇恨也沒有削弱。


    他從來就不是什麽容易放下的人,反而是一個偏執惡劣到極點的人,否則也不會懷著仇恨,在這座死人山上攀爬到頂峰。


    對於仇家,趕盡殺絕,誅滅全族,才是他的道義。


    苦衷這種東西,並不是他原諒的準則。


    陸敖是陸淺的父親,雖然這點還沒有完全被證實,但是也就隻差那一紙文書而已。


    陸淺戰栗著牙根,試著掙脫開程翊的手,聲音帶著悲傷的顫意:“你怎麽會不恨我?”


    程翊這麽多年來受的苦,根本不是人能夠承受的。


    他在地獄裏煎熬,在黃泉裏渡日,他的世界裏隻有惱人的孤獨、無聲的恐懼和日複一日的疼痛呼吸。


    他的悲慘、他的苦痛、他的仇恨和夢魘,一樣一樣,他日日夜夜都期盼著報仇的那天。


    她身上流著仇人的血,他怎麽會不恨?


    程翊反手將她握得更緊,沒有給她逃跑的機會。


    “我怎麽會恨你?”


    他撫摸上陸淺的臉,在她顏色蒼白的嘴唇上柔柔輕搓著,勾唇一笑。


    “我永遠都不可能恨你,”程翊戳了戳自己心髒的位置,“因為這裏不允許。”


    “如果你想,哪怕你現在殺了我,我也心甘情願死在你手裏。”


    陸淺動了動唇,沒說出話。


    聽得出程翊語氣裏的認真,忽閃著一雙霧眼,愣怔地望著他。


    程翊從腰間掏出槍來,上好膛放到陸淺手中。


    “淺淺,我沒有心的。”


    他拉過陸淺的手,將槍口戳在自己滾燙的胸膛上,他的心髒跳的劇烈,燒灼得空氣中泛著些許火藥味。


    他望著陸淺的眼睛,金棕色的眼瞳中傾瀉著觸目的深情,他笑著,無可比擬的溫柔。


    “但是後來這個空位裏,裝滿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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